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綠少女一聽話音,就知道趙紅英放過自己了,立即笑嘻嘻從孫菲爾身後探出臉,芙蓉如麵,眉目如畫,讓這滿園春色都成了她的陪襯。


    正是謝念音。


    彈指間,曾經的小姑娘已是十六歲的少女了。去年那場及笄禮,至今還讓臨城人印象深刻,他們臨城就沒見過排場這麽大的及笄禮,過去沒見過,隻怕以後也不會有了。


    隻那一根玉簪,就價值千金。臨城多富商,可再是豪富,恐怕也沒有往女孩身上這樣砸錢的,隻為辦一場及笄禮。


    不過這場及笄禮是陸家大公子辦的,也就不足為奇了。


    一場小小的笑鬧,讓謝念音微微亂了發釵,孫菲爾轉身仔細幫她扶正,最後輕輕捏了捏謝念音的臉蛋,趙紅英拍手道:“孫姐姐使勁兒,捏狠些,讓她以後再胡說。”


    謝念音當然不是胡說,趙紅英已同知州家的三公子訂了親,來年金榜題名,就是兩家結親的時候。趙家有錢,知州家六個兒子,知州老爺也正需要大筆錢財上下打點。三公子雖是庶出,但到底是知州家的公子,又會讀書,趙老爺也是一擲千金萬金,才攀上了這門親。


    雖說知州家圖財,但這門親真能結,可不全靠趙老爺的財,難得是知州家三公子願意。知州三公子從小拜入陸家請來的先生門下,跟著一起讀書,與趙紅英也算是青梅竹馬。


    大約也是想到了自己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一向跳脫的趙紅英難得麵色微紅,滿園飄逸春衫的少女,隻有趙紅英穿的是利落的窄袖,透著旁人沒有的英氣。此時英氣勃發的少女,站在隨風微動的杏花下,麵色緋紅。


    謝念音過來拿花枝在她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麽?”聲音小了些:“就停在‘妾擬將身嫁與’罷了,可別往下想了。”


    趙紅英豔豔紅唇一開,驕傲道:“就是棄,也是我棄他,輪不到他棄我!”一張明豔的臉,比春光還燦爛。


    謝念音點頭就要附和自己的小夥伴說得好說得對,旁邊孫菲爾過來了,“要死了,兩個沒出閣的丫頭說什麽棄,道什麽他,給人聽見了,這名聲臉麵還要不要了。”


    兩人一笑,端的是人比花嬌,弄得孫菲爾也隻能瞅著這兩個笑了。


    水榭那邊鈴聲響起,這是告訴杏林中各位該回去作詩了。


    一想到不僅要作詩,還要評出個一二三來,趙紅英就忍不住抱怨謝念音:“我說不來你非要來,你作詩那麽爛我還得年年陪你來!”


    “我這是知恥而後勇,體會體會差距,回去才更會好好用功嘛。”


    趙紅英沒忍住:“那你的問題是不知恥嗎?那也不是你不勇啊,你就是笨呀。”這麽多年了,怎麽還不認呀。都是讀書,孫姐姐讀三五遍能記住的,謝念音得讀一天。也不知道就這麽著,謝念音到底是怎麽保持住求學上進的熱情從來不消退的。


    “我笨?”音音一指自己,“我不是笨,我是還沒到那個點呢,到了那個點我就頓悟了!頓悟,懂不懂呀你。”謝念音解釋得很認真。


    趙紅英翻白眼:“你哥哥說的吧?他就哄你吧!”


    “哄?”這可是謝念音一直苦讀的信念,就等著一通百通呢,她苦讀十年,你跟她說她就是個永遠開不了竅的頑石,謝念音可接受不了,她給與了她最強烈的不認可:“我不跟你玩了!”說著提裙朝水榭去了。


    別說趙紅英,就是孫菲爾聽到這句“我不跟你玩了”都沒啥反應了。三人前後到了水榭,每人麵前都有一個小小桌案,上麵筆墨紙硯俱全。


    如今不是小時候,及笄的少女如果能有個好的文名,對以後說親是很有好處的,大曆朝還是推崇才女的。孫菲爾就是臨城有名的才女,看到旁邊那對難姐難妹,她提筆先替兩人分別作了一首,要不要的就隨她們自己了。


    來赴詩會的貴女,不少都是找人代筆的,彼此心照不宣。哪有那麽多才女呢,彼此都圖個麵上好看,掙個好聽的名聲,這也是詩會能夠越辦人越多的原因。


    孫菲爾坐在孫家幾個姊妹那邊,趙紅英和謝念音書案挨著,這些小動作根本沒人看到,就是看到了也沒人說什麽,畢竟這時候不少人都忙著搞小動作呢。


    這園子是趙家的,趙紅英最不缺小抄了,此時一看孫姐姐給的這個,直接棄了原來的,還是孫姐姐這首寫得好。


    她都抄完了,哪知道旁邊謝念音還對著小抄發愣,趙紅英忍不住又翻白眼了,有的抄就趕緊抄呀,不會這時候還想靠自己吧,到時候評出來倒數,那個陸珊珊肯定會帶著人笑話,抓著不放的。


    音音一抬頭就看到趙紅英的大白眼,她善意提醒道:“你小心點,書上說,這白眼翻得太狠,小心再也翻不過來。”


    趙紅英一堵,眼睛恢複了正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謝念音:“這時候了清高什麽,趕緊抄呀!”


    音音紅了臉,低聲糯糯說了實話:“不是我不肯抄,是孫姐姐寫得也太好了些.....”有兩處她都想不起這到底用的什麽典故,到時候評出來,她名次太好,陸珊珊那夥人肯定要找她茬問到她臉上的.....


    趙紅英:.....孫姐姐肯定是依照她對兩人程度的了解給的小抄,她拿到的詩就是又好聽又通俗易懂,正合適她日日不好好讀書的程度,至於謝念音.....


    趙紅英忍不住低聲問:“你平時到底是多用功呀?”讓孫姐姐如此高估你!


    音音又瞧了眼小抄,咧了咧紅豔豔的小嘴,這個典好像就是昨日她跟孫姐姐一同讀書讀到的.....可她讀到不代表她能記住呀,到底出處在哪裏來著.....


    這一琢磨,腦子裏都是各種典故,她連自己平平無奇的詩都湊不出幾句好的了。


    河這邊,努力了一年,本來還想著借此詩會一雪前恥的謝念音,發現自己再次高估了自己,就這次詩會給出的限韻,光用上這幾個韻,就夠她嗆了。


    河那邊,也是一片杏花林,聚集的是臨城年輕俊才。


    諸多青年中要說最惹眼的,無疑是陸子期和徐雲淳。對麵水岸邊,每當有少女出來拿著杏花枝掠水,瞟過來的眼神往往尋的就是這兩位,尤其是陸子期。


    陸家大公子,沒人能說清陸家的生意這些年在他手裏翻成了什麽樣,就是臨城其他大商賈私下裏也隻能咬著後槽牙感歎後生可畏,說一句,“陸家後生,又準又狠,膽子不是一般的大,他不成誰成。”


    其他人光看到陸家大公子在妹妹身上豪奢的大手筆,從來不吝錢財,就已暗暗咂舌了。


    這些年來,大曆朝也有過年景不好的時候,或旱或澇,但如今臨城四邊有陸家專門設的施粥廠,最長的一次陸家四個大粥廠連著施粥五個月。


    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當時才十七歲的陸家大公子愣是眼皮都不眨一下,隻說了一句:“災不止,粥不停。”


    水澇饑荒,這是天災,總是難免。但自打陸家大公子起來,就是在最不好的那個年頭,他們臨城也無一人死於饑荒,這在大曆朝各地都是罕見的,為此陸家還得了朝廷賜的匾額,雖說為了救災朝廷動員商人,賜下來不知多少塊,但撒到整個國土上,他們整個臨城也就隻有陸家得了一塊。


    就這兩件,就讓陸家迅速擴張的財富成了謎。更不要說,這謎般巨大財富的主導者,是一個正當年的俊美公子,溫潤和氣,怎能不正當年的少女矚目。


    要說陸家大公子是巨富子弟,那徐雲淳就是窮,是真正的寒門子弟,那是寒到從小連父母都無,跟著叔嬸過活,全靠蹲在私塾窗下偷學。機緣巧合遇到陸家那位先生,這才得入臨城書院。


    但他會讀書呀,都知徐公子將來必然能夠高中的,未來可期。


    整個臨城都等著,今年秋闈這兩人是必然中舉的,聽書院先生口氣,就是明年遠在南邊金陵的春闈,這兩人也是能中的。那可意味著能參加殿試,能見到金鑾殿上的皇帝呀!


    有丫頭捧著紅漆銷金盤,給各位公子送上此次詩會的選題和限韻。不同於女子那邊玩鬧一樣,男子這邊詩會規矩可就嚴格多了,選題一定,上首就點了線香,以一根香的時間為限。


    這邊青年學子都開始絞盡腦汁,想做出驚豔眾人的好詩,有用扇子輕輕擊打著掌心沉思的,也有起來圍著自己的書案徘徊的,有鎖著眉頭望著流水的,有看著杏花想得出神的。


    趙宏成就見對麵徐雲淳還是往日舊衣,此時撩起袖子,拿起了墨條,趙宏成心一跳趕緊看自己旁邊的陸子期,都知道徐雲淳不管是做詩還是做文從來都是親自研墨,一旦墨成,他的詩文也就在胸中了。


    “磨墨了磨墨了,哥你這邊有頭緒了嗎?”趙宏成低聲問,就見陸子期輕輕展開了宣紙,趙宏成一喜:“這麽快就有了!”不愧是他陸哥,說什麽臥龍雛鳳,他趙宏成第一個不服,他陸哥要是像徐雲淳一樣一門心思讀書,還有別人什麽事兒。


    卻見旁邊錢多過來,給陸子期添水的空蕩說了句什麽,然後就在旁邊等著,陸子期提筆成書交給了錢多。


    旁邊學子隻當陸子期家中有事,臨時修書,隻有趙宏成看得清清楚楚,他朝孫家少爺方向努了努嘴:“他妹妹在,我妹妹也在那兒,你還擔心這個!”現在第一要緊的該是跟徐雲淳爭個高下,年年都讓那不愛理人的家夥居首,弄得他們多沒麵子。


    陸子期這才展開了這次詩會的選題,笑了笑,隻淡聲說了一句:“她麵皮薄。”說完就垂眸看手中此次詩會要求。


    陸子期這一笑,連旁邊的侍女都忍不住悄悄看了過來:這就是他們臨城最俊的公子,也不知哪家小姐有福,能得他們臨城陸郎。


    臨城人早已忘記陸子期少年時的陰鬱,看到的都是俊美公子,溫雅從容,有為能幹。如今弱冠兩年有餘,也沒聽說陸家瞧上了誰家小姐,隻怕這是要去金陵配高門貴女了。在臨城人看來,他們的陸公子自然誰都配得上的。


    一場春日詩會在融融春光中結束。


    音音來到自己馬車前,揮手作別了孫菲爾,看也不看一眼趙紅英。橘墨忍不住低頭笑,明明小姐一坐下就忘了不跟趙家小姐玩的傻話,偏偏後來趙家小姐又拿這話笑話他們小姐,小姐這次可是咬牙要記住。


    趙紅英伸手攀住自家馬車,縱身一跳上了車,瞧著同樣登車的謝念音吐了吐舌,心道小樣,我看你這次能憋幾天不跟我說話。


    這邊謝念音正下狠心,最少三天,三天內她要是再跟趙紅英說話她就是狗。


    橘墨輕掀車簾,內中正翻看書冊的陸子期當即頓住手,抬眸看來。


    就見嬌豔少女隔著半開車簾衝他一笑,好像一陣輕盈的風,轉眼間就落在自己身邊,一坐下就要水淨手。


    待音音洗淨手後,陸子期已經打開了食盒,果然就見少女眼睛一亮,“哥哥最知道我!”


    精致食盒內點心種類並不多,卻色色都是音音的最愛。


    陸子期見她吃完一塊小小的點心才問:“剛剛在想什麽。”同時自然地抽出自己袖中帕子,要給女孩擦擦嘴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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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兩次提到徐元淳


    “剛剛在想什麽。”


    陸子期一邊問, 一邊拿起帕子自然地給音音輕拭嘴角,好像她還是個小姑娘。


    馬車角落的串兒嫁給了陸家一個得力的年輕掌櫃,孩子都兩個了, 如今白天在小姐這邊當差,晚上家去。此時她張了張嘴想稍稍提醒一下,再是親近,畢竟如今年紀都大了。


    陸子期抬眸看過來, 輕飄飄的一眼掃過,串兒還沒張開的嘴一下子閉得更緊了,訕訕垂了頭,看著旁邊沒心沒肺的橘墨,真是羨慕這孩子心大呀。


    音音聽哥哥問,把跟姐妹的小別扭說了, 放話自己三天之內絕不會理會趙紅英, 想到不管孫姐姐還是趙紅英都不以為然的樣子,音音咬牙:“這次絕不!”


    陸子期隨口嗯了一聲。


    音音不依,眨著漂亮的眼睛, 眼尾微微上挑:“哥哥也不信我說到做到?”說不理她就不理她。


    陸子期還真不信, 他答:“信。”


    謝念音心滿意足拿起另一塊點心, 輕輕一咬,內裏是濃濃奶香外皮酥得掉渣, 她忙伸手抓帕子要接住, 旁邊陸子期已抬手幫她接住掉的點心渣子了。


    吃了兩塊點心漱過口後,音音就把詩會好些事告訴哥哥,陸子期一邊聽著妹妹的閑話, 一邊思量生意上的事兒。通過往邊關送糧, 這些年他們能拿到的鹽引越來越多, 生意越做越大,縱然有得力的人,也耗費了陸子期不少心力。


    突然,聽到身邊人軟軟的聲音提到了一個名字。


    腦海中種種盤算一頓,陸子期不動聲色看向了謝念音,就聽音音繼續道:


    “以前隻聽人說,這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見到這人呢。”


    這麽近?多近....


    如今妹妹大了,陸子期要操心的事兒難免多了,此時聽到妹妹提到一個外男名字,心緒很是複雜。


    “哥哥,我發現了他讀書的秘密之地,你想不想知道?”臨城都知道,讀書事上,能壓哥哥一頭的就是徐元淳。偏偏就這麽巧,她偷偷溜出去爬樹的林子就是徐雲淳讀書的地方。


    “不想。那裏人少,你也不能再去了。”幾乎想都不用想,陸子期立即回道。


    “哥哥說了,隻要帶著橘墨,不跑遠都不要緊的。”不說橘墨的功夫,就是她的鞭子如今使得也很是順手,別說遇不見惡人,就是遇見,送他一頓鞭子保管讓他再不敢作惡。


    陸子期瞧著妹妹一時無語,他是這麽說過沒錯,暗中也有人不遠不近跟著。妹妹愛玩,他並不想拿那些愚弄蠢人的規矩拘著她。可,怎麽就碰到那個徐雲淳了?


    旁人總是提到徐雲淳,言語間都道兩人可以算得上對手。隻陸子期自己知道,他們不在一條賽道上,所求不同。故而兩人雖都在同一個書院讀書,陸子期其實還真不曾注意過這個人。


    他不動聲色詢問了幾句,就弄明白了,原來音音說的“近”,是樹上樹下的關係。


    音音笑道:“他真的是一心隻讀聖賢書,我就在樹上藏著,有次還在上麵吃點心呢,他都一點不知道上麵有個大活人。”


    聽到這個“有次”,陸子期眼皮又是一跳,這還不止一次.....


    “怪不得他能跟哥哥並稱臨城雙美,確實長得俊,就是呆了些.....”


    盡管陸子期還是含笑的,音音已敏感意識到哥哥好像不是那麽高興,她小心翼翼道:“我一句話都不曾跟他說過,不算私會外男吧?”


    聽到“私會”兩個字,陸子期額角控製不住一跳,立即道:“胡說什麽!”


    看到音音微微一縮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語氣嚴厲了。陸子期微覺棘手,從小他就不曾教過音音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是不是縱得她太過了一些.....可此時音音隻是這麽一縮,他就舍不得把那些規矩套在她身上。


    陸子期輕輕揉了揉額角,溫聲道:“這什麽都不是,就是你躲起來玩,下麵有個人,剛好是——徐雲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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