她話裏話外,是單看字也能看出的斬釘截鐵。


    也隻能是逗悶子。


    卿薔目前的心情是疲憊觸了底的冷靜,看完荒謬的消息後快要氣樂了。


    薑辛北在江家上太過敏感,有那麽一絲可能都要盡力斷絕,卿薔收了江今赴的禮,她就想讓卿薔與另一個人捆綁,和江今赴一點邊兒都沾不上。


    可她忘了卿薔的乖張脾性,卿薔能在江今赴的事上無條件同意她媽的要求,是因為她同樣把家仇刻在骨子裏。但別的想也別想,她既不是聽話的乖乖女,也不是受製於家族的小白花,卿家的權在她手上,功利場上的高位是她坐著的,被安排的感覺讓卿薔煩,所以她朝頂峰去。


    她能理解薑辛北,卻不能被規劃。


    “媽,我讓人撤熱度了。”


    言下之意,這事兒她否了,否得徹底。


    發出這句消息後,卿薔又想關手機,反應過來江今赴有陣兒功夫沒說話了,覷了眼右上角,他正耷拉著眼皮,漆黑雙眸裏沒有溫度。


    見她注意到他,扯了扯嘴角,聲線溫和:“卿卿,好好說。”


    “說什麽?還有事兒嗎二哥?”卿薔想借這個東風,一點不跟他解釋,彎著唇往下謅,“沒事兒掛了吧,我忙著去寺裏求個黃道吉日。”


    話落,她像想起什麽,笑得更豔了:“二哥是不是比較懂?要不二哥幫我算算?”


    她是真往人心窩子上紮刀,捅進去還不夠,非要捉著柄上下劃拉,血淋淋地剖開。


    他們這圈子就沒迷信的人,都是信自己大過於天的,偏偏兩人不久前剛拜了神佛,江今赴輕而易舉就能想起自己的願,但他不知卿薔知,不知卿薔願。


    就覺得她心倍兒狠,白瞎了。


    江今赴闔眸擋住了陰冷,鼻腔哼出聲極淡的嗤,給人的感覺在瞬息中變得駭人,卿薔能在屏幕邊上看見他小臂線條繃起,但在他出聲時,蓄勢待發的勁兒消散了。


    他掀起眼皮,漠然得很:“卿薔,你還真是讓我愛不起來。”


    卿薔一怔,沒等回過神,視頻被掛斷了。


    換個方麵想,薑辛北這一手,倒也算達成目的了。


    漆黑的屏幕上,是卿薔滿麵自嘲。


    她累得厲害,本以為所有事都解決完了,能倒頭就睡,沒想到哪兒哪兒不得勁,鬢角冷汗不止,粘膩到她心躁,江今赴最後那句話更讓她有了不該有的情緒。


    卿薔衝了個澡,身體卻還是能激起悶煩感的潮濕,她跟杠上了似的,又來回衝了幾次沒有用,直接泡在接滿涼水的浴缸裏。


    寒意刺骨,她沉在水下,眼尾滾燙。


    裏約豫公館圍了一圈兒雇傭兵,江禮讓剛把任務報告交上去就來看笑話了,半路還捎上了任鄒行。


    江禮讓一推門,就聞到了滿屋的葡萄糖味兒,再一抬眼,他哥正撕著身上刻意貼的紗布,笑得站不住,撐著任鄒行肩膀直抖:“怎麽了哥?裝遍體鱗傷被看穿了?”


    江今赴壓根兒沒受多少傷,頂多出艙的時候被剮蹭了幾下,他在國外經曆過沒人性的訓練,加上有老爺子故意教訓的成分在,對危險的感知可謂一絕。


    海底餘震的前幾分鍾,江今赴就上了逃生艇了,是駕駛員出錯,方向選成了薑辛北守的口子,他直接又返回了漩渦,好在那會兒勢小,不然江禮讓就真得撈他二哥了。


    也是趕巧,江今赴搜周邊信號的時候發現江禮讓那一貫張揚的頻率,一眼認出,沒多廢話,從表明身份到被接應,最大的傷就是他沒注意磕碰剮蹭導致的了。


    任鄒行在車上就聽了事情真相了,還挺疑惑,問他幹嘛謊報實情。


    江禮讓實誠,坦蕩承認是他出的主意,想軟一軟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小姐的心。


    任鄒行當時覺得這軍痞子還挺聰明,現在......


    屋裏生冷,江今赴周身氣息讓人發怵。


    他垂著眼瞼,懶懶地招呼江禮讓來床邊,順道給了任鄒行個別動的手勢,江禮讓樂不可支,哪兒能注意到,當即抬腳往過走。


    “操!”鞋底傳來被紮透的感覺,碎玻璃尖兒就抵在江禮讓腳心,他罵了一句,笑容凝滯。


    平常穿厚底軍鞋穿膩了,休假的時候他穿的鞋底都特薄,他現在腳跟都沒敢落地,就怕被紮個對穿,單腿蹦到沙發上,拔下玻璃,皮笑肉不笑:“何必呢哥哥,失去愛情還能再追,失去親情可是家破人亡。”


    他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任鄒行很佩服。


    眼看著江今赴要拿起被放在一邊兒的玻璃片兒弑弟,他趕緊出言製止即將上演的兄弟殘殺,倚了門框上:“有幾句話——”


    他一頓:“二哥,你先放下那玻璃。”


    江今赴不冷不熱睨了江禮讓眼,隨手一扔,玻璃是沒了,但他戾氣散不下去,任鄒行摸了摸手臂上起來的雞皮疙瘩,心裏歎道愛情讓人不做人,張口:“島上卿姐——”


    江今赴一聲不耐的笑打斷他:“跟我說什麽?”


    “跟雲家那小子說去。”


    “我跟她又沒關係。”


    三句,一句比一句冷。


    任鄒行張了張嘴,咽了口唾沫,看出他違心,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他都想掏出手機給上京那幾個拍回去看看了,還有點想笑,沒忍住,聲音顫著開口:“真不聽?”


    江禮讓跟著笑話:“你就說吧,他那兒盲了目,以為人都沒長眼睛,我在主宅見那大小姐幾次,都知道沒人能拿了她的主意。”


    意思明顯,就是卿薔跟雲落的事兒不能再假。


    其實江今赴再清楚不過,但他是真氣,舍了次命送了次命,她就一點兒沒人情味,好壞不識,他被她那點兒尖銳快弄瘋了。


    他壓著沉翳,眉目凝冰碴似的:“說完滾。”


    作者有話說:


    江二:氣死。


    第36章  chapter 36 “二哥,你怎麽沒長進的啊。”


    任鄒行深思熟慮挺久, 決定先不說卿薔上過山的事兒,畢竟就目前這狀況,二哥已經夠不安生了, 萬一卿薔說真的,二哥知道會更煩,那還是稍微讓他緩幾天再說吧。


    但餘下的話, 就是卿薔那段兒‘有恨人’理論了。


    好像也不太討好。


    任鄒行斟酌半天措辭, 又想著要不先把卿薔哭那段兒說了得了,他在這猶豫著, 江今赴那兒開了筆記本, 屏幕一亮,號自動登陸, 視頻申請就發了過來。


    證監會那邊兒的人自從股市波動變得極端就聯係了創極, 江今赴悠哉哉拖了有幾天了, 他冷著眼瞥了眼任鄒行, 後者一抖, 笑:“要不您先忙?我再好好捋捋。”


    江今赴眼底陰霾,煩了他了,沒搭腔, 接了會議。


    挺多派係都在, 估計都好奇這主目前的狀況,傳的風言風語玄之又玄,想一探究竟的人可不少。


    結果隔著屏幕, 分辨率都模糊不了江今赴那股陰沉勁兒, 有人沒忍住“嘶”了聲, 還有特明顯合電腦的“啪”一聲。


    圍觀的江禮讓無聲笑瘋了。


    江今赴動了動手指。


    意思很明顯——


    要麽邁腿, 要麽閉嘴。


    任鄒行直接捂住江禮讓的嘴, 以表他倆會當個安靜的旁聽人。


    江今赴挪回目光,半垂著聽證監會即將公布的聲明,淡應了聲,沒提什麽意見,證監會一退,有幾個跟江家相近的推出個人,試探地問他接下來的意思。


    江今赴掀起眼皮掃了下房間人數,驟地一哂:“宏奇在航拍機這條路上的走勢,我們也該學習一下。”


    “跟它談成專供的芯片不在少數,市場幾乎壟斷,”他抽出一份文件,漫不經意的,“可惜缺乏謹慎。”


    江今赴動作有稍許散倦,腕骨緩慢地凸起一瞬,他抬起手中擬定的訴訟書,不緊不慢地左右晃了下:“非法抬價,陰謀定價。讓人抓到把柄,未免難辭其咎。”


    會議掛斷,聽見他話的人各懷心思,最統一的就是都有點兒涼,一部分人慶幸矛頭沒對準自己,還有一部分人火速把消息轉告給了矛頭。


    江禮讓沒什麽商業頭腦,不懂就問:“為什麽不直接收網?”


    江今赴走到他身邊,指骨一勾,摸出他的打火機,碾著齒輪轉動起火,那份法務部隻起了個名的訴訟書化為灰燼,落在金屬垃圾桶內。


    江禮讓才看出後幾頁全是空白。


    “得,”任鄒行笑著拍他肩,“你哥又給人下套呢。”


    沒過幾天,關望山來了電話,他們家跟沈家生意往來較密,他老婆艾橙家又與沈家是世交,所以這通電話算是給沈家當說客的,就是不太走心罷了。


    他們這群人互相都了解,江今赴整這一手不僅能讓沈家懂事點兒自己送上籌碼,還能把關家投的資產完好無損摘出去,關望山沒道理看不懂,所以他就準備敷衍地聯絡下感情,完事兒截一記錄截圖應付家裏得了。


    江今赴是在返京飛機上接的,起頭一聲輕嗤算作打招呼,關望山聽出他興致不高,他來了興致:“怎麽了?江二少爺又受情傷了?”


    江今赴眯了眯眸:“讓沈家準備打官司吧。”


    關望山怕他真撂挑子讓他賠點兒錢,不動聲色開始嘮閑篇兒,江今赴懶得搭理他,把手機扔給了任鄒行。


    這點兒事又讓圈裏傳了幾天。


    不少人是真佩服江今赴的手段了,沈家賠了4.5億,跟芯片廠家的合作模式也改成了代理模式,江家照單全收,不但利己,還惠及眾生了。


    他恩威並施玩得好,倒是吸了不少坐山觀虎鬥的人,一回京應酬多得不行,江今赴推了幾家,但沒法拒絕老爺子老朋友,散了散消閑作態,忙了幾天,搞的任鄒行那番話始終沒說出去。


    快要九月末的時候,卿薔才回京。一趟走了近一個月,在異國他鄉沒感受到一點兒秋天的意境,直到踏在上京路上,枯葉嘎吱作響,才反應過來季節都更替過半了。


    何晚棠又跑出國了,她跟單語暢幾人聚了聚,本來還得去趟尼泊爾簽開采協議,卿薔嫌來回跑麻煩,聯係了下當地推到沈季婚宴後了。


    接下來一個月,卿薔插手了個快結束的收購戰,拿下漁翁之利後安排著上市聯動,挺忙的,跟尼泊爾那邊兒的政府還接連開著跨國會議,極少在人前出現。


    但她是不可磨滅的焦點。


    不少人在暗中拿她跟江今赴較著勁兒,形容她養精蓄銳,江今赴大刀闊斧,時間一長,沈封跟季阮收到不少催他們提前婚期的消息,為的就是讓在他們眼裏久別的兩人同台鬥一鬥,猜一猜兩位主人公的心思,再押個注。


    說來打趣,也是這幾句話。


    任鄒行偶爾得空也會想,他二哥除了維持已久的低氣壓,一點兒別的表現沒有了,就很反常,按說就算不綁,堵一堵人也該有。


    可能卿薔是真給他氣到了,畢竟都是金字塔上的人,骨頭裏那點兒傲勁、尊嚴大差不差,要逮著痛處踩最容易,更何況是江今赴的脾性。


    任鄒行覺得,要是有個排名,北城這圈兒世家子裏,他二哥的錢與倨傲大概都能拔得頭籌,不過再算上南城的話,卿薔的傲勁兒也不比江今赴少。


    整個上京最難招架的倆人,真要湊在一起,那隻能說是為民除害,但任鄒行摸著良心說,難,比徒手摘星還難。


    再加上低頭還沒用,大小姐就是不給麵子,任鄒行老是忍不住對江今赴的所作所為嘖嘖稱奇,一心想他要是卿薔,早感動哭了;要是江今赴,早不伺候了。


    這麽想的次數多了,他就把島上的事兒拋之腦後了,畢竟在他看來,江今赴要跟卿薔一刀兩斷,那是脫離苦海,他沒必要再去攪混水。


    就是單語暢那兒有點難辦。


    到沈封跟季阮婚禮當天,任鄒行都愁眉苦臉的,不知道的以為他喜歡季阮呢,江今赴還在他身邊,一身殺伐氣駭人,兩人就跟要搶婚似的。


    關望山姍姍來遲操碎了心。


    江今赴起身,意態輕慢:“你弄好他,我轉轉。”


    彼時卿薔跟雲落在外景亭台閑坐,季阮不愧是有小公主之稱的,整個景搭的都很嬌,她探手撥弄了幾片花瓣,香檳色的花圃氤氳,鬱金香鑄就的莊園極有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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