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再度沉默。


    帝王勤勉和荒唐能放在一起說的嗎?找不到師姑,師傅恐怕終於走上頭腦混亂的道路了。


    尤其是符倫。他清楚知道師傅和師姑曾經相愛過,知道當年京城的風雨血腥。這也是他不太樂意為官,寧願去各地做生意的原因。


    而真的做了荒唐事的秦少劼,和容寧在宮裏頭,一個真真切切想著:這麽多禮節真還不如多批點奏折。另一個真切想著:這麽多禮節還不如去駐守古北口。


    兩人幾天下來,晚上到頭就睡。


    這些婚禮瑣事並非是體力上讓他們勞累,而是精神上讓他們疲倦。


    兩人在婚事五日忙碌過後,再次爬上乘龍閣烤肉,帶上了酒,一邊烤肉一邊喝酒。兩人不喝多,隻是實在需要排遣一下內心的煩。


    容寧很是同情秦少劼:“過幾天還得殿試。殿試之後又要走一個流程。”


    狀元和進士們都要遊街。遊街結束之後要擺宴。到了秋日時,這群未來朝廷的官員,要和現下的百官一起參與秋日宴。


    很忙很忙。


    秦少劼在心裏想著名字:“這段時日朕一直在想哪些人可以提上來,哪些人可以動一動。翰林院裏有一些人選,可以提出來用。”


    容寧聽著尋思:“你在一邊忙婚事,一邊在想這個?”


    秦少劼端起酒杯:“不然熬不住那麽漫長的禮製。禮部尚書寫稿子,以前沒見他寫那麽長。像是全然念不完一樣。”


    反正都是些祭天的誰都知道的話術。聽和不聽是一樣的。


    容寧對帝王的愛好有了一種深刻認知。他真是非常人可以媲美。當然,她也是。她穿著皇後該穿的燕居服,在裙子裏又穿了一條褲子,手腕上綁著係帶。非常方便爬上爬下。


    就算讓她原地穿著這套衣服舞劍,她都能當場表演個後空翻身刺人。


    兩個人短短五天內,已經開始在各種冒犯禮部,被言官上書的路上了。


    吹著風吃完烤肉,兩人爬下去。


    很快有侍衛過來通報:“蒲先生協弟子等人,前來永安園送禮。”


    秦少劼:“宣。帶去書院。客氣些,茶椅都備好。”


    侍衛領命下去。


    容寧湊熱鬧:“我也去看看。”


    秦少劼當然不會將容寧支開:“之前師傅來信,說是要給我們送禮。幾位師兄都有備著。朕也想了一些回禮。全盛,去拿。”


    全盛領命:“喏。”


    容寧知道秦少劼有三個師兄。她隻見過淩子越。之前一個在江南,一個在北方。她去北方駐守時,倒是也沒有碰到過。因為她是在最邊上的地方。


    “他們要送什麽禮?”容寧想著蒲先生,“你師傅竟然會到宮裏來。他不是不太喜歡……”


    話沒說完,但意思兩人都明白。


    “不知道他們會送什麽禮。”秦少劼大致有猜測,“應該與他們平日在做的有些關聯,估計是一些珍寶一些孤本以及劍。”


    他微一頓:“師傅的話,估計是他寫寫畫畫的東西。這次來,應該目的不僅僅是送禮。”


    要是蒲盛宏在場,必然要驚歎於自家小徒弟這令人驚悚的對揣摩旁人能力。隻是他暫且不在,也不知道秦少劼全部猜對。


    容寧聽著這些,唯對劍感興趣。


    她對應著人,想估計是淩子越送的。


    兩人在宮中穿著比較正式,至少在麵上看起來非常正式。考慮到大家關係並不算生疏,秦少劼連衣服都沒換,和容寧直接回書院。


    到了書院,蒲盛宏四人恰好剛到。秦少劼和容寧與四人碰麵。雙方都正打算行禮客套一下,就見居於中央的蒲盛宏吸了吸鼻子,微微靠近過來。


    容寧腦中剛出現困惑,很快聽到先帝推崇的蒲先生,義憤填膺開口:“你怎麽吃烤肉不叫我?吃完了被我發現了吧。”


    眾人:“……”


    容寧看著麵前穿著白色長袍,極為質樸的讀書人蒲先生,相當意外他真的是半點沒將秦少劼當帝王看。


    而秦少劼對自家師傅也半點沒長久不見,地位懸殊的生疏,坦然交代著:“朕和皇後一起吃烤肉,當然不能有旁人一起湊熱鬧。你可以嫉妒。”


    蒲盛宏倒吸一口氣:“一段時間不見,你臉皮更厚,人也更囂張了。再這麽下去,哪天不是要爬到為師頭上?”


    秦少劼略作思考:“朕比較重,不好爬。往後有皇子公主,讓他們爬吧。”


    蒲盛宏埋汰:“你這是讓我給你帶孩子呢?我忙得很。”


    如此自然對話中,儼然已經有帝王想要讓蒲先生教皇子和公主的意思。可惜蒲先生不是很樂意。


    容寧聽著這個對話,對成婚有了真切的實感。她摸了摸吃飽了的小肚皮。不知道是幾年後才會有喜事。或許早的話明年?


    那應該開始少飲酒,最好戒酒了。


    這等對話說完,秦少劼見幾個師兄是不知道該不該行禮,先一步開口:“不必拘泥行禮。坐下說話。”


    蒲先生領著學生們坐下:“你們小師弟還沒被逐出師門,不用客氣。”


    他見著容寧,先一步掏了掏口袋,摸出了一個小巧的紅色紙包遞給容寧:“身為長輩,見麵禮。你們師兄成婚的時候,都有。”


    第105章


    容寧接過紅包, 對蒲先生表示:“謝過先生。”


    蒲盛宏多打量了兩眼容寧,感慨:“女子當如容家女。”要是鍾如霜的性子和容寧這般……他卡頓一般,不行。


    要是容寧遭受到鍾如霜的那一切, 或許整個朝堂都能被顛覆了。


    容家用軍權, 在民間有威望。真到那一日,改朝換代不是沒可能。


    人有著自我成就,也有著相互成就。若不是容家人至今不曾有歪過心思,曆代帝王不曾對容家下過狠手,哪裏來今日一切。


    他內心這般想著。


    這或許便是天降運勢於大乾, 注定了其綿延數百年的國運。


    蒲盛宏在皇宮中,並沒有因秦少劼是帝王而多有拘束。


    他和先帝之間相處該如何,與秦少劼之間相處就如何。


    身為帝王不缺少敬重他們的人,隻會缺少在尊重他們同時, 又將他們當成普通的人。蒲盛宏如此, 他的另外三個弟子也如此。


    符倫三人的禮都交給了全盛, 讓人收著了。他們坐著不算拘謹, 隻是沒多說什麽, 在旁聽先生與秦少劼說話。


    五日下來, 京城中一路走來還是相當熱鬧, 百姓臉上多是高興, 茶餘飯後皆是雜談。蒲盛宏光看這些便知道秦少劼這位帝王做得還成。


    他喝著茶水,把遊記拿出來:“他們送的禮都讓人收起來了。我的字畫也讓人收了起來。這是我這些日子走南闖北寫的遊記。夾雜了一些你幾個師兄經商、教學時知道的地方風俗和特產。”


    秦少劼接過遊記:“有勞師傅。”


    他並沒有轉交給全盛, 而是在場翻看起來。看了一頁合上,秦少劼再度開口:“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該是相輔相成。”


    蒲盛宏微頷首。


    秦少劼又問蒲盛宏:“師傅這段時間依舊住在京郊麽?還是很快就走?”


    蒲盛宏略一思考:“住些天。”


    他點了點自己的幾個徒弟:“符倫是恰好來京城做生意。聽聞今年夏, 朝廷要開官方生意,與邊塞互通。他過來見見世麵。陸興言在北方教書, 雖不考取功名,但名下有學子正在京城。他對如今京城的一切算感興趣,到時要去看一看。至少留到殿試放榜後再說。”


    至於淩子越,一向跟著蒲盛宏走。


    蒲盛宏如此這般說完,對上秦少劼:“京城變動越大,對外頭的吸引便越多。”


    秦少劼清楚:“京城科舉,朕大婚,各城門防衛比平日要森嚴些。”尤其是他成婚的五日,路引都是查了再查,貨物進入京城也要幾番查驗。


    秦少劼與蒲盛宏都明白簡短對話裏的意思。


    在秦少劼確定一些事情後,師徒兩人幾乎是差不多認定了,鍾如霜必會回到京城。此時此刻說不定就在京城或者京郊某處。


    門口的守備森嚴,可要是京城中有朝中人接應,或是別處有人開個合理的路引。她便能夠輕而易舉的進入京城,不引起任何懷疑。


    以她的本事,這麽多年早將往來各地的方法掌握。她想要隨便往一個地方住著,幾乎不會讓旁人察覺她有什麽問題。


    再者她估計是知道他們在查她。


    他們這群人對她有關注的情況下,她說不定獨自一人居住,或是幹脆住到某一戶人家中去。再或者多找幾個人同進同出。這就避開了一男一女兩者同行這種情況。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想法差不多。


    心思多的人,說兩句話心中已想百步。容寧在邊上察覺到一些,陷入沉思。


    不知何時,師徒對話轉了個彎。秦少劼將這次本來單方麵的送禮,變成了多方麵的探討。他先是問大師兄,對邊塞互市的看法,又是問二師兄,朝中北方官員少,如何在北方開設更多學堂,提升北方官員入仕人數,使朝堂趨穩。


    好端端的私事見麵,轉眼變成公事會談。


    蒲盛宏聽了半響,從一種為人師長的欣慰,慢慢變得無情起來。他挪動椅子,往容寧這邊靠:“平日辛苦了,和我小徒弟在一起,實在無趣吧?”


    他慫恿著身為當今皇後的容寧:“反正後宮沒什麽人。你近來也不打仗。這段時日沒事做的時候,可以出永安園,和我們一塊兒到處逛逛。晚上回來就成。反正有的人開口閉口都是朝政。”


    容寧望向蒲盛宏,腦中差點走馬燈。


    有的男人,對著旁人開口閉口都是朝政,對著她,開口閉口走容易走上另一條道路。這兩天白天忙到要死要活,他晚上還能湊上來裝樣子。


    有的時候容寧差點以為自己不是在宮裏,而是在逛窯子。


    她再怎麽能打鬥,也扛不住夜夜笙歌,已經試探性想要和秦少劼分床睡了。皇後有專屬宮殿,不需要和秦少劼天天睡在一個寢宮中。


    反正日子不無趣,有趣到她想離宮出走。


    容寧沒有一般少女的矜持,富有深意的回答蒲先生:“先生可以考慮早日找一位意中人,有枕邊人後就懂了。”


    蒲盛宏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臉,頓時不甘心:“萬草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可是當朝唯一一位女將軍,不要拘泥在一人身上。是軍中郎君不多,還是朝中文臣不夠?”


    容寧:“……先生,陛下聽得見。”


    蒲盛宏回頭一看,小徒弟秦少劼的眼神,看他快和看死人差不多了。


    他當即雙手縮到袖子中,當做無事發生什麽話都沒說過的樣。仙風道骨,看上去總算有了世外高人的姿態。


    為了避免許久不見,終成血案,容寧當場笑起來:“陛下繼位沒有多久,很多事情剛起念頭,讓百官下去做就要好一陣子,更不用說惠及百姓。要是先生有什麽建議,也請幫一幫陛下。”


    反正大家都談正事,不要岔開話題了。


    蒲盛宏想說這個天下那麽大,聖上一道命令,就是送到邊境都得十天半個月的。百官奮筆疾書寫下來各種條框去規避危難更要時間,哪裏能這麽快惠及百姓。


    但他想到京中會教老百姓識字的互助會,又想到秦少劼和二徒弟提出的各種因地製宜的學堂。他免不了想:是有方法。


    不是想不到,而是太多人不曾好好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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