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棠意料之中地被嚇了一跳,她尖叫一聲,等看清了這個身影是江紓慧後,才用手拍著自己胸口,後怕地抱怨:“紓慧?你還在這啊,怎麽不開燈,不是有凳子嗎,怎麽不坐著,嚇我一跳。”


    江紓慧黑暗中的身影動了動,她將一縷滑下來的頭發別到耳後:“學姐,你忙完了嗎?”


    “還沒,不是和你說了,我今晚估計要通宵嗎?你累了嗎?累了的話,先回去吧。”


    江紓慧聲音低沉:“我不想回去。”


    葉知棠不知道江紓慧是想做什麽,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走過去開了畫室的燈,又去飲水機那裏接了兩杯水,放了一杯在江紓慧身邊的桌子上,再一次問道:“紓慧,你是有什麽想和我說嗎?是不是阿姨又跟你打電話了?”


    江紓慧咬住下唇,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握緊自己的手,被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指甲,用力擠壓著掌心,硬生生在掌心中留下紅痕,她似乎鼓起了勇氣,突然開口:


    “學姐,你可以和我結婚嗎?”


    “啪嗒。”


    葉知棠喝水的動作被江紓慧的這句話,打了個措手不及,瞳孔微震之下,她居然沒有握緊水杯,讓水杯從手中脫落下去,將裏麵的水全部潑灑出去,還有些許迸濺出來,打濕了葉知棠和江紓慧的腳背。


    水珠濺到葉知棠的小腿上,她啞然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甚至此刻有些不太敢看江紓慧的眼神。


    葉知棠側過頭去,臉上的神情十分複雜,有羞憤有不解,有震驚也有慌張,在江紓慧執著熱烈的目光下,葉知棠突然覺得有一把火,從腳跟往上而起,正在灼燒她的神誌。


    “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葉知棠往旁邊走了幾步,離得江紓慧遠了一些,仿佛這樣,她就可以清爽一些,可金邊如此,她身上的滾燙還是隻增不減。


    江紓慧踩過水杯,走向葉知棠,恢複到剛才一般的距離,她的目光非常認真,隱約間還帶有幾分不可忽視的祈求和瘋狂:“知棠,你可以娶我嗎?


    葉知棠真是要被逼瘋了,她加大聲音反駁:“你瘋了?!江紓慧,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把我當成什麽了?你把你自己當成什麽了?!你怎麽可以說出這樣對你我都不負責的話!”


    “你該好好冷靜冷靜,紓慧。回去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過去的,好嗎?”


    葉知棠覺得自己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而且這份笑話,很有可能會把她自己燒個幹淨,所以她在第一時間冷靜下來,讓自己的大腦繼續運轉,甚至還反過來勸說江紓慧。


    她知道今天是江紓慧拿考研成績單的日子,江紓慧為了這場考試付出了非常多的心血,堅持了很久。


    這不是江紓慧第一次考研,她這次很可能又失敗了。


    在這種情況下,江紓慧想要得到一些安慰,會下意識地尋找周圍的人,所以才會腦子衝動,說出這樣的話。


    隻要江紓慧冷靜下來,一切都會好的。


    對,是這樣。


    葉知棠在心底不停地說服自己,努力用和平常一樣的溫和語氣,對江紓慧進行開導。


    但江紓慧沒有聽,她再次走向前兩步,將自己的距離離葉知棠更近,她幾乎快要哭出來,雙眼通紅,語氣也變得短促起來:“知棠,和我在一起,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葉知棠現在根本不敢離江紓慧這麽近,她在江紓慧上前時,就側過身子,繞過了江紓慧,快步走向門口,呼吸也因為江紓慧一係列的舉動,加重起來:“紓慧,你現在腦子不清醒,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說什麽!我很清醒!我沒有衝動,也沒有昏頭,我在非常認真地跟你說話,是你!是你腦子不清醒!”


    “該清醒的不是我,是你啊!葉知棠!”


    “你連自己是怎麽想的,都不敢承認!你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麽地步!承認你喜歡我,就這麽讓你抗拒嗎!”


    “葉知棠,我們兩個之間,到底是誰應該好好想想,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這麽多年了,我們一直不清不楚,我隻是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你連這個答案,都不願意給我嗎?”


    “如果你不願意,大可以直接拒絕,說你不願意!而不是在這裏,冷嘲熱諷說我腦子不清醒。”


    江紓慧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那一杯水,用力摔在地上,沒有歇斯底裏的吼叫,卻也加大了幾分音量。


    畫室是租來的,雖然附近沒有什麽人居住,裝修也相對隔音,可葉知棠還是有一種被眾人目視的憤然。


    雙方也算是大吵了一番,等江紓慧扔完水杯後,一時間二人誰也沒有再繼續說話。


    整個畫室安靜的可以聽清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如此情景下,葉知棠生出一陣迫切的逃離心。


    她突然覺得江紓慧好可怕,突然覺得這樣宛若相融的呼吸聲好可怕。


    明明平時在家,她們也是這樣親密的生活,可是從什麽開始,她們的呼吸居然已經密切到,幾乎是密不可分的地步了?


    密密麻麻的刺痛在胸口浮現,葉知棠不敢再繼續和江紓慧待在同一個房間內,匆忙走回放手機的位置,拿起手機,說了句‘“我去外麵待一會,我們都冷靜一下”後,就逃出了畫室。


    按電梯的時候,葉知棠的手指都在顫抖,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但是在江紓慧對她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想要逃跑。


    但她究竟在逃避什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葉知棠沒有想過,這一離開,居然是見江紓慧的最後一次,偏偏她們的最後一麵,還如此不體麵。


    ...


    元酌兮若有所思地後仰些許,雙手撐著自己的下巴,眉毛皺起,緊抿雙唇,淡金的雙眼,似乎被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困住了,顯得有些失焦。


    終於,他的視線重新聚焦,微啟雙唇,望向正呆看著鬼祟江紓慧的葉知棠,準備開口。


    在他的聲音即將溢出喉間時,若水眼疾手快捂住了元酌兮的嘴,阻止這位腦子一根筋的小殿下再說出什麽驚人的話來。


    元酌兮瞪向若水,奮起準備解放自己的話語權,可是若水打定主意不讓他開口,一時間,一鳥一熊貓焦灼在一起,誰也不讓誰。


    也虧元酌兮性格好,不會跟若水計較。


    要不然,就憑若水這冒犯上司的舉動,都夠判她好幾條罪名了。


    若水對著葉知棠尷尬微笑,再次變出一罐旺仔牛奶,打開後遞給元酌兮,為了不讓元酌兮繼續追問,還專門逼音成線:“道君,你是要成大事的神,說太多話,會顯得你很掉價,為了你的高大形象,還是不要說話,用眼神鎮壓的好。”


    小孩子一向都是很好哄的,脾氣好的大熊貓也是很好哄的。


    聽了若水的話,元酌兮立刻不掙紮了,還專門調整了一下坐姿,端正自己的腰板,淡下表情,一言不發。


    元酌兮長的特別標誌,尤其是他先天神位,自帶神明的威嚴。


    因此,當他麵無表情,冷淡下來的時候,還是有幾分上位者的氣勢的。


    當然,哪怕他是一本正經地喝旺仔牛奶。


    成功阻止了元酌兮開口,若水鬆了一口氣。


    身為女性,她其實可以理解葉知棠的感受,但是身為妖祟,她也不懂葉知棠的想法。


    葉知棠講故事的時候,一旁的鬼祟江紓慧也在逐漸靠近她,一根根血紅的祟絲纏上葉知棠的身體,一人一鬼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江紓慧完全的靠在了葉知棠的後背上。


    兩位女性,一位生者,一位逝者,一位嫌疑人,一位受害人。


    在祟絲的纏繞下,背靠背擁抱了。


    葉知棠現在看得見被祟絲纏繞,看上去有些駭人的江紓慧,但是在江紓慧將冰冷的後背,靠上她的背部時,她隻是僵硬了一瞬間,並沒有任何排斥的意思。


    對於葉知棠的這個舉動,若水看在眼裏,意味深長地微微挑眉,沒有多說什麽。


    若水感覺得到,現在江紓慧的情緒像是被什麽安撫到了,沒有之前那麽暴躁了。


    為什麽?


    是因為葉知棠講的故事,讓她回想起了自己是誰,開始有自己的思想了,不再被祟絲的怨恨操控了嗎?


    若水突然覺得事情變得有趣起來,她用手指點了點合起的黑傘傘柄,主動打破沉默:


    “你說你沒有殺江紓慧,但是江紓慧的屍體,確實是在畫室中,被做成了石膏像,對此,你要怎麽解釋呢?”


    聽到【石膏像】三個字,葉知棠扯了扯嘴角,居然在她情緒的極度複雜下,做出了一個半邊笑,半邊哭的弧度。


    葉知棠抬眼望向石膏像:“我知道,不管怎麽樣,我都逃不過法律的製裁。不管我是不是殺害紓慧的凶手,我都......把她的屍體,做成了石膏像......”


    ...


    葉知棠除了電梯門,但她並沒有離開太遠,她隻是來到了樓下,靠著牆壁,坐在逃生通道的樓梯口中,把頭抵在欄杆上,視線放空,開始整理腦海中混亂不堪的思緒。


    她坐的這個位置很巧妙,隻要有人從電梯中出來,她都可以看見,但出電梯的人,卻看不見她。


    她待在這,除了由於思緒混亂,走不了太遠外,還因為她想看看江紓慧會不會離開,離開時情緒怎麽樣。


    哪怕到了這個時候,她也還是下意識地在擔心江紓慧。


    意識到這一點,葉知棠猛然醒悟,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雙手插入發間,用力抓亂頭發,仿佛這樣就可以讓自己冷靜一些。


    無聲抓狂了好一陣,葉知棠撐著額頭,閉上眼沉默。


    這個時候她有些想抽煙。


    她其實煙癮不大,也不怎麽會抽煙,隻是有的時候,她需要靠抽煙這個行為,來讓自己找到一些清醒的感覺。


    在原地又坐了幾分鍾,葉知棠忽的站起身來,決定去買包煙。


    畫室的選址是在一個辦公樓中,附近雖然沒有什麽住戶,不過還是有些便利店和燒烤店的。


    葉知棠在便利店中買了一包煙,在準備付款的時候,視線一掃,看到了貨架上的水果糖。


    這款糖,是江紓慧最喜歡吃的一種。


    大概是因為孩子心性,每次江紓慧遇到了什麽開心的事,就喜歡和她分享這種糖。


    其實這款糖真的好甜,對於葉知棠來說,有些發膩,是需要用苦咖啡中和的那種甜膩。


    發了一會呆,葉知棠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從貨架上挑了一根包裝成條狀的糖,和煙一起付了款。


    把糖揣進口袋中,葉知棠拆開煙,取了一根出來,叼在嘴裏,當她準備點燃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記買打火機了。


    腦袋放空,葉知棠苦笑一聲,就這麽幹咬著煙,雙手插兜,一步步往畫室的方向走。


    手指摸到口袋中的糖,葉知棠用大拇指腹輕輕撫摸糖的輪廓,仿佛在透過這個動作,去實現某種不可言說的情緒。


    好一會,葉知棠站在一個垃圾桶旁邊,將口袋中的煙和嘴中沒有點燃的煙一並扔進垃圾桶內。


    江紓慧不喜歡煙味,她非常討厭看到人抽煙,哪怕抽煙的那個人,是葉知棠。


    扔完煙,葉知棠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拆開了糖的包裝,取下一顆糖,送入了口中。


    甜,太甜了。有些發膩,甚至發苦。


    在感知到糖味的那一瞬間,葉知棠努力忍受了三秒鍾,最終還是抵不過生理反應,吐出了糖塊。


    糖塊離開口腔,卻還是殘留了無法忽略的甜膩,這份香齁的甜膩,終於讓葉知棠的神誌,恢複了些許。


    重新攏好頭發,葉知棠把糖放回口袋,繼續往畫室走去。


    在按下電梯的那一刻,她抱有一絲幻想,江紓慧已經回去了。


    但其實沒回去也沒事,把糖給江紓慧,她們還可以好好聊聊,她會勸導江紓慧不要再胡思亂想的。


    葉知棠在心底做出了不下三種可能性,每一種她都做出了一個應對的措施。


    可她萬萬沒想到,她推開畫室門的時候,卻看到了她重來沒有,也絕對不會猜想的那個可能——


    畫室的燈還保持著葉知棠離開時的模樣,江紓慧也並沒有離開


    從門口朝內看去,江紓慧正坐在葉知棠離開前畫的那幅比賽草稿麵前,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一動不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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