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有些涼,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從來到了藏西之後,過去一直喜歡晚上出來散步的楊大勇,忽然就覺得特別不喜歡晚上出來走了。


    風裏似乎總帶著血腥味兒,而這裏的每一個角落都有犯罪的痕跡。


    為什麽要到藏西來,他的心裏清楚,可來到這裏碰到的第一個血案,還不等具體開始查起來,就碰到了一顆不大不小的釘子。


    工作的辦公大樓是一棟土黃色的三層建築,晚上這裏會一直亮著燈,辦公室裏的電話也會一直想,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會認真對待案子,接到電話會及時出發,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案發現場。


    這一切都沒問題,可當走進卷宗室的時候會發現,那些整齊擺放在裏麵的架子上擺滿了卷宗,拿出一份是沒破的案子,再拿出一份還是,整個卷宗室裏的十萬本卷宗,到頭來真正偵破的案子不足百宗。


    這是赤果果的諷刺!


    幾個手下跟在楊大雷的身後,每個人的手裏都拎著一個打包好的小壇子。


    今天晚上有驚無險,這會兒大家的心情都是很不錯的,能拿到浪人酒吧的女兒紅,哪怕隻是小壇子包裝的,這心裏頭也是高興的。


    市麵上這一小壇子的女兒紅,價格可是不菲的,林昆開玩笑說一壇子一萬八,但實際的價格,這種小壇子的包裝,至少也是值一千八的。


    走在最前麵的楊大雷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向一臉興高采烈的手下,他眉頭皺了起來,低聲怒道:“瞧瞧你們這個樣子,一壇子酒就被收買了?想喝酒,等案子破了我請你們,現在都把心思給我放到案子上來,誰要是再敢這麽消極工作,馬上從這兒給我滾出去!”


    幾個手下停下了,臉上的笑容收斂,麵對領導的訓斥不反駁也不解釋。


    “哼!”


    楊大雷冷哼一聲,大步地向辦公樓裏走了進去,他今天晚上打算徹夜不眠,要把邵康勇被殺的案子,從頭到尾捋一遍細節,隻要能找出證據,他就不怕抓不住人,哪怕警方在藏西的控製力極差,可在證據與法律的麵前,如果那些江湖人不識好歹,就讓他們嚐嚐厲害。


    “小劉,把與邵康勇有關的材料全部都拿過來!”楊大雷衝著辦公室門外喊道。


    門外走進來一個中年憨厚的民警,楊大雷冷聲道:“小劉呢?”


    憨厚的中年男人道:“領導,小劉剛剛打完申請……”


    咚咚咚!


    楊大雷的手指頭敲在桌子上,大聲怒道:“是誰讓他申請的,案子沒有偵破之前,所有人都給我待在局裏,什麽時候破案,什麽時候回家!”


    憨厚中年男等領導發完了脾氣,才繼續開口說:“小劉申請調離咱們這兒。”


    楊大雷的臉色突的一變,這就有點尷尬了,人家這是不打算跟著你幹了。


    “領導,這是我的申請書。”憨厚中年男走上來,雙手遞文件到楊大雷的麵前。


    “你也要申請調離?”楊大雷冷笑了一聲,“果然都是一群懦夫,怪不得這麽多年,我們這一身製服,在老百姓的眼裏就是一個笑話,是個爺們兒就該硬氣起來,可我在你們身上看到的,全都是孬種!”


    楊大雷謔的一下站了起來,他的氣勢與態度陡然攀升到了頂點,“你們吃的是公糧,這公糧都是老百姓的納稅錢,老百姓養了你們,你們就這麽回報他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這裏會不會痛!”


    “就一個邵康勇被殺的案子,他在第七街區就算是一個角色,殺死他的人不一般,可你們連麵對真相的勇氣都沒有,我就不信那些江湖人再猖狂,還敢將我們趕盡殺絕了?至於你們怕的像一群縮頭烏龜麽!”


    一口氣,楊大雷將他來到藏西之後的不滿,統統都吼了出來,聲音很大,外麵走廊裏路過的人紛紛停下,全都清晰地聽到了。


    等到楊大雷發完了脾氣,站在他麵前雙手遞著文件的中年男人才開口:“領導,我……”


    楊大雷道:“我批準了,你走吧。”


    憨厚中年男人沒有走,“領導,我申請做你的副手,全程跟蹤案件。”


    楊大雷的臉上陡然一愣,眯著眼睛重新看著眼前的這個憨厚中年男人。


    這是一個無論從相貌還是氣質來看,都極為普通的男人,在辦公大樓裏,也極少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像這種老實巴交的人,人生幾乎可以一眼看到頭,穩穩當當地上班,穩穩當當地熬到退休,家裏即便不是豐衣足食,至少也不會吃穿,找的媳婦兒不說漂亮,但勤儉持家,孩子或許挺優秀,也有可能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機靈鬼。


    “做我的副手,壓力很大,你能行麽?”


    “行。”


    “工資補助也沒有,你知道麽?”


    “知道……已經兩個月沒發工資了,其實大家都不在乎工資補助。”


    “那你為了什麽?”


    中年男人這時抬起了頭,憨厚的臉上掛著笑容迎著楊大雷審視的目光,“正義。”


    林昆躺在床上,他沒有入睡,而是拿起手機發了一條短信出去。


    ——睡了麽?


    手機平靜,沒有任何回應。


    ——幫我調查一個人,楊大雷,第七街區新到任的警察局局長。


    叮咚……


    短信回複的聲音馬上響起:好!


    林昆嘴角微微一笑,將手機拋到一邊,關了燈。


    邵康勇的死算不上什麽大事,背後有人主使也好,還是有所針對他林昆也好,其實也都鬧不起什麽大風浪了,隻是這個邵康勇一直咋咋呼呼的,恐怕到臨死的最後一刻,也沒搞清楚自己是咋被利用的。


    幕後的人最希望看到的結果,就是邵康勇的死在第七街區引起軒然大波,然後讓那些剩下的大佬們,一起團結起來來針對他。


    唉,這人咋就這麽想不開呢,就算整個第七街區針對老子,能奈老子何?


    不是他林昆太狂妄,實在是不把第七街區剩下的這群人放在眼裏——老子大馬金刀地往那兒一座,眼前的諸位都是弟弟,對,就是你們所有人!


    第二天一早,林昆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陸婷發來的短信,短信的很簡短,但是信息量很大,不光是對楊大雷的調查進行了回複,還有關於昨天晚上發生在第七街區那轟動了一下子的凶殺案。


    林昆直接給陸婷打電話過去,“喂……”


    陸婷冷漠地打斷:“你還能再過分一點麽,為了幫你調查,我才剛剛睡下。”


    嘟嘟嘟……


    陸婷的話剛說完,手機裏就傳來了忙音,她一下子愣住了,但緊跟著就咬緊了貝齒,“混蛋,你難道不應該說一聲謝謝麽!”


    林昆打電話是想要說謝謝來著,可打擾了陸大美女睡覺,還是不說了。


    看似沒有頭目的案件,陸婷用了不到半個晚上就給搞定了,而且還是遠在燕京,不得不說特別行動處的配置,真的叫人咋舌,也可以側麵說明,上級對藏西之地雖然采取的態度看起來很消極,但至少從特別行動處的部署來看,還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消極,應該隻是表麵上做給一些人看的吧,普天之下莫非國土,怎麽可能容許在這偌大的國土之上,有人心懷鬼胎,對國家不利呢。


    “誌堅,把這個給昨天的那位楊領導送過去,不要讓他知道是我送的。”


    餐桌上,林昆把一份準備好的文件遞給了餘誌堅。


    “這是什麽?”


    餘誌堅好奇地問道,桌旁的銅山幾個人,也都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文紅紅笑著說:“林老板,你該不會是想要賄賂那個楊領導吧。”


    唐幼微淡淡地道:“我調查過這個人了,根本就是一個油鹽不進的家夥,如果真的是賄賂,還是算了,對這種人純屬是浪費時間。”


    花傲雪喝了一小口的粥,“我同意幼微說的,這種人最難纏,最好不要和他扯上關係,萬一什麽時候,他真的發瘋了,會想和你同歸於盡的。”


    花傲玲道:“就是一個認不清形勢的神經病,不過我倒是挺期待,看他什麽時候會向現實低頭,這麽多年來,藏西並不是沒有人一腔熱血,可到頭來那一腔熱血都涼了,無一例外,也不知道他會堅持多久呢。”


    ……


    辦公室裏,楊大雷揉著太陽穴,昨天晚上毛遂自薦的憨厚中年男人一直陪同,不論楊大雷需要什麽文件和材料,他都去認真地翻找過來。


    憨厚的中年男人姓呂,暫且叫他老呂。


    老呂是一個老資格了,在這裏工作已經有十三年,最初的他也是一腔熱血,然後被歲月與現實給熬沒了,隻剩下鹹魚一樣的心態。


    “毫無線索。”


    楊大雷揉著太陽穴,閉著眼睛罵道:“這個邵康勇是傻子麽,得罪了這麽多人,他能活到今天已經是個奇跡了。”


    老呂試探著道:“領導,你這是要放棄了麽?”


    楊大雷睜開了眼睛,笑著說:“放棄?我的字典裏就沒有這兩個字,我剛來到這兒就碰到了這麽大的案子,這是一個鼓舞之氣的機會。”


    老呂臉上露出了笑容,“頭兒,你早上想吃什麽,我這就去給你買。”


    包子,稀飯,鹹菜。


    本來是有食堂的,可工資都開不下去了,還辦什麽食堂,並非是地方高層所直管的部門,就一定是工資穩定,這地方的高層沒有錢,拿什麽給手下的人開工資啊,不過有一點好處就是,工資雖然暫時欠著,但絕對不會沒有,發工資隻是遲早的事,但什麽時候發就不一定了。


    辦公大院的門口,就有賣早餐的小鋪子,不光是針對這些熬夜的人民治安公仆,這附近還有一個不小的小區,每天早上早餐生意都很火。


    “叔,老三樣,來兩份。”老呂笑著對早餐攤的男老板笑著說。


    “好嘞!”


    男老板年紀大了,胡子花白,很麻溜地給老呂打包好了。


    “等等,小呂啊,剛剛有個人過來,說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旁邊的女攤主拿著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走過來,裏麵包著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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