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以為他這樣拚,是像以前一樣,為了錢,為了權。


    然而這兩年,他對錢和權早已不如曾經那麽熱衷。


    那次生病住院後,直到現在,周光彥體重也沒恢複過來,清瘦如少年,英俊的麵孔上始終帶著一絲倦意和病態。


    方瑾和周聞笙沒少勸他好好休息,他從來不聽,一門心思撲在事業上。


    那些哥們兒組的局也極少參加,除非有人訂婚結婚生孩子,他出席隨個禮,算是給兄弟一個麵子。


    趙晉打算春節過後領證,在今年年末最後一天,湊著兄弟們組局,今晚在金灘跨年。


    周光彥批了王奇的假,自然是不準備去的,打算留下來加班加點,把新項目的資料看完。


    他對跨年這種活動早已失去興趣。


    哪一天對他來說都一樣。


    活一天,他就隻想把這一天的活兒幹好。


    哪天真要是撒手人寰,也算是對周家列祖列宗,對周氏所有員工,都有個交代。


    趙晉打電話來約人時,他想都沒想就推了。


    趙晉不樂意,說就沒他這樣的,比工作狂還變態,讓他趕緊來,再三保證絕不勸酒,也絕不硬給他塞姑娘。


    他還是要推,趙晉脾氣爆,嚷嚷著要跟他斷絕關係——雖然他倆實際上也沒什麽血緣關係,以後你走你陽關道,我走我獨木橋。


    江旭平在那頭勸:“彥哥您就來吧,看在趙晉給你當這麽多年狗腿的份兒上,賞他個臉唄。”


    其實周光彥心裏清楚,大家隻不過借著組局的名義,想讓他在今天這個日子休息一下。


    趙晉氣道:“他愛來不來!不來就當沒我這個兄弟!以後我也沒他這個哥們兒!”


    周光彥抬手看表,七點四十,猶豫片刻還是放下鋼筆:“行了,等著。”


    電話一掛,包間裏歡呼聲響起。


    江旭平摟著趙晉脖子:“要不咋說咱彥哥最寵你呢,還得是你啊小晉子。”


    趙晉推開他,一臉嫌棄:“滾滾滾,誰是小晉子?你還小平子呢。”


    梁曉開了瓶酒:“咱彥哥可不得寵著小晉子麽,想當年小晉子幫他跟臨哥頂了多少個鍋,跑了多少圈操場?咱小晉子,年度最強頂鍋學弟。”


    趙晉懶得理他們,捧著手機上微信跟女朋友繼續膩歪。


    沒一會兒包間門打開,周光彥從外頭進來,黑色風衣上還帶著凜冽寒氣。


    “喲,彥哥,哥們兒想死你了!”趙晉見周光彥進來,立馬扔掉手機,衝他撲過去。


    周光彥閃身叫他撲了個空,大家笑起來,都罵趙晉狗腿子。


    周光彥脫掉風衣,裏麵隻穿了件黑色襯衫,更顯單薄瘦削,領扣敞開兩個,脖頸修長,鎖骨微露,難掩成熟男人的清冷和性感。


    梁曉給他倒一杯白茶,想起自己來時路上下雪了,問道:“外邊兒雪大麽?”


    “嗯。”周光彥接過茶杯,跟梁曉的酒杯碰了碰。


    梁曉一口飲盡杯中酒,沉默片刻,沒頭沒腦來一句:“趙晉真他媽命好。”


    周光彥沒太明白:“嗯?”


    梁曉:“他那個小女朋友,以前是他們家保姆來著,他爸媽知道他倆在一起,也沒攔著,竟然還同意結婚。”


    周光彥扭頭看著他,深潭般的眸子情緒莫測:“要是你爸媽同意你跟白星綺結婚,你願意娶她麽?”


    梁曉沉默。


    周光彥也不作聲,過了會兒才淡淡地說:“不願意,那就沒什麽好說的。聽家裏安排吧。”


    梁曉又沉默一會兒,忽然問道:“那你呢?如果你爸媽同意沈令儀進門,你願意娶她麽?”


    周光彥握著手裏精致的茶杯,指腹貼著杯壁,旋轉把玩。


    “以前不願意,後來願意也沒可能了。”他說。


    之後許久,誰也沒再開口。


    江旭平摟著姑娘唱歌,用他那蹩腳的粵語,唱那首粵語老歌《偏偏喜歡你》。


    趙晉湊過來,小聲跟周光彥說,這是他第十二次在會所把姑娘唱哭。


    梁曉沒憋住,捂著臉樂。


    趙晉以為周光彥也會樂,按照他以前的性格,聽到這話指定樂得夠嗆,然而這會兒,他就跟沒聽見似的,專注地盯著屏幕上的mv。


    周光彥隨著節奏微微晃動腦袋,淡著那張帥破天際的英俊臉龐,圓潤的指尖有節奏地在沙發上輕輕敲點,薄唇張合,唱出一口標準的粵語。


    [愁緒揮不去苦悶散不去]


    [為何我心一片空虛]


    ……


    [舊日情如醉此際怕再追]


    [偏偏癡心想見你]


    ……


    [情義已失去恩愛都失去]


    [我卻為何偏偏喜歡你]


    ……


    趙晉從沒聽周光彥講過粵語,也不知道他會唱粵語歌。


    其實周光彥唱歌頂好聽,嗓音低沉極富磁性,但他很少唱,更別提唱粵語歌了。


    趙晉如癡如醉聽他唱完,驚訝感慨:“彥哥,你什麽時候學的——”


    “小時候。”周光彥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潤嗓子。


    趙晉拿起桌上的話筒遞給他,扭頭衝江旭平喊:“你他媽趕緊歇著,讓咱彥哥唱,彥哥粵語比你地道多了。”


    江旭平不信:“真的假的?彥哥還會粵語?”


    周光彥擺擺手,沒接話筒。


    趙晉拿胳膊懟他:“再唱一遍唄,哎你們剛才沒聽到,彥哥唱得可好聽了。這歌兒叫什麽來著?偏偏——”


    梁曉接茬:“《偏偏喜歡你》。”


    剛才周光彥輕唱時,梁曉在旁邊也聽見了。


    他覺得自己是懂周光彥的。


    歌詞再明顯不過。


    趙晉虎了吧唧點點頭,壓根沒往那方麵想,隻當周光彥特愛這首歌,非要往他懷裏塞話筒:“唱唄彥哥,江旭平唱的那什麽玩意兒啊,你趕緊再唱一遍,給大家夥洗洗耳朵。”


    周光彥把趙晉塞過來的話筒放回桌上,掏出煙盒。


    “你們唱,我出去抽根煙。”他抖出一根煙塞進嘴裏。


    趙晉摸不著頭腦:“不是,在這兒不能抽啊?彥哥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梁曉拍拍他肩膀,看著周光彥往外走的背影:“沒有,他就是想出去透透氣。”


    趙晉一臉懵逼:“他怎麽了這是?”


    梁曉搖頭:“別往心裏去,不是針對你。”


    ·


    周光彥已經不適應鬧騰的環境了。


    其實今晚包間裏不吵,空調溫度也適宜,可他還是覺得鬧騰,又悶得慌。


    他沒去走廊盡頭,直接乘電梯下樓,打算去路邊透透氣。


    經理正要上來,看見他恭恭敬敬打招呼,問他怎麽這麽久都不來玩兒,說他們王總一直想請他吃飯,時間總也不湊巧。


    他頷首,沒說什麽,低頭快步往外走。


    王天明是金灘老板,國內其他幾家排得上名號的高端會所也是他在持股。最近他想跟周光彥開展個新項目,偷摸給周光彥塞了好幾個漂亮姑娘,說是介紹新朋友給他認識,這人肚子裏揣什麽目的,周光彥再清楚不過。


    他沒那份心思,別說好幾個漂亮姑娘,就是全京州所有漂亮姑娘排著隊等他,他也沒有任何興趣。


    倒也不是那方麵不行,就是對別的女人無感。


    今年初雪落得晚,十二月最後一天才等來第一場雪。


    路麵和車頂已經蓋了層白色寒酥。


    周光彥站在馬路牙子邊,側頭點煙。


    雪比來時的更大,一片片飄落在他頭頂,肩上。


    經理從大堂趕過來,問他怎麽不進去,可以單獨給他開間雅座休息,他搖搖頭,說抽根煙就回去。


    經理欲言又止。


    周光彥覺查出來,眉心微擰,問:“有事兒?”


    經理想跟他說,今晚沈小姐也來了,又不知道這話當講不當講。


    以前周光彥帶沈令儀來過幾次,沈令儀生得漂亮,經理對她印象很深。


    後來聽說他倆分手,周光彥再沒找過女朋友,也沒跟任何女人逢場作戲過,想來心裏還沒真正放下。


    “沒事兒,就是怕您著涼。”經理思忖片刻,打算管好嘴巴,不管閑事。


    生意人情場上來來往往,誰說得清薄情還是深情?


    萬一這位爺其實早就煩透了沈令儀,說出來,倒叫他生厭,無端惹人煩。


    周光彥以為經理想給他們老板當說客,板著臉鄭重其事:“以前的項目可以繼續合作,老王提的那個新項目不行,周氏不鑽法律空子。”


    經理不知道他怎麽沒頭沒腦冒出這一句,點頭哈腰往下接:“哎,哎,王總也是這麽說的,王總還說,得虧有您這麽正直的董事長,周氏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強。”


    周光彥沒理會這句馬屁,自顧自抽煙,吞雲吐霧。


    經理問:“要不我去拿把傘給您?”


    周光彥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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