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插科打諢,那點兒喝藥的曖昧也沒了,沈連綺假裝無事發生,每日照常吃吃喝喝塞神仙。


    第三日,神仙不了了,因為他們啟程回京,南宮慎見她活蹦亂跳,許是心裏不平衡,又把她叫到了跟前伺候。


    車輪骨碌碌地駛在官道上,入了冬,枯枝落葉,到處一片蕭條之色。


    道上沒什麽人,隻有他們一行車馬,在寂色中一路向北。


    馬車上,沈連綺想要躲懶,嬌氣地說,“手還是很酸,使不上力氣。”


    見南宮慎沒什麽反應,她又商量著說,“要不我還是去跟小嬌一個馬車吧,在這裏派不上用處,反而給殿下添亂。”


    席坐案前的南宮慎抬起了眼,視線落在少女的肩膀上。


    起初兩日他還真以為她疼得厲害,叫東方辭來了幾次,又讓其他大夫給她看了看,後來見少女前一刻還在他這裏說疼,轉頭就單手幫妹妹把行囊扔上馬車。


    他算是明白了,這是懶病犯了。


    入了冬,沈家兄妹幾人都穿上了新衣,因少女在跟前伺候,特地讓人製了雪毛領織淺粉緞子,毛茸茸的托著少女雪白的臉蛋,這般討好地裝乖,煞是好看。


    南宮慎“嗯”了一聲,在少女雀躍著就要下馬車時又道,“右手既然使不上力,恐怕是廢了,從今天開始,便練習用左手侍候吧。”


    沈連綺往外爬到一半停下,幽怨地轉身看過去。


    南宮慎垂下眼,骨節修長的手指翻著手中的書冊,淡淡道:“硯台在你右手邊下的抽屜裏,拿出來,筆墨伺候。”


    沈連綺心中罵他千百遍,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拉著張臉,拿出硯台墨條,移了過去。


    將硯台擺上去,寬大的衣袖往後推了推,慣性下用右手捏住墨條,磨了兩下又連忙換成左手,動作生疏又拖拉,就等南宮慎看不下,主動讓她滾蛋。


    但南宮慎臉色平靜,沒有絲毫不耐,就這麽靜靜等她將墨磨出來,才提筆蘸墨落字。


    沈連綺見躲懶無望,隻得磨洋工伺候,閑下來時,她便躲在角落裏半偷摸半光明正大地看話本。


    看到有意思處,眉眼便彎起來,看到勁爆處,又做賊心虛地抬眸偷看南宮慎,見他沒注意到自己,才又放放心心地繼續往下看。


    偶爾有感人處,她看得淚眼蒙蒙,抬起手指偷偷抹眼淚,心想寫得真好,真是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啊。


    這種要死要活的愛情故事,還是看看話本小說就行了,放現實裏,命都沒了,還要什麽愛啊。


    小命要緊。


    晌午,車馬在河邊停下來,士兵們架起了鍋,拾柴火的拾柴火,淘米的淘米,炊煙嫋嫋。


    沈連綺跟南宮慎請示後,也下車去透風了。


    她離開後,一隻骨節修長的手掌,拿起了角落裏的話本,樹葉夾在書籍中間,標記了進度。


    南宮慎翻開樹葉隔著的書頁,看清上麵的內容後,蹙起了眉頭。


    世家公子與丫鬟私奔,被家族抓回後,丫鬟沉塘,公子殉情。


    他冷冷說了聲,“荒謬!”


    “一個丫鬟,收了便是,何故鬧出人命。”


    掀開車簾,南宮慎下車。


    遠遠看去,蕭瑟天地間,少女穿著雪毛淺粉綢衣,追在她兄長身後,仰著張雪白小臉,眉眼彎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青年唇角含著笑,不時摸摸少女的腦袋,倒是一副兄友妹恭的和諧場麵。


    他冷哼了聲,吩咐陳楨去叫人,“把沈連綺叫過來。”


    陳楨麵如死灰地去了。


    沈連綺正跟大哥暢想未來,問他喜歡什麽樣的房子,什麽樣的家居裝修,被叫走還有點小不開心,但想到好日子近在眼前,便又快樂起來。


    她福了福身,“殿下,您找我。”


    南宮慎“嗯”了聲,“吃飯了。”


    沈連綺的表情裂開,“哦”了一聲,這下想跟弟弟妹妹們一塊兒吃也不行了。


    但她是侍女,又不可能跟殿下同桌,隻能端著個碗,站在陳楨旁邊。


    這些日子陳楨不搭理她,還不給她好臉色,她知道是周惟榮的原因。


    周惟榮離開時她還在昏迷,但後來也聽小嬌說了,他們二人在驛站大打出手,周家便先一步回京了。


    沈連綺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也隱約能夠猜到是因為她,想必是陳楨說她不好,周惟榮脾氣上來,便打起來了。


    她心底歎了口氣,一想到周惟榮,她便頭疼。


    她信裏都說得那樣清楚了,怎麽還沒死心呢,他們之間,是注定不可能的。


    愛不能飲水飽。


    周惟榮喜歡她又能怎麽樣,一切,不還是要被周家牽著走,做不了主。


    就算做得了主又如何,他一見鍾情的是她的貌,再美麗的容顏,也有老去的一天,色衰而愛馳,她如今是有蠱惑男人的姿色,往後呢,難不成就靠著年輕時的那點兒愛情回憶度日嗎?


    可笑。


    沈連綺往側邊挪了一步,離陳楨遠遠地,他不樂意搭理她,她還不樂意搭理他呢。


    兩人之間隔了八百米真空帶,火藥味濃到連南宮慎都察覺到了。


    他掃了兩人一眼,“你們二人,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沈連綺裝傻充愣,還無辜地眨了下眼,一副我什麽也不知道的模樣。


    陳楨憋著張臉,生硬地說了聲,“無事。”


    “既然無事,擺這副模樣給誰看?”南宮慎向他看去,冷冷道,“若身體不適,當不了職,便下去休息。”


    “臣身體無恙。”陳楨垂下眼,袖下的拳頭握了又握。


    他臉上還帶著淤青,是前兩日周惟榮留下的。


    他們自小一起在殿下身邊長大,情同手足,兩年不見,周惟榮卻為了一個小村姑打他。


    他不過是說了實話,那小村姑,仗著姿色無雙,四處興風作浪,拈花惹草,如今,卻連殿下,也著了她的道,任她沒有一點兒規矩的胡來。


    休息結束,車隊重新啟程。


    臨上馬車前,陳楨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殿下,臣有話要說!”


    他噗通一聲跪下來,“就算是殿下要治臣的罪,臣也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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