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地地道道的小手工業者的住所,靠裏麵立著個雕花橡木櫃,桌上鋪著一塊方格漆布,那些花瓶和擺設全是露天市場上搞來的,顏色不是大紅的,就是淺紫的,讓人一看就覺得庸俗不堪。


    “您請坐吧,”那女人機械地擦拭著梅格雷麵前的桌子,小聲說道。


    貝努瓦從櫃櫥裏取出一瓶酒、四隻杯子,一言不發地把每個杯子都斟滿了,勒管側著身子頹然坐下,兩隻胳膊支在椅背上。


    “您懷疑些什麽呢?”他盯著梅格雷的眼睛劈頭問道。


    “有兩點理由使我對一些事倩產生了懷疑:首先是,有人聽見了呼救聲,但隻有男人的,這是相當令人不解的。因為在出事地點還有位年輕姑娘,如果她也落水的話,她水性不錯,是完全可以在水麵支持一陣喊救命的……另外一點,在發生了這種車禍後,不會有人舍棄近在咫尺的電話不用,反而繼續開車走二十公裏才去通知憲兵隊……而當時客棧的窗戶全亮著燈……這使人不能不想到……”


    “當然啦,這是他要那麽做的……”勒管表示同意。


    “那顯然他是坐在卡車裏的嘍?”


    這時候再想後退已經太晚了。再說,兩上男人業已打定主意,那女人也顯出一塊石頭落了地的樣子。


    她建議道:


    “最好還是和盤托出吧!犯不著為兩張一千法郎的票子就……”


    “讓約瑟夫講吧……”她丈夫插嘴道。


    這時勒管已經喝完了他那杯酒,開始講起來:


    “咱們就當是昨晚發生的一切和今晚一樣吧。……您沒有搞錯……盡管天下著雨,我的雨刷也不怎麽好用,但我的眼睛卻很好使,車閘也靈,完全能避免撞上停在路上的車子……我是在離那小車一米半的地方停住車的當時我還以為那車子出了故障。我從車座上下來,想幫他一把……但我看見那人神色慌張。他問我是否想掙兩千法郎……”


    “如果你能幫他把小轎車推進河裏的括?”梅格雷插進一句。


    “如果隻是要推的話,他自已就完全可以用手把車推下水去。在我到那兒時,他也正在那麽幹呢,……但是他更希望有人能把他帶走,讓人們永遠忘記他。我想,如果隻有他一個人,我也就不會上當了。可是旁邊還有個小姑娘……”


    “她還活著嗎?”


    “當然活著。為了促使我下決心幫他幹,他又對我解釋說。有人不願讓他倆結婚,但他們相愛,他們想叫人相信這是自殺,為的是讓人們斷了再找到他們的念頭,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不分離了,……我不大喜歡這一類小把戲,……可您要是看見那個站在雨地裏的姑娘……長話短說吧,我幫他們把車撞進了羅安河,……他們為了讓事情做得象真的一樣,又讓我喊幾聲救命,我也照樣做了……這樣一來,人們就會以為他倆全淹死了,……然後我又把他們帶到了蒙塔爾奇。”


    “在半道上,我發現這年輕人可不是個蠢貨。……他知道不能去住旅館,……也沒有想去坐火車的意思,……他問我是否有什麽熟人可以收留他倆住幾天,一直躲到警方調查結束,……於是我想到了貝努瓦……”


    那女人承認道:


    “我們也以為這是對情人,……正趕巧我們的姻兄在這兒有間房,他服兵役去了。”


    “他倆一直住在你家裏嗎?”


    “她不在了……”


    “怎麽回事?”


    這時梅格雷不安地向四周看了看。


    “下午,”車鋪老板開始講,“當我見到報紙後,我就上樓問他,關幹屍體的事是否屬實。那姑娘從我手裏奪過報紙,飛快地溜了幾眼,就趁房門開著,突然跑了出去……”


    “沒穿大衣嗎?”


    “沒穿大衣,也沒戴帽子……”


    “那年輕人呢?”


    “他對我發誓說,一點兒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說他是剛剛買下的車子,他當時沒多個心眼想到要查看一下後備箱裏會有什麽……”


    “你家除了這個門外,還有其它的門嗎?”


    就在車鋪老板表示“沒有”這一瞬間,忽然所見街上響起一片喧嘩聲。


    梅格雷疾步跑到人行道上,隻見一個人躺在那裏,一個年輕人,正在那裏拚命地掙紮著,不顧從二樓跳下來摔斷的腿,徒勞地企圖爬起逃走。


    這情景看上去既具有戲劇性,又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惻隱心。維爾布瓦象瘋了一樣,還不甘心接受他的失敗。


    “如果你敢走近,我就開槍……”


    梅格雷可不理會他這套,不顧一切地向他撲去,而他也沒開槍……或許是膽怯了,或許是失去了必要的鎮靜吧。


    “現在,放老實點……”


    年輕人怨恨司機、車鋪老板和他的老婆把他出賣了。


    這是那種典型的自作自受的人,是不幸被梅格雷研究過數十例的那種人:陰險,夢想得到一切,對享樂和金錢貪得無厭,以至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維瓦娜現在在哪裏?”梅格雷一邊給他銬上手銬,一邊問道。


    “不知道。”


    “這麽說,你成功地叫她相信了。你把車子弄到河裏去,隻不過是為了讓人們以為,這是一樁情殺事件嘍?”


    “她一步也不離開我……”


    “這可叫你著急得很,是不是?帶著一具屍體卻又甩不掉!”


    這是一件既愚蠢又醜惡、而且到頭來自食其果的謀殺案。


    讓·維爾布瓦看到他的結婚計劃破產了,即使拐走維瓦娜,也拿不到拉包梅萊耶的錢了,於是就對他的一個舊情婦起了歹心。那個女人已經不年輕了,他把她引到家裏,殺了她,拿到了她的錢包,用其中的一部分買了輛廉價的車子,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再將屍體甩掉。


    不料想,正在此時,維瓦娜突然來到他家裏找他。少女的愛情和情欲支配著她,她決心再不回家了,而要和她的情人遠走高飛,甘苦與共。


    從那以後,她寸步不離她的情人!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了,汽車一直載著那具屍體。


    維瓦娜一直以為在渡著真正的蜜月,萬萬沒有想到她本人正處於一個令人作嘔的醜劇的中心!


    她摟抱著她所愛的男人,而那一位呢,卻一心盤算著怎樣才能盡快地處置掉那個裝著死屍的包裹。


    就在他別無他計、決心孤注一擲製造自殺假象時,一輛不期而至的卡車幫了他的忙,結果就把事情複雜化了……


    “警長,您答應提供的新情況呢?”


    從記者們的情緒就可以看出來,在大鍾飯店裏,他們的的確確享用了一頓真正的美餐。


    “謀殺馬爾特·道爾瓦拉的罪犯現在在醫院裏……”


    “馬爾特·道爾瓦拉?”


    “一個滑稽的老演員,有些積蓄,一直是讓·維爾布瓦的情婦……”


    “他在醫院裏?”


    “在蒙塔爾奇醫院,他摔斷了一條腿,……我允訪你們去拍照,並向他提出你們願意提的任何問題。”


    “那姑娘呢?”


    梅格雷低下了頭。對於她的去向,他一無所知,不難想象這是她出於極度失望後采取的行動。


    半夜已過,警長在他在尼姆爾下榻路的間裏接見了皮耶芒上尉。他倆正在閑聊,電話鈴響了。


    上尉拿起電話,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他向對方提了幾個問題:


    “你們肯定地址沒有錯誤嗎?聽著,為了防備萬一,你們把司機給我帶來,……喝醉了酒也得帶來。”


    然後,他向梅格雷講道:


    “我手下的人剛剛發現了一個司機,他在白天捎帶過一個沒穿大衣、沒戴帽子的姑娘,……她讓司機把車開到布爾日附近的鄉下去,在那裏她走進了一座孤零零的住宅,……一路上,由於司機見她手裏什麽也沒有帶,擔心得不到搭車錢,她就對他不停地叨嘮:‘我姑媽會付錢的……’”


    維瓦娜·拉包梅萊耶疲憊不堪、氣喘籲籲地跑進了她姑母家裏,從此隱居起來。她曾在那裏度過她童年的假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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