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棋盤?


    深沉的夜色下,整個藏西似乎都朦朧在一層看不透的陰謀中。


    一股子悲傷的氣息,也在這片大地上積怨而起。


    孫恨竹的死……


    隻是藏西每天夜裏,無數個亡死之人中的其一,而在無數的亡魂中,又有幾個是死在床上的?


    血腥與黑暗永遠交纏,藏西人民似乎永遠也看不到真正的曙光降臨。


    佳人香消……


    佳人玉殞……


    佳人化作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一層朦朧的陰雨,打濕了整個夜色,二毛驢子垂著耳朵,無精打采地走在路上。


    路上有積水,路上有泥濘,蹄子所過之處,留下一層深深的痕跡。


    沉重與悲傷,讓這頭往日裏二了吧唧,但也極其妖孽的驢子,每一步都仿佛有著千斤之重,它不甘地抬起頭,衝著夜空大聲嗷叫。


    這一次,不再是狼叫。


    這一次,不再是狗吠。


    這一次,不再是虎嘯。


    這一次,它終於正經地叫了一回……


    小灰灰與二驢子並排而行,垂著腦袋,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跟在主人林昆身邊這麽久,凶險經曆過無數次,但無數次都化險為夷,唯有今天,親眼看著自己的同伴倒在血泊中,著悲傷難以承受。


    孫恨竹,是它的同伴。


    主人的朋友,亦是它的朋友啊。


    大蛇沒有隨著一起並排而行,在不遠處的黑暗裏,響著那沙沙的聲音,那是它龐大的身軀碾壓過地麵的聲音,就連這聲音裏也透著悲傷。


    “小軒,要不我幫你抱著你姐吧,已經走了這麽遠,你……”


    “我能行!”


    孫軒緊緊抱著孫恨竹,他咬牙前行,回去的路還有很遠很遠,他要這麽一直走著,哪怕是到天明,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世界盡頭。


    姐,我們不分開!


    姐,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姐,我再不惹你生氣了!


    姐,我真的決定要頂天立地給你看看了,你弟弟不是一個草包……


    姐,你倒是睜開眼看一眼啊!


    姐……


    我,再也沒有姐了。


    淚水的洶湧已經無法代表悲傷了,紅透的眼眶,憋在心裏的淚,這才是那痛苦萬分、無力嘶喊的痛啊。


    小海東青裏矗立在林昆的肩頭,它的翅膀被打穿了一個,林昆給它包紮了一下,小家夥依舊是倔強,昂揚著腦袋,一雙眼睛閃閃發亮。


    它明白什麽是悲傷,所以它隻看了一眼孫軒懷裏的孫恨竹,便不再去看了。


    它懂得逃避,它甚至在恨自己沒能將暗處那個人的眼睛給啄掉。


    它,隻是一個鷹隼啊……


    雨,不知道何時大了起來,工廠的大門口,藍思燕、藍思穎姐妹靜靜坐著,她們望著外麵的方向,期待著心中記掛的人能夠平安歸來。


    已經過去好久了呢。


    濕了的夜,冷了的空氣,還有那一片打亂在地麵上劈裏啪啦的雨水聲音。


    有些倦了,但姐妹倆依舊強行地打起精神。


    身後有人走過來。


    姐妹倆回過頭看了一眼,是李教授。


    “希望孫軒公子不要有事啊。”李教授望著遠方的黑暗,由衷歎道。


    藍思燕、藍思穎不搭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孫家,嗬……除了家主老爺子,除了天穹老爺子,除了恨竹他們一家,都是笑話,等到這陰雨過後,就是它孫家走向滅亡之刻。”老爺子抒發著心中的不滿,在這夜色之中發出了隆重的詛咒。


    可,姐妹倆依舊沒有反應。


    “教授,我們回去吧。”


    陪同李教授一起出來的中年女人,實在尷尬的受不了,提議道。


    “不,我偏要說……”


    老爺子準備繼續慷慨激昂,可眼角的餘光瞧瞧瞥了一眼藍家地姐妹倆,嘿,人家姐妹倆根本就不瞧他一眼,老爺子灰溜溜地轉過身。


    “教授,你不是沒說完麽?”


    “走!”


    藍思穎這時才回過頭,衝老爺子笑著說:“教授,小心濕了褲腳。”


    李教授身子微微一怔,然後腰板格外地挺直,頭也不回地嗒嗒離開。


    藍思穎輕輕一笑,“很有趣的老爺子呢。”


    良久,藍思燕也沒有回應。


    藍思穎又笑著說:“姐,人老了都會變成寶,可為什麽還有很多被子孫嫌棄呢?”


    藍思燕輕歎一聲,“子女太禽獸了吧。”


    藍思穎忽然笑著說:“那你說說,我們要是老了,應該怎麽辦?”


    藍思燕眉頭輕蹙,“這是什麽話?”


    藍思穎笑著說:“我們呀,現在還沒有孩子……”


    藍思燕直接懟:“沒有男人,哪來的孩子?”


    藍思穎有些失落:“姐,我都這麽大了,還沒有遇到過喜歡的男人呢。”


    藍思燕:“你確定?”目光注視著妹妹,怎麽感覺妹妹這是懷春藏不住了?


    “哎呀呀,姐,你討厭的啦。”


    藍思穎伸手掐姐姐的腰,被藍思燕一巴掌拍開,“這不是你能掐的地方,這是留給你未來姐夫掐的。”


    藍思穎:“……”


    “未來姐夫……”


    藍思穎愣了一下,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那老板碰的了麽?”


    老板:林昆呀。


    “他……他當然能碰了,我可沒說別的呀,就因為他是老板所以才能碰。”


    “那我的腰他也能碰。”


    姐妹倆相視一眼,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這樣孤寂的夜裏,就這樣變得有了一絲趣味,這個時候或許真的會感慨,這個世界上能有一個親姐姐、親妹妹,這感覺真好。


    “回來了!”


    藍思穎突然眼睛一亮,然後整個人站起來,臉上的興奮之色難掩。


    藍思燕也趕緊向前方看去。


    嗒嗒嗒……


    聲音並不急促,這是驢蹄子踏在石板上發出的聲音,雨水的聲音嘈雜,不過驢蹄子踏在石板上的聲音,卻是將這嘈雜的聲音直接穿透。


    “二毛,你怎麽了!”你


    不顧下雨,藍思穎直接就奔著出去了。


    二毛驢子聞聲抬起頭,回答藍思穎的是一聲仰天的長嘯,表達著悲傷。


    藍思燕也衝進了雨幕。


    但是下一秒鍾,姐妹倆同時停住了,任由那雨水瘋狂地衝臉頰上衝刷而下,她們臉上的表情就如同被這冷雨給冰凍了一般僵在那裏。


    “這……”


    “恨竹!”


    ……


    工廠裏的燈明亮,這一刻所有的人都來到了院子裏,他們聚集在門口,隻為看一眼房間裏安靜躺在地上的孫恨竹。


    他們是工人,藏西社會的底層老百姓,但因為工廠的存在,讓他們的溫飽得到了保證,他們不用在外麵奔波,便可以解決全家的溫飽。


    他們的心裏感謝一個人,這個人不是林昆,而是躺在地上的孫恨竹。


    地麵涼,恨竹小姐她不會冷吧?


    恨竹小姐額頭上的那一枚紅痣,太過刺眼了……


    恨竹小姐,恨竹小姐……唉,為什麽好人總是不長命呢,我們又將何去何從。


    恨竹小姐沒了,這工廠也將會撐不下去了,他們剛剛穩定的生活又將沒有保障了。


    兔死狐悲是真,但他們內心真正的悲傷,並不是因為這生計,而是真的舍不得恨竹小姐啊。


    普通老百姓,比大多數那些所謂的上層社會的人,都要有良心啊。


    孫軒坐在孫恨竹的旁邊,手裏拿著一塊幹淨的毛巾,替孫恨竹擦著臉。


    姐,你生前的時候傲然於世,一生幹幹淨淨,死了不能讓你身上有任何的血汙。


    他回過頭紅著眼眶看著藍思燕、藍思穎,“兩位姐姐,你們……”


    不等他說完,姐妹倆便道:“我們這就去找幹淨衣服,給恨竹換上。”


    姐妹倆逃也似地離開,她們臉頰上的雨水一直沒有幹涸,早已經不是雨水了,那是湧流不止的眼淚啊。


    銅山、鐵山、餘誌堅……


    李教授以及一幹的實驗室人員……


    所有人靜靜地圍在屍體旁,李教授的老淚縱橫,被兩個人才攙扶著站住。


    “慶才四少爺,我辜負了你啊,我沒能輔佐好恨竹小姐……”老人撕心裂肺地哭著,那本就氣弱的身體,仿佛隨時都能崩塌。


    沒有人勸他節哀,此情此景,眾人的心裏哪還有其他,隻剩悲傷。


    這一夜,注定無眠……


    藏家、西家以及藏西的各大家族,幾乎都接到了這一消息,一代天驕孫恨竹隕落了,同時忽然崛起的苗家,也忽然的徹底完結了,那苗右江死的那叫一個淒慘,下半身被炸爛了,腦袋上被子彈蹦出一個大血窟窿,而苗家一夜之間所剩的其他人,全部都被殺死。


    凶手是誰?


    殺死孫恨竹的凶手,能在林昆眼皮子底下得逞的凶手,殺死苗右江的凶手,將整個苗家屠殺幹淨的凶手——這,凶手,到底是誰!


    一下子,這成了藏西所有人心中的不解,像是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在眾人心頭。


    他們感覺到了惶恐與不安,這些大家族裏的首腦人物,必然不是傻子,藏西突然來了一個林昆也就算了,現在暗中又多出了一股勢力,這個勢力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總不至於是來旅遊的吧。


    蔡家,大家都知道。


    可但凡有點心的人,都能察覺的到,除了蔡家之外還另有他人。


    各大家族如今都在緊張地應對即將到來的十年動蕩,可最怕的是他們這些人拚死,而暗中的勢力已經悄然地將整個藏西當成肥肉了。


    這是所有人都必須忌憚的,也必須是警惕的。


    藏家……


    西家……


    以及各大家族裏,似乎都傳出同一個聲音:甲子之年必大亂,無小動蕩。


    這簡單的一句話,幾乎將藏西未來的局勢,一下子捅破了底兒……


    兩個字: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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