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殿下為何要一力包庇這個女嫌犯,一時之間秦子實有些無措,隻得下意識應了,然後匆匆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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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蓬砂,即現代的硼砂。


    注2:七寶太監的原型大家都懂的。因為這本書要走出版,所以為了減少審查麻煩,□□起義與曆史名人之類的也是能改則改,後麵可能會忘記標注,大家看到特定人名與印象不符的,忽略就行。


    第69章 水殿風來(1)


    七月廿七,太子妃壽辰日。


    阿南收到新裁的天青色冰綃裙,在鏡子麵前比劃著,考慮到底要不要去赴宴。


    “算了算了,看在阿言這麽用心的份上,去去也無妨。”再說了,公子還陷在放生池呢,有機會見識見識朝廷的派頭,或者能和太子妃搭上一兩句話,肯定也不算壞事。


    於是她騎著馬溜溜達達出了應天城,順秦淮河上遊而行。


    官道上時有一兩輛馬車從她身邊經過,阿南還認出了那個吳家姑娘的車。有幾個馬車上的閨秀打起車簾透氣時,也都用扇子半遮著臉,看見路邊有個姑娘單身騎馬,都麵帶錯愕地打量她。


    阿南倒是不介意,甚至還大大方方地朝她們一笑。


    “請問可是司南姑娘?”站在行宮門前迎賓的小太監早已得了朱聿恒吩咐,一見她的模樣便立即迎上來,接過她手中織金彩線朱砂印的帖子,滿臉堆笑地帶她和那群閨秀向上方行去。


    冰綃衣的裙擺有些長了,拖在地上有些不便,阿南的個性哪耐小步慢行,提起裙角幾步就跨上了遊廊,抬頭一望,前方森森古木掩映之中,出現了一帶金瓦紅牆。


    行宮依山而建,層層台階順著山勢向上延伸。台階的最上方是一帶白練似的瀑布,傾瀉在山頂屋宇之上,化成一片蒙蒙水氣籠罩住下方樓閣,顯得仙氣飄渺。


    姑娘們看見這般美景,都不由麵露神往之色,一時無人作聲。


    引路太監道:“各位姑娘,此處行宮為瀑布分隔,宮殿分列山峰左右,請諸位隨我到左峰來。道路濕滑,還請小心腳下。”


    山道一轉,左峰便出現在他們麵前。木頭遇水易朽,左峰宮闕全用琉璃磚瓦搭成,外看光彩生輝,內裏幽深陰涼,需要宮燈照明。


    瀑布左右兩處樓閣中間隔了碧綠水潭,隻有一條漢白玉拱橋相連左右。阿南抬頭看見右峰是疏朗台閣,八角高台斜挑,琉璃磚砌成八根柱子撐起屋頂,沒有牆壁,一片通透。


    瀑布不斷灑落在琉璃宮闕之上,日光映照著水光,霧氣蒙蒙,散射出無數虹霓炫光。下方水潭清澈,隻在後方角落中栽種鬱鬱蔥蔥的樹木。阿南仔細一看,原來後方藏著一具巨大的龍骨水車。


    高山之巔並無太多泉水,這宏大的瀑布水流需要龍骨水車循環運送,才得以經年往複。


    阿南查看這邊的布局,正在讚歎工匠的巧思,耳邊忽然傳來樂聲,隨著水風飄散於林間,更顯悠揚。


    阿南這才注意到,殿內一角有群樂伎正在彈奏樂曲,絲竹管弦好不熱鬧。


    她一下就看見了坐在人群中的綺霞,忙朝她招手。


    綺霞抬頭看見她,驚喜之下吹錯了一個音。旁邊的方碧眠抬頭瞥了她一眼,綺霞趕緊朝阿南飛了個眼風,按捺著將那一曲吹完。


    趁著休息間隙,綺霞跑到阿南身邊,上下打量她,嘖嘖稱奇:“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也來選妃了?”


    “什麽選妃?”阿南莫名其妙。


    “太孫妃啊!”綺霞一看她雖然穿了件漂亮衣服,可是頭上隻挽了個素淨螺髻,看著實在不像話,當即拔下自己頭上的金釵,給她插上,“看看人家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你怎麽這樣就來了呀?這個好歹是金的,先借給你!”


    阿南扶著金釵,笑道:“你誤會了,我之前在順天替朝廷辦了件事,現在太孫妃壽辰順便召見我,可能是以示嘉獎吧。話說回來,今天選的什麽妃?”


    “原來你不是候選人啊。”綺霞一聽她這麽說,臉上頓時露出失望的神情,“最近皇太孫不是回應天了嘛,太子妃殿下又借著壽辰的名義召見這麽多適齡未婚女子,坊間都說,她是要借機相看兒媳呢。”


    說著,她又悄悄指指站在欄杆旁的幾個姑娘,說:“中間穿淺紅紗衣的那個,叫吳眉月,她祖父當年門生遍天下,現在朝中很多大官的都稱她祖父是恩師,大家都說太孫妃準是她了!”


    阿南打量那個吳眉月,纖纖巧巧的個子,白白淨淨的小臉,嬌嬌柔柔的模樣。


    “挺漂亮的。”阿南說著,心裏想,可是看起來不太般配,畢竟這個小姑娘站在阿言身旁,可能隻到他胸口吧。


    綺霞又給她指了其他幾個姑娘,環肥燕瘦都很出挑。隻是阿南想象了一下她們站在阿言身邊的模樣,總覺得心裏別扭,有種怪怪的感覺。


    正想抽空和綺霞聊聊苗永望的案子,忽聽得旁邊傳來擊掌聲,殿上頓時肅靜下來。


    “太子妃要來了,我趕緊回去。”綺霞慌忙說著,又指指她頭上的金釵,“這很貴的,我就這麽點壓箱底的東西,千萬別丟了啊!”


    阿南摸摸這素股金釵,不由得笑了:“知道啦。”


    東宮一行人,此時已到山腳下。


    朱聿恒抬頭看看上方,遲疑了一下,是否要與父母一起出現在阿南麵前。


    太子與太子妃換了肩輿,侍從們列隊上山。


    朱聿恒落在後方,聽到韋杭之疾步上前的聲音。


    “殿下,順天有飛鴿急報。”


    飛鴿傳書比八百裏加急還要快些,但因為不夠穩妥,通常都會放飛多隻保證到達,攜帶的紙卷也要以加密文字書寫。


    朱聿恒接過來,展開紙卷查看,那跟隨父母上山的腳步頓時停住了。


    這並不是普通的公文,而是聖上的口諭。


    加密的文字轉換過來,赫然隻有一句話——


    切勿近水,遠離江海。


    聖上特意命飛鴿緊急傳遞的,居然隻是這麽一句話。


    朱聿恒的眼前,頓時閃過登州知府苗永望那溺死在木盆中的身影。


    他捏緊了紙條,下意識抬頭看向上方的瀑布,以及瀑布下的溪流。太子一行已經上了山峰,進了水殿之中。


    韋杭之站在他身後,聽到他壓低的聲音:“今日行宮的防衛由誰負責?讓他立即過來。”


    不多時,一個剽悍精壯的漢子匆匆奔來,向他行禮:“行宮護衛使張達年,參見殿下。”


    朱聿恒也不多話,示意他隨自己山上去,一邊走,一邊詢問具體布防,重點詢問瀑布的事情。


    張達年小心翼翼回答:“夏季幹旱,水本就不多,這瀑布是由龍骨水車引水上去的,絕無泛濫危險。而且水潭邊都圍著半人高的欄杆,隻要不是故意,不可能墜水。另外知道今日於此歡慶,行宮早已仔細清理過數次,整座山並無其他任何上山途徑,殿下盡可放心。”


    朱聿恒點了點頭,大步跨上了山道,走近左岸琉璃殿。


    在阿南與一眾女子的期盼下,回廊處先是出現了一隊侍女。她們或捧行爐,或持傘障,徐徐行來。中間是錦衣侍衛,將乘坐肩輿的太子與太子妃護在正中,後方是貼身侍女和一個肩輿上的年輕女子,最後是帶著箱籠盆盂的太監,跟在隊伍最後。


    這浩浩蕩蕩數十人,沿山間遊廊而上,秩序井然,連咳嗽聲都沒有。


    太子肥胖白淨,頜下微須,四個小太監一起將他扶下肩輿。他腿腳似有不便,後方那個年輕女子趕上來,體貼地攙住太子,與太監們一起扶著他上座。


    太子妃則輕搭著侍女手腕,含笑站定,向殿內眾人點頭示意。她已有四旬年紀,因為保養得宜,依舊姿容秀麗,略為豐腴的麵容更顯溫和嫻靜。


    阿南隨著眾人一起下拜行禮,起身後按捺不住自己愛看美人的心態,打量太子身旁那個年輕女子。


    她正緊貼太子身後坐著,似是時刻等著伺候他。二十五六年紀,韶華正盛,頭上簪著一朵絹製牡丹,金絲為蕊,紅絹為瓣;身上是翠綠的羅衣,繡著品紅海棠。這一身豔麗逼人的裝扮,因為她容顏太美,居然硬生生壓住了。


    阿南目光又遍掃過殿內,滿目是花一樣的年紀與容顏,卻隻有偏殿低頭彈琴的方碧眠,足以與這個盛裝打扮的美女抗衡。


    在她打量滿殿美人的同時,身邊的迎賓已經走近太子妃,低聲對她介紹阿南。


    太子妃的目光其實早已在阿南身上掃過一遍。畢竟她在人群中十分顯目——身量高挑,皮膚微黑,孤身一人還透著一股散漫的勁兒,怎麽看都不像是應選的佳麗。


    阿南迎著太子妃的目光微微一笑,大方行禮:“海客司南,拜見太子妃殿下。”


    “哦,你便是在順天立下大功的那位姑娘。”太子妃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略停片刻。


    天青色冰綃裙裳的氤氳顏色,讓她蜜色的皮膚與英挺的五官更顯明亮,深黑的眸子光彩熠熠,雙眉濃如燕翅,高挺的鼻梁與顏色鮮亮的雙唇,再加上身量高挑矯健,整個人有股攝人的神采,在殿內矯矯不群。


    太子妃含笑點頭,目光向下,瞧見了她臂環上那顆明亮的珍珠。


    這亮眼的稀世明珠,讓太子妃一眼便看出,是那日朱聿恒從盒子中唯一取走的那顆珠寶。


    她的雙眉輕輕揚了揚,難免又打量了阿南一眼,對身旁女官低聲吩咐了一句。


    齊天樂奏響,太監們抬著小桌案入殿,一一陳設果點看盤,很快便有人將阿南引到離太子妃最近的那一張桌案坐下。


    隻聽得前方擊掌聲起,女官示意大家肅靜。


    隻見太子與太子妃一同起身,帶領眾人一起舉杯祝酒。第一杯先祝聖上萬壽無疆,第二杯祝山河安穩人壽年豐,第三杯才是太子妃芳齡永駐,身體康健。


    滿屋皆是女眷,太子顯然不適合在此間多逗留,因此按程序向太子妃敬酒賀壽後,隻對眾人講了幾句場麵話,便到後方休息去了。


    那個美人扶著太子出了殿門,幾個侍衛相隨,經過水池上那座高高拱橋,便走入了對麵樓閣之中。


    眾人紛紛呈上壽禮,從賀壽圖到繡品,目不暇接。太子妃興致頗高,笑著一一點評,稱讚各位姑娘蕙質蘭心。


    殿內滿堂美人言笑晏晏,共飲瓊漿;對麵瀑布虹彩燦爛,如同仙境;偏殿的管弦正繁,演奏到《賀永年》的中段。


    正在這一派喜樂之際,忽聽得嗡一聲尖銳嘯叫聲,壓過了所有樂聲笑聲,在殿內如同有形的水波般彌漫開來。


    隨著那聲音擴散的,還有瘋狂橫衝向殿內的巨大水浪——是對麵那條傾瀉奔流的瀑布突然改變了方向。


    流淌不息的水浪猛然間流量倍增,在轟然巨響之中,巨大的狂浪上下相激,暴增的水量無處宣泄,便如巨大的海浪打橫向殿內猛撲而來,直衝入琉璃殿中。


    懸於梁柱之上的宮燈瞬間被激浪撲滅,陷入陰暗。


    眼前陡然一黑,又有冰冷的水直擊而來,殿內所有年輕少女抱頭驚叫,亂成一片。


    因為今日女眷集聚,侍衛們早已被屏退在殿外,殿內那幾個看起來比較老成的女官,也是慌了手腳,呆呆看著那片巨大的水浪直衝進殿,竟無法動彈。


    隻有阿南距離太子妃最近。她是從各種險境中拚殺出來的人,怪聲在殿中響起之時,便已警覺地按住麵前幾案。此時瀑布向內衝來,她立即抓起麵前案桌,縱身而起擋在太子妃麵前。


    桌上陳設的盤碗尚未來得及滑落到地上,便已在水流的衝擊下粉碎。阿南的睫毛微微一顫,手中的木桌板擋不住巨大的衝力,已經逼得她往後倒去。


    眼看下一波更大的激浪已經再度湧入,阿南手一鬆便丟開了桌板,抱住身後的太子妃滾向後方的屏風,一腳蹬了過去。


    巨大的沉香木屏風應聲倒下,擋在了她們麵前。水流的衝力直擊在屏風上,瞬間如同千斤重壓。幸好前麵有幾案將屏風卡住,不然的話,她們怕是扛不住這重擊。


    直到水流衝擊的聲音停止,阿南才掀開屏風,扶著太子妃站起來,推她站到殿基高處。


    第70章 水殿風來(2)


    守候在外的侍衛們終於從殿外衝進來。殿內光線晦暗,依稀看見滿殿都是被水流衝得摔倒在地驚慌失措的人。


    太子妃借著朦朧光亮,高聲指揮侍衛們救助周邊幾個摔在水中的姑娘,聲音沉穩如昔。隻是陡遭大變,她身體難以保持平衡,要緊緊地扯著阿南的手臂才站得住。


    阿南穩穩地扶住她,低聲指給太子妃各處需要注意的狀況。她目光犀利,在將殿內情形一一稟報的同時,還注意到偏殿的綺霞正倉皇地扶著方碧眠跌坐在地上。


    侍衛和女官們迅速救助安撫傷者,亦有女官上來扶太子妃去偏殿安歇。


    太子妃見殿內眾人雖然狼狽,但水浪退去後並無人失蹤,才鬆了一口氣,輕輕握了握阿南的手。


    她雖然全身濕透,但身上雍容氣度不減,聲音依舊沉靜:“這回真是多虧姑娘了,你先歇一會兒吧。”


    阿南應聲退下,涉水跑到綺霞身邊,見方碧眠右衣袖上全是血跡,忙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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