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寧將長箭對準了她的兄長方向。


    哪怕再度碰麵,有的人都不肯露一下身份。他們相見不相認,相識又好似不認識。


    男人,一個個都不是東西。自說自話,自以為是。秦少劼該吃教訓,她的兄長亦是。


    容寧鬆開弓,任由長箭射中兄長身側的敵人。


    太遠,無法洞穿。


    同一時刻,長槍將其挑落。


    隔著無數人,兩人相對遙望,容寧摩擦著彎弓上用力過猛的裂痕,低頭輕微嘖了聲。普通弓箭果然還是太脆了,稍微用兩下就承受不了力道。


    但不拉滿射不了那麽遠。


    全盛兩股發顫,眼見遠方海上打鬥,炮火石頭互相攻打著,濺起海花硝煙衝天。近處戰場幾乎都要到麵前來。


    他強撐著懇求:“陛下,咱們該走了。”


    秦少劼望著場內本來勉強能打一打,當被包圍後全然幾乎沒有懸念的局勢,再望向海麵上不知水平的敵船,終是微微點頭。


    帝王作勢要走,那些想要刺殺皇室的家夥急了。他們幾乎喪失了理智,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能用多少兵器丟向看台,就用多少兵器丟向看台。


    隻是留在看台處的守備森嚴。雙方的距離遙遠,連圖窮匕見都算不上。


    他們中自然也有弓箭手。


    但弓箭手一出手,早被敏銳的將士察覺。他拉弓還沒來得及射出,早被周邊的將士襲上,再也沒了機會。


    兩處戰局如此混亂,斷後的侍衛太多,沒有人能夠阻攔帝王的座駕離去。


    當近在眼前的希望撤走,那些反叛者們的悲憤幾乎溢出。


    沒有人在場會多做同情。仇恨所帶來的凶狠,不該揮向無辜的人。警醒的刀劍,不該指向無罪的帝王。皇室當初犯下的罪孽,一步步清算起來,永無休止。


    其中一人憤怒質問著與自己拚鬥的人:“阿冬,你為什麽要背叛?”


    身為阿冬,身為容家的容軒,他用帶著點沙啞的聲音回答著:“天下太平才是吾等所願。”


    這些年跟在鍾如霜身邊,他到底是受了影響。若是複仇能夠讓天下更太平,他會劍指昏君。若是處理掉這些人能夠讓天下太平,他便長□□敵首。


    陸地上如此廝殺,船與船相撞並行的戰場上一樣廝殺著。蔡將軍領著人,在船甲上攻敵。敵人全然沒有料到大乾的水師是如此凶悍,被迫墜入海中,打出一朵朵血花。


    一路推進,當“投降不殺”的號令下達,兩處的戰事才慢慢收斂。


    帝王的馬車並沒有去和百官碰頭,而是在侍衛的安全護送下,前往了一家小巷別院。院子裏空落落的,很快被侍衛團團圍住。


    鍾如霜坐在院子中,在院子中央將茶水泡好。


    她聽到外麵的響動,手上的動作停了停,開口吩咐:“小花,去書房裏。”


    小花剛在廚房裏燒柴下廚,高高興興熬出了糖漿。她捧著糖漿出來,聽到鍾如霜的吩咐,快步上前把糖漿放在桌上:“小花陪著師姑吧,這是師傅的吩咐。”


    鍾如霜聽到這聲稱呼,忽得笑開。


    她想為什麽阿冬出去明明被戰事阻礙著,自己這裏會暴露的依舊這麽快:“還以為能到晚上。原來蒲盛宏先選中了你。”


    小花將糖漿加入到茶水中。


    這種喝法不是誰都喜歡,隻是生活太苦了,小花喜歡吃甜滋滋的東西。她沒想搭配這茶水,會有別樣的滋味,於是帶著鍾如霜也在茶水裏加糖。


    小花攪好了茶遞給鍾如霜,笑著彎眼:“所以才是一個師門。”


    鍾如霜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這句話。


    孩童的眼眸裏天真浪漫,似乎是不懂一點悲傷難過。小花會不知道她潛伏進來透露消息給別人,會導致什麽後果麽?小花會對她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嗎?


    然而小花的一切表現,就好似如同她話中所說。


    她們是一個師門的。


    當年被冤死的龐太師,他的傳承沒有斷,而是在她們每一個人身上得以延續,如今要延續到這個小小孩子身上。


    門被打開,侍衛列隊進入,四處搜尋著是否有不安全的地方,同時將院子中一大一小兩人盯住。鍾如霜那起茶杯,視線轉向大門的方向。


    門敞開,年輕看上去稍有些瘦削,稍顯病弱,可又用威嚴姿態撐住的帝王,就那麽踏入了這所院子。而他的身邊站著的,赫然是天下第一的女將軍。


    鍾如霜見到兩人,喝了口茶水。


    加了糖漿的茶水愈加甘甜,口感與尋常不同。本來最純然的苦內回甘被遮掩得厲害。鍾如霜會想:“你們連來找我,都要結伴而來麽?”


    她以為第一個找上她的,會是她師弟蒲盛宏。


    門外馬車的聲音再度傳來,來人不算倉促,腳步沉穩,正好是鍾如霜原先預料的人。


    鍾如霜對上了蒲盛宏的視線,望著那麽多年過去,從年少青蔥變成胡須滿臉的中年男人,不由說出了:“沒想再見一次,師弟老成這樣了。”


    蒲盛宏一進來滿腔情緒,沒猜到鍾如霜第一句是嫌他老了。


    他倒吸一口氣,招呼小花:“去找找有沒有剃刀,我刮個胡子。刮個胡子年輕二十歲。”


    小花看見容寧,眼眸發亮,朝著人直笑。


    聽到蒲盛宏的吩咐,她才轉身噠噠去找刀了。


    容寧看著麵前這種微妙的氛圍,手是半點沒有從劍上放下,臉色一下子沉下。小花為什麽會在這裏?鍾如霜幹的?


    最小年紀的走開,鍾如霜誠邀著:“先坐下?來者是客,客人沒有站著的道理。”


    如此這般,更荒謬的場景產生。


    秦少劼、容寧以及蒲盛宏,分別落座到鍾如霜留下的椅子上。要不是周圍站滿了森嚴的侍衛,遠處還在打仗,還真算得上是師門小聚。


    蒲盛宏是收到秦少劼給的消息才過來的。


    他坐在位上沒有拿茶,和鍾如霜說著:“你把易容取了。”


    鍾如霜應了聲:“不管如何,總歸是上天所賜,父母所予。來時帶著這張臉來,走時也該帶著這張臉走。”


    她話裏已經既定了自己的死亡,平和得好像在說今日天氣很好。


    容寧抿著唇,看向鍾如霜的眼神帶有不善。


    哪怕秦少劼在桌下試圖拉她的手,也被她一把打下。


    本該在古北口的小花不可能突然出現在江南。被這麽帶出來,要麽是鍾如霜打算用計,針對的是她,針對的更有可能是北方的互市,或者是針對帝王。


    要是秦少劼帶出來的。


    那新賬加上舊賬,一起算秦少劼頭上。


    鍾如霜不排斥容寧的敵意。


    要是沒有敵意,她才會詫異。就像這位年輕的帝王。


    鍾如霜隻是掃了一眼秦少劼,便不得不承認:“師弟在找徒弟上,向來有眼光。”


    第130章


    蒲盛宏的眼光, 此生最差勁的一次,是在找愛人上。


    鍾如霜這般想著。


    她叛經離道,與世俗的姑娘相差甚遠。她驚才豔豔, 屬實觀念與常人不同。她固執偏激, 動的念頭無人能攔。


    她踏遍大好河山,尋求的是她孤獨的道。


    蒲盛宏需要的卻不是她這樣的愛人。他需要的是紅燭添香,研墨巧笑的才女。是能夠與他同住郊外,教子教學的妻子。


    她不開口說這種話,知道自己要是說, 肯定會得到蒲盛宏的反駁。蒲盛宏的骨子裏一樣是傲慢的,傲慢認為他的選擇不會錯。


    即便她是如此一個人。


    蒲盛宏對已有死誌的鍾如霜,不知該說什麽。她如今的樣貌極美,美到但凡出去走兩步, 沒有一個不回頭。她生來就該是名動天下的。


    到頭來是是非非攪在一起, 將人生弄成一灘渾水。


    秦少劼並不在意在坐的每個人滿腹心事, 各有所思。


    他在帶容寧過來時, 已知道會讓容寧知道小花在江南了。他被拍開手, 又去夠著容寧的手。身為帝王的他早就不會被輕易拋下, 但有些事需要主動點, 不然下場會很慘。


    堂堂帝王麵上還在被誇, 私底下動作不停。


    容寧被惹惱,剛還在沉著眼看鍾如霜, 現在不得不分出心神怒瞪一眼秦少劼。她現在確信,小花是秦少劼帶來的。不然他不會如此主動。問題是,這種時候是牽手的時候嗎?


    秦少劼搭上手, 麵上神情反而和緩了一些。


    他對著鍾如霜開口:“師姑這幾次的手筆,過大了。”


    鍾如霜帶著一點興味, 問著秦少劼:“你到我這裏來,不怕我設下埋伏殺了你麽?”每走一步,她都是用現實來教人。


    她引導著天下,牽動著朝堂。


    既想到了會有人來找自己,又怎麽可能什麽都不做。


    話落,不知道是什麽聲音響動,驟然間小院裏的房門齊刷刷打開。這猛然一出,所有侍衛當即列隊護帝王安全,而容寧更是站起身擋在秦少劼麵前拔出了劍。


    鍾如霜知道自己身邊會武功的人不多,到最終也未必能鬥得過京城來的侍衛:“我也可以下毒。進來一個毒死一個。你落座喝茶,我就在茶裏下毒。”


    身為帝王,如此不小心,這條命可隨時會丟。


    拔劍之後,牽著的手自然放開。


    秦少劼沒有被突然的異況驚動,而神情卻有了不愉。


    他對很多事可以容忍,不代表可以容忍鍾如霜一而再再而三,在一些事上惹到他。鍾如霜和容寧見麵是一出他無法容忍的事情,現在讓容寧拋開他的手,又是一件。


    秦少劼這般說:“小院裏裏外外就那麽簡單一些東西,要住人可埋不下太多東西。”總不能鍾如霜每天日子過得和耍雜技一樣,在無數危機中過日常。


    再者就是,小花和錦衣衛都沒匯報過這種異況。


    他對鍾如霜帶有警惕,這種警惕並非在這種全然傷不到他的機關和下毒上。


    秦少劼安撫拍了拍容寧,示意人沒事:“大乾四周數個部落和國家,就連海外沒想到師姑都去了一趟,且埋下了事。這些大事才是你的手筆,解決了對大乾有意義。解決不了換朝換代,想來也能廝殺出一代明君。”


    要是幾十年廝殺不出來,便幾百年。


    朝代更替便是如此。


    鍾如霜的目的本質便是如此。她想要的從來不是單純的帝王性命。而是帝王在意識到有危險,能夠多關注天下百姓。


    隻要想明白這些事,他來這一趟就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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