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連成敬酒離開後,一個罕見的人影,也出現在了座下。


    但出現那一刻,所有人的視線,不是看向安南王妃和南宮慎方向,而是莫名地,看向了席後落座的沈連成。


    兩人樣貌雖不盡相同,但氣質,卻是極其相似,沈連成要多一絲書卷氣,少一分冷意,而後來者,卻冷如鬆柏,立於皚皚雪中,巍峨不動。


    “南宮賦,參見公主殿下。”


    南宮賦立在廳中,就站在安南王妃和南宮慎麵前,向公主敬酒。


    安南王妃看到他那刻,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便反應過來。


    南宮慎垂下眼,抿了口酒。


    “南宮先生。”百裏綺向他遙遙舉起酒杯。


    晟帝看著下首的青年,臉上有些恍惚。


    “你便是南宮家長子南宮賦?”


    “回陛下的話,正是。”南宮賦躬身拱手,不卑不亢。


    十年前,安南王本想送長子入京做世子,後來卻換了南宮慎進京。


    晟帝知道些許南宮家的事,他人老了,難免有些傷春悲秋,緬懷過去,憐惜後輩。


    “聽聞你現在在國子監任司業,月前祭酒摔了腿,你進宮為公主授的課?”


    晟帝雖未曾見過南宮賦,但對他的事,卻是一清二楚,包括對方在長鹿書院教職多年,教出了沈連成這個狀元。


    南宮賦道:“正是。”


    晟帝扶了扶須,沉吟道:“祭酒忙於國子監,日後,便由你向公主授業吧。”


    南宮賦掀袍跪下,“臣領旨,叩謝陛下。”


    他領完旨,便直接退下了,仿佛沒有看到上首的安南王妃和南宮慎。


    他坐在屬於正六品官員的位置,並未坐進屬於王府的席位。


    國子監祭酒是從四品的官職,但老頭子不喜歡應付官場上的你來我往,便擠在了南宮賦的案桌邊。


    見他回來,薑長壽左手摸胡子,右手握酒杯,苦口婆心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好好的王府公子不做,偏要來國子監吃苦。”


    南宮賦拿走他的酒壺,淡淡道:“國子監有何苦吃。”


    薑長壽連連搖頭,手指悄悄往酒壺摸去,然後便眼睜睜,看著南宮賦將酒壺裏的酒,一飲而盡。


    “哎哎哎,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啊,真是不懂得什麽叫做尊老愛幼。”


    南宮賦看了他一眼,“您摔斷腿才兩月,傷筋動骨一百天,不宜飲酒。”


    薑長壽臉一癟,有苦難言。


    自己扯的謊,跪著都要走完。


    他當初不是怕小疼小病,很快就會被招進宮給大字不識的皇家公主上課嗎?


    才報了個大的,摔斷了腿。


    如今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眼下,更是想要進宮給公主上課,都沒機會了。


    他拍拍南宮賦的肩膀,“數字算學,就靠你了!記得多從公主殿下那兒榨點新東西出來!”


    南宮賦:“……我又不是去榨汁。”


    “哎,總歸,反正你得讓公主殿下多教教你,不行你就學東方辭,拜入公主門下,公主殿下,總不會薄待了你吧?”


    南宮賦半垂著眼,給他夾了一個大肘子,“祭酒大人,還是多補補身體吧,腿好得快。”


    薑長壽胡須抖了抖,哼了一聲,然後抓起大肘子,便開始啃。


    一邊啃,一邊嘀嘀咕咕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尊老愛幼了。


    南宮賦任他嘀咕,思緒卻早已飄遠。


    餘光不經意間掃到遠遠坐在上首的公主殿下,腦中浮起的,卻是長鹿縣種種。


    如果當初,他不坐等沈家的求助,而是主動替他們解了周家的困。


    這一切,會不會有什麽變化呢。


    一夜過去。


    翌日,才是慶國宴真正熱鬧的開始。


    八方進貢,萬國來朝。


    各國都派了使臣,送上晟國四十年慶國日的賀禮。


    金鑾殿前,漢白玉的台階之,架上龍椅,晟帝高坐。


    簾幔飄飄,百裏綺坐於下首,透過半透明的紗幔看出去,看台下各國進獻。


    珠寶、玉石、名畫、美人……


    美姬在皮鼓上跳舞、駱駝、寶馬、雄獅……


    山上跑的,地上遊的,天上飛的,應有盡有,看得百裏綺目不暇接。


    夷國使臣頭上圍著湛青色的布,麵上圍著青色麵罩,單手貼胸行禮後,送上了夷國的禮。


    再常規不過的布匹、藥材、寶玉,但獻完禮後,使臣微一頓,又開口道。


    “夷國蠱神殿將在公主及笄禮時,送上大禮。”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上首垂著紗幔之處,透過搖曳的紗幔,能夠看到公主的身影。


    陽光在琉璃瓦上跳躍,金燦燦地墜下來,讓紗幔也閃閃發光起來。


    晟帝麵上並未表現出什麽異色,按照正常的禮儀,將夷國使臣,請到了對方的位置上,一同觀禮。


    這個世界明麵上是五個大國,中晟國、西西域、北戎國、南夷國、東越國。但西域又由多個小國組成,號稱西域三十六國,而五個大國之間和之外,同樣夾縫生存著許多名不見經傳的小國。


    百裏綺看著看著,也就麻木了,沒有了一開始的好奇。


    但當太監喚到越國使臣進獻時,她還是一下打起了精神。


    據她這段時間的調查了解,越國杜家,衝著數字算學來這件事,是跑不掉的了。


    越國在東,風俗飲食與晟國都比較像,人種相貌,也沒有什麽太大不同。


    越國使臣有二人,一人穿著灰布長衫,另一人,穿著上好的藍色綢衣,發髻上簪著竹節玉,搖著扇子,一副翩翩貴公子作派。


    儼然是那位杜家三公子。


    杜家不僅在越國的名聲大,因算學聞名,各國皆會派學子前往杜家學堂求學,以交兩國之好,就算是晟國,也有學子在杜家學堂。


    這是文化交流,也是大國外交。


    晟國百官,包括各國不少使臣,都認出了杜家三公子。


    眾人臉色各異。


    晟國數字算學的事情無人不知,對於這些日子來,京城流傳的謠言,同樣無人不曉。


    越國杜家來了晟國,並說數字算學乃他們所發明,如今杜三公子與使臣進宮,氣焰洶洶,不少人,都露出了看好戲的神情。


    畢竟,數字算學的發明,確實令萬國震驚,來京短短數日,各國便已經擬定了派學子前來學習的計劃,正在與晟國洽談。


    若數字算學當真是杜家發明,那各國,便能在洽談條件時,多了一個選擇,不必沒有話語權地,完全受製於晟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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