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楠伸手去拿吃的,坐回時,離程如珩近了兩指。


    屏幕上,出現一個吊死鬼,身邊的動靜,他自然沒留神。


    向楠側過臉,見他臉色都有些發白,“程老師,你沒看過恐怖片嗎?”


    “不太看。”他搖搖頭,“上一次,還是高中。”


    聽到她吃爆米花的“哢哢”聲,程如珩倒有些敬佩,這都能吃得下去。


    謝天躍考完高考說要放鬆,趁著父母不在家,在家裏電視放電影。


    兩個青春年少、血氣方剛的高中男生,背著家長,湊在一起能看什麽?譬如某種帶點顏色的,十八歲以下禁看的小片子。


    結果那貨抽風,硬拉著他看了一下午恐怖片。


    謝天躍有沒有得到放鬆他不知道,麵臨大大小小考試都沒緊張過的程如珩,回去就做噩夢了。


    這事他沒和人說過,但向楠又要發現他一樁缺點了。


    程如珩扶了下額,笑:“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是不信的,但我代入感太強了。”


    這些影片經典就在於,太會營造出恐怖的氣氛,音樂一響,哪怕高舉唯物主義大旗,一旦代入進去,也難免不被嚇到。


    也是,程如珩這個人,看起來就和這些刺激心髒的活動不掛鉤。


    她想起薛瑞婕說的,他就適合坐在陽光下,手裏捧一本書,手邊擱一杯茶,消磨一整個安靜的下午。


    向楠問:“要不,我們換一部?”


    程如珩不想掃她的興,說:“快結尾了,看完吧。”


    她定定地注視他,很認真地說:“程老師,你不用因為我勉強自己的。”


    他反問:“我不要麵子的嗎?”


    向楠“噗”地笑出聲,“行,就當我沒說過。”


    她又朝他的方向挪了挪屁股,聳起一邊肩膀,說:“它還挺強壯的,男女皆宜。”


    意思是,他要是害怕的話,他可以靠一下。當然是調侃。


    程如珩不解風情地拍了拍,仿佛是替她撣去灰塵,“嗯,小姑娘,練得不錯。”


    向楠撇了下嘴,“我說真的,我小時候就跟我弟一起看林正英,早早練出神鬼不懼的膽量。”


    就說她是非比尋常的女生,別人也許還在看少女漫,看言情劇,她卻在看僵屍片。


    不過,這種時刻,她才不是炫耀她的膽大。


    程如珩注意到他們中間隻剩一拳的距離,他自己可始終在原地,沒動過半寸。


    她什麽時候坐近的?


    他故作不知,視線重新投向屏幕,對於魚,不管是釣,還是撈,都得有耐心,不是嗎?


    看誰更沉得住氣了。


    不到五分鍾,向楠一挪一挪地,電影音效就是她的幫傭,在其掩蓋之下,她的動靜應該不明顯。


    這回,她的手臂和他的,僅差某一方,稍微動彈一下,就會貼碰到。


    程如珩若無其事。


    從十幾歲,懂男女之情起,到現在,他始終獨身一人,他對所有人有禮貌,卻不給他們親近的機會。


    他是個很有邊界感,也很有分寸感的人,故而高中語文老師認清這一點,對父親那樣說。


    但他對向楠的蓄意行為並無反感,也不拒絕。


    或者,早在許久之前,他就默許了。是他主動把門票派發給她的。通往他的世界的門票。


    其實程如珩也會主動的。


    好比眼下,他動了動胳膊,隔著衣料,碰到她的小臂,然後,是手腕,再是手掌。


    他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刹那,向楠的心跳都停擺了。


    就像坐大擺錘,猛地升到最高處,人倒懸著,俯瞰地麵。心也懸起來了。


    盡管,在看這樣的電影時牽手,不太浪漫,但她還是很沒出息地,手掌心沁出來了汗。


    哦,不,不一定是她的汗。


    向楠目不轉睛地看電影,餘光裏,是程如珩的側臉。


    他沒什麽表情,讀過二十載的聖賢書,控製外露情緒的能力,也這般超凡。但從他的反應得出,他的心湖,並非表現的那樣毫無漣漪。


    程老師啊程老師。


    不是你牽上來的麽,你緊張什麽呢?


    向楠屏氣凝神,目不轉睛,裝作是被反轉的劇情抓住心神——這裏開始,電影的確開始了進行高能反轉。


    原來主角小男孩的靈異第六感,是因為他能夠看到鬼魂。


    原來那個心理學者早就去世。


    前麵所有怪異的細節,都在為片尾的反轉埋伏筆,所有無法解釋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向楠低呼:“我去。”


    播到片尾的演職人員表,程如珩說:“還好沒有錯過。”


    向楠有種陡然落空的空虛感,好像剛走入楚門的世界裏,準備體驗另樣人生,就立馬被告知,這是虛構的。


    程如珩拉著她起身,“走吧。”


    向楠看了眼時間,過去還不到兩個小時,“這麽快就不看了?”


    包廂訂三個小時,是避免看不全一部,看完了,也沒必要多留了,“你不餓嗎?”


    “哦,”他牽她的手還沒鬆開,沒了電影做遮羞布,她有點不好意思,“那我們去吃飯吧。”


    甚至忘了自己一直在吃零食和水果,壓根不餓。


    到一家餐廳,服務員見兩人手拉著手,也不用問是幾位了,引他們到一張兩人座坐下,為他們倒了兩杯水。


    “掃碼點單,有問題可以叫我們。”


    程如珩說:“好的,謝謝。”


    向楠都感覺手麻了。不是因為他握得太緊,隻是自己太僵硬。


    也怪不得她吧,畢竟,自孩提時代被父親牽著手過馬路後,也有十好幾年沒和異性牽過手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結果精神恍惚得,忘了它是滾燙的,入嘴就燙得舌尖都麻了。


    程如珩好笑又關切,“還好嗎?找服務員要杯冰水?”


    “沒事兒。”向楠擺擺手,“程老師,我去一下洗手間。”


    不忘帶上手機。


    她根據服務員指的方向,走進女洗手間。


    上廁所是假,請求場外支援是真。向楠關上隔間門,給周悅然發消息——


    怎麽辦怎麽辦,他牽我手了!現在我們來吃飯了,我不知道怎麽麵對他。


    周悅然奇了個怪了:你都主動這麽久了,牽個手而已,你也太外強中幹了吧。


    向楠:我承認了,我就是。


    她就是個蚌,看著殼硬,夾別人時威風凜凜,等被撈上岸了,一煮,輕易被撬開,露出裏麵的軟肉組織。


    每次都是她主動,隻要程如珩一回應,她就措手不及,潰不成軍。


    說到底,她就是享受追他。


    周悅然似乎也懂她這種感受,又問:那你還想不想跟他談戀愛啊?


    向楠:廢話,我不想的話,我追他幹嗎?


    周悅然:嗐,談戀愛不就這回事嗎,這才剛走上路呢,要是跑起來,你豈不是得摔個狗吃屎。


    跑……向楠捂著臉,她都想象不出來,程如珩帶著她跑是什麽樣子。


    哎喲,好害羞。


    周悅然當然不知道她腦補了什麽,又鼓舞她:加油,今天努把力,實現三級跳。


    向楠:?!


    向楠:我們剛牽手呢,你就讓我們內啥?


    周悅然也回了個問號。


    周悅然:我說初牽,初擁,初吻,你想哪兒去了?你別裝純潔,我就知道,你早就想狼性大發,把程老師給吃了。


    向楠:……


    向楠:ok,fine,是我猥瑣了。


    這頓飯,兩個人都吃得泰然自若,談笑自如。


    誰也沒去試探誰,怕一不小心,就露了餡。但又都蠢蠢欲動著。


    程如珩素來沉得住氣,端的就是敵不動我不動的架勢。


    他到前台結賬時,向楠說:“程老師,你……”


    話到中途,他的手機響了,她瞥到來電人:薛瑞婕。


    向楠聽不到對方的聲音,隻有程如珩的隻言片語。


    “我在外麵,有什麽事嗎……”這裏他停了停,瞟了眼向楠,“可能不太方便,下次吧。”


    向楠忍不住問:“薛老師找你有事?”她還裝模作樣的,“要是要緊的話,你就去處理吧。”


    “不打緊。”程如珩麵色平靜,“遠遠不到這個時候把你一個人拋下的緊急程度。”


    “哦。”她心裏一下子舒爽了。


    作者有話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趁南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珩一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珩一笑並收藏趁南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