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們容家該想辦法幫她一起解決的事。


    他父親當年如此信任他, 將定國公之位傳遞到他這裏, 誰又能知道多年之後會有波折。至少他當年接受定國公之位時, 真心實意帶著滿腔熱血。


    容寧如今願意成婚,說明也是真心實意。


    容靖虎微微頷首。


    容靖虎進宮麵聖, 曹夫人自進宮去麵見皇太妃。


    容寧做好了準備,聽到太監喊出:“宣定國公覲見!”


    秦少劼給容寧賜了椅子,但容寧坐不住。她聽到這話, 當場從椅子上站起來,視線落在門口推著輪椅進來的親爹身上。


    容靖虎的輪椅能過門檻, 一撐一過,輕易進了殿。


    他身上衣服穿戴正式,儼然是定國公朝服。他麵見帝王,拱手行禮後,視線忍不住就往自己女兒那邊瞥。


    她唇上幾乎沒怎麽增添妝容,隻是被用胭脂染了一點唇和臉頰。尚未婚配,她頭上隻是簡單盤了發戴了簪子。身上是層層疊疊的襖,寶藍寶綠在加上金紋點綴,看上去明豔得很。


    曹夫人當年就好看,容寧的樣貌也如她一樣,在京城算得上一等一。


    風吹日曬和常年習武,讓她身上帶有旁人比不上的氣勢。別人或是衣服壓人。到容寧這裏隻有人襯衣服。


    容寧自小穿勁裝踩馬靴,一天到晚基本上都是褲裝。等容寧長大之後,他見過的次數少,更是沒見過她女子打扮。


    現在見著了,晃神。


    容寧已這般年歲,是要出嫁的年紀。


    容靖虎有點走神,收回神後,看上帝王的眼神免不了怨。自己女兒怎麽就被皇帝給哄走了。他正要說什麽,就見容寧往前邁步,一個激動踩到了裙子下擺。


    “乒——”


    容寧當場失衡,朝著親爹跪下。


    聲音響徹全屋。


    在場三人:“……”


    容寧一下子被變故驚到,整個人震撼跪在地上,腦子都沒轉過彎來。裙子沒有係緊腰身。她腹上本就沒贅肉,一繃緊身子後,裙子下滑了一些,妨礙到了她走路。上次去墓地穿著算薄。現下冬日還沒轉熱,她的裙子厚重,連帶著就將她整個人拉扯到跪下。


    容靖虎堂堂戰神,哪裏會想到自己女兒是因為太少穿裙子,狼狽踩到裙擺而跪下。


    他以為是女兒為了能夠和皇帝成婚,竟是不惜對著自己這位常年不回家的父親下跪。他張了張嘴,又合上,最後長歎一聲:“不必行此大禮,我不反對這門親事。”


    容寧:“……”這事有點難解釋。


    膝蓋的疼一點點泛上來。容寧對疼痛很是習慣,半點沒反應。她隻是心態崩,不知道是該起身,還是該順便幹脆磕個頭算了。


    秦少劼想起上回容寧穿裙子。裙子被繩子捆起,袖口也被束帶綁上,最後衣裙整個遭難,連清洗留紀念都難。


    他意識容寧可能是不習慣裙子,起身上前將容寧扶起:“疼嗎?”


    容寧有一萬句憋屈的話想講,硬生生咽下去,幹笑:“不疼。”


    秦少劼握著容寧的手當安撫,轉頭和定國公岔開話題:“定國公這次歸來,日夜兼程,想來很是操勞。朕便和定國公長話短說。”


    容靖虎視線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複雜應聲。


    “朕與容寧的婚事已經定下,欽天監選的日子,讓人已都告知曹夫人。邊塞近來安定,趁著這段時日,您與容寧也可在京城中多住一會兒。”


    他這般說著,又加了一句:“工部做了一把輪椅能防身,日常出行也很是好用,朕用過兩次,給您平日輪換著用。”


    容靖虎第一次見有人送自己輪椅的。


    天下眾人不敢在他麵前說他殘廢的事很久了,沒想秦少劼竟好似平常一樣。容靖虎這幾年經曆多了,慢慢將這事放下,再度應聲。


    容寧聽著兩人對話,心思沉浸在剛才的丟臉裏。


    什麽時候能成婚?


    她悲痛想逃回古北口。


    秦少劼見定國公這般,約著人:“定國公這幾天好好休息,改日朕與您喝酒,為您再補上接風洗塵宴。到時勞煩您多說說邊塞的事。免得朕在京城對北方疏忽。”


    容靖虎拱手:“臣遵旨。”


    皇帝的話聽完,容靖虎再看自家女兒,魂不守舍的。他身為父親,神情少見緩和著:“陛下,臣女兒自小頑劣,今後勞煩您多照看。”


    秦少劼:“朕知道。”


    容寧感受著手上來自秦少劼的溫度。直到她爹長籲短歎推著輪椅離開,她才低聲嘀咕:“分明是我平日裏多照看陛下。”


    秦少劼剛在定國公麵前承諾得極好,在容寧麵前當即應著:“嗯,勞煩容寧今後多照看。”


    容寧捏了捏秦少劼的手,帶著年少女將軍的傲慢微抬下巴:“成,我答應了。”


    ……


    京城城門口,侍衛們按序檢查著所有進城的路引。


    春闈即將結束,近來進城的各地學子少了不少。隻是京城出了一個互助會,周邊各地進京的老百姓很多,給城門口查驗各種進城的人和隨身攜帶的物件增加了不少麻煩。


    這些天定國公歸來,門口值守的侍衛們都提了精神。


    他們對容寧更多是一種對同齡人的欽佩,對容家上一代的戰神容靖虎,則是有一種敬仰在。他們光是想到如果自己和定國公一樣遭受如此苦難,恐怕一生都支棱不起來,便總忍不住仰視人。


    年少喪父喪母,壯年殘廢,中年喪子。


    上天對定國公極其殘忍。即便如此,他這一生戰功依舊赫赫。


    有這等人在前,再聯想前段時間永安園的一場亂,所有武將心中都有一種念頭:自己足夠好運,萬不可愧對朝廷、不可愧對天下。


    一個侍衛查完一輛運貨的馬車,揮手示意人進城。他望了望後頭排著的隊,感覺簡直望不見頭。他接過下一人遞過來的路引,查驗無誤,再看向來人。


    一男一女兩人,年紀相仿,大抵三四十歲的模樣。長得頗為普通,通身氣派則是不太一樣。他們隨身攜帶兩個簡單的包裹,看起來隻有衣物。


    “蘆鍾、江平。”侍衛問了聲,“來京城做什麽?”


    女子笑笑:“來看看互助會,聽說招女先生。要是不收人,過兩個月就南下回江南。旁邊是家中替我尋的看護。女子上路,家裏人總不放心。”


    侍衛見女子看著是有讀書人的樣,想著剛才的路引,尋思著估計是江南那兒的讀書人聽見了什麽風聲,所以過來看看。他指了指京郊外的方向:“互助會在那頭,不在城裏。”


    女子好笑:“那我也不能一過去就住互助會。總得先找個住處。兩個月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裏租房,還是先住兩天客棧,回頭再去找房。”


    侍衛想也是,揮手放行。


    兩人沒得到任何阻攔,結伴往內走,混在人群中。


    明明別有氣質,真在人群中又如雨水入海,半點不出眾。


    “我以為我不會再踏入京城。”女子和身邊人說著,帶著輕微惆悵,“沒想到還是回來一趟。”


    男子沉默不語。


    她摸了幾個銅板,沿路買了點糕點。她順著道路走著,一點點對比著街道:“在京城裏待久了,總以為天下都是京城這般。踏遍天下才發現,京城是稀罕地。”


    頓了頓,她再度開口:“連互助會都可以有的稀罕地。”


    民間的學子滿腦子科舉,讀書隻有那麽一條路走。女子不管如何到頭來都是嫁人的那點事。即便是最闊綽的江南,不過如此。


    整個一條道走下來,似乎隻有她一人在說話,自言自語般。而她身邊的男子一句話都不說。


    找了間客棧,她施施然進門,對著掌櫃開口:“訂兩間房,飯菜一日三餐都送份來。”


    她拿了房門牌子,和男子前後腳上樓。客棧樓上住宿,樓下有堂食的地方。她走在樓梯上對著身邊男子開口:“今日我不出門。你隨意。明日跟著我去互助會看看。”


    用著假名假容貌輕易入京城的鍾如霜揚起唇角,微側頭看向人:“京城有意思的地方很多,你應該有很多想去的地方。這兩月不在江南是有點可惜,但帝王大婚,總該湊個熱鬧。”


    男人深深看了一眼鍾如霜,依舊沒說什麽。


    他越過人,徑直上樓。


    第98章


    春闈結束, 一群學子仿佛受大難一般,一個個從考試院出來。


    要知道幾天幾夜被關在一個狹小的房間內,吃喝拉撒全在裏麵, 每天麵對的就是抬筆寫字, 那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事。


    年輕人帶著對朝堂的期望,帶著一種全然解放的快樂奔出來,和好友相認後瘋狂抱怨著卷麵之複雜,以及自己幾天遭難的痛苦,隻想著回家倒頭先狠狠睡上一場, 再吃好喝好玩好,等待放榜。


    年長者則是已經習以為常,帶著疲憊出來,看似安安穩穩內心實則忐忑, 慢悠悠回家。


    等他們集體緩過神來, 留在京城這段時日, 自是沒錢的開始尋找起活做, 有錢的開始參加各種詩會花會, 有門路的更是一一去拜訪這段時間沒拜訪的人。


    其中有不少之前閉關讀書的, 選擇前往京城互助會, 想要去看一眼是什麽情況。


    不看不知道, 一看後,這些學子頓時被互助會深深吸引。他們感覺幫老百姓找活做很有趣, 學的算術也很有趣,各種管賬算法也有趣。


    這裏的事務分類管理方式,很像朝堂之上六部的管理方式, 讓他們充滿興趣。


    就連婉兒公主以及各種女先生,在他們眼裏都充滿了光輝。


    女子如這般, 可謂該名垂千史的。


    有幾個學子臉皮厚,當場交錢混了個成員位,還多番詢問有什麽他們可以幫上忙的。一些學子則是臉皮薄但家產豐厚的,則是匿名給了互助會捐了一筆錢。


    難怪帝王要支持這等事,是好事。


    他們當然不知道,他們來的這個日子是相當巧。既不像初辦時亂糟糟有很多疏漏的地方,也不像辦久之後會有懈怠之處。此時的互助會,正是上下齊心,每天都在努力變好。


    秦婉兒這段日子過得極為充實,忘了被關在宮裏的皇太後,忘了被迫成婚的窘境年齡。她總算徹底明白為什麽容寧每次出現在她麵前,都有一種與一般貴女渾然不同的氣質。


    那是不倚靠父母,全然靠自身才能,就能將日子過好的灑脫。


    她甚至內心悄然認為她兄長配不上容寧。


    當然,這話是不能隨便說的。她的七皇兄看著常年病懨懨,實則膚白內黑。她這段時間見多了人,仔細回想便深刻意識到她兄長真正是個什麽樣的性子。


    他骨子裏就和她一樣,隻是她以前驕縱外露,而七皇兄傲慢在內。他隻要盯上的,就會想方設法得到。當一個好帝王,也全然是為了達到他的目的罷了。


    秦婉兒伸了個懶腰,一個不慎將墨汁沾染到手上。她趕緊看看周邊,見沒人發現,悄悄掏出手帕來擦。她現在是互助會的會長,不能如此丟人了。


    擦幹淨手,秦婉兒思考著要怎麽把手帕毀屍滅跡,就聽見平和的腳步聲傳來。


    “婉兒公主。”來人帶著淺淡笑意開口,“我還有些事想要問問。”


    秦婉兒把手帕一塞,忙抬頭:“蘆先生,您不用這麽客氣。”


    蘆鍾是個長相普通,家中有點閑錢的江南女子。她父母早亡,被師傅拉扯長大。後來師傅也亡了,就一個人雇傭了一些家仆過生活。


    “我一點也不客氣。”用假名在互助會的鍾如霜朝著秦婉兒笑著,“我這不是有什麽不懂,全然來問。到時候互助會開到江南,我也好能幫上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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