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桑的氣氛會與以往有所不同,這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因為上個星期天剛剛發生過一樁慘案。在這個小群體中,一個人已經死了,而另一人則成了在逃的凶手。


    然而當詹姆斯和梅格雷到達時,卻看見大家已經到了,並且都圍在一輛嶄新的汽車旁邊。他們都換下了城裏穿的衣服而代之以傳統的運動服。隻有醫生身著一套西裝。


    那輛車就是他的。這是他第一次把它開出來。人們問這問那,他則得意洋洋地向大家展示著這輛車的優點。


    “這輛車確實花了我不少錢,可是……”


    幾乎每個人都有一輛車,但醫生的這輛卻是全新的。


    “聽聽這變速器……”


    醫生的妻子仍坐在車裏,興奮地等待著這些溢美之詞的結束。梅坦斯醫生大概有30歲。他身體瘦弱,做起動作來也像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一樣柔軟無力。


    “這是你的新車嗎?”突然出現的詹姆斯問道。他邁著大步繞著車子走了一圈,嘴裏喃喃地嘀咕著令人費解的詞句,“明天早上讓我來試試它……這不使你感到厭煩吧?”


    梅格雷的出現本應是件令人尷尬的事,但是幾乎沒人去注意他。在這個地方大家確實像到了自已家一樣,可以來去自由。


    “詹姆斯,你妻子沒來嗎?”


    “她將與瑪塞爾和莉麗一塊兒到……”


    人們把獨木舟從庫房中拉了出來。有個人正埋頭修理帶絲線的釣竿。直到吃晚飯,大家都分散呆著,而且在飯桌上人們幾乎沒有了平常的交談,僅僅是隻言片語而已。


    “巴索夫人在家裏嗎?”


    “真不知她是怎樣度過這個星期的!”


    “明天幹什麽?”


    梅格雷仍然是個多餘的人。別人都有意躲避他,但做得又不是非常明顯。當詹姆斯不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獨自一人在露天咖啡座或是水邊遊逛。直到夜色降臨時,他才利用這個機會去看看設在巴索的別墅附近的崗哨。


    便衣們兩個人兩個人地換著班執勤,其餘人輪流到兩公裏外塞納港的一家小酒館去休息。當探長出現的時候,一個不當班的警探從暗處走了過來。


    “沒有什麽情況嗎?”


    “什麽也沒有!她的生活非常平靜。她時不時地到花園裏散散步。送貨的人像往常一樣來這兒:9點鍾是麵包商,稍後是肉店老板,近11點時,菜農趕著大車到這裏。”


    別墅的底層有燈光。透過窗簾,可以模糊地看到一個小男孩的輪廓,他正在喝湯,脖子上係著一條餐巾。


    警探們都呆在河邊的小樹林裏,一個正在釣魚的探員歎了口氣說:“看看吧,這兒到處都充滿了快樂……我真想……”


    對麵就是鄉村酒館,有兩對男女——毫無疑問是科爾貝的工人——正伴著自動鋼琴的曲子在跳舞。


    這是個與往常毫無二致的星期天早上,沿著河岸坐了一排釣魚者,其他釣魚的人則呆在漆成綠色的平底船中一動不動,船被固定在岸邊的兩個撅子上,水麵上還有獨木舟和一二隻帆船。


    所有這些都讓人感覺到是精心安排好的,不論什麽都無祛使之改變。


    迷人的景色,純淨的天空,歡愉的人群,也許正是因為這一切使探長就像麵對一塊過分甜膩的奶油餡餅一樣覺得惡心。


    梅格雷看到了詹姆斯。他身穿一件白綠相間的粗毛線衫,一條白褲子,腳下是雙帆布鞋,頭上扣著一頂美國海員帽。他正喝著一大杯充作早餐的兌水白蘭地。


    “你睡得好嗎?”


    有個細節很有意思:在巴黎,他對梅格雷不用“你”稱呼,一到莫桑,他對所有人都稱“你”,包括梅格雷在內。而他自己卻沒有發現這一點。


    “你今天上午準備幹什麽?”


    “我想直接去酒館。”


    “大家都去那裏……看來好像那兒將有個開胃酒聚會……你想要條船嗎?”


    隻有梅格雷一人穿著城裏人那種顏色黯淡的服裝。別人給了他一條用清漆塗過的小艇,他費了好大勁才保持住平衡。當他到達鄉村酒館時已經是上午10點了,那裏卻一個顧客也沒有。


    倒不如說梅格雷發現了一個,在廚房裏。那人正忙著咀嚼一大塊麵包和一大段紅腸。酒館的老婦人正在對他絮叨著:“千萬要小心!我的這群小夥子裏有一個就是因為不當心而死了……他要比你高大強壯得多。”


    這時,一陣咳嗽使這位客人無法將嘴裏的麵包吞咽下去。正咳著,他發現梅格雷眉頭緊鎖站在門口。


    “來一小瓶啤酒!”探長喊道。


    “您不想坐到外麵的露天座上去嗎?”


    當然不!他更願意呆在廚房裏。屋裏有一張裂了紋的木桌,幾把草編的椅子和一口在爐子上咕嘟咕嘟作響的大鍋。


    “我兒子去科爾貝催一批排水管,他們忘了發貨……您能幫我打開地板上的活門嗎?”


    廚房地板中間的活門被打開,露出了地窖潮濕的入口。


    老婦人彎著腰走了下去,屋裏那位客人的目光卻一直沒離開梅格雷。


    這是個25歲左右的小夥子,臉色蒼白,身材瘦削,麵煩上長著金黃色的絨毛。他的雙眼深深地陷在眼眶裏,嘴唇毫無血色。可給人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的衣著。他並不像流浪漢一樣衣衫檻褸,而且他的舉止也不像個遊手好閑的人那般蠻橫無禮。


    不!人們在他身上所看到的是膽怯和虛榮的混合物。他既謙卑又咄咄逼人,同時,他渾身上下——如果這麽說還算符合邏輯的話——既幹淨又肮髒。


    可以看出他身上這套衣服曾經很幹淨,而且保存得極好,可是現在,顯然是在最近幾天裏,它已被揉擠得亂七八糟了。


    “你的證件!”梅格雷用不著再加上一句,“我是警察上”


    那個小夥子看來早就明白梅格雷是幹什麽的了。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粘糊糊的小本子。探長低聲念著上邊的名字:“維克多加亞爾!”


    他不動聲色地將小本子合上並將它遞還給它的主人。老婦人從地窖裏走了上來,把翻板活門重新關好。※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它還帶著涼氣哪!”她一邊說一邊將啤酒瓶蓋子打開。接著,她就走到一旁去削土豆去了。這時,屋裏的兩個男人從容不迫地開始了他們之間這場不帶任何明顯的感情色彩的談話:


    “你最後的固定住址是哪兒?”


    “吉昂的市立結核病療養院。”


    “你什麽時候離開的?”


    “一個月前。”


    “然後呢?”


    “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於是我沿途給人打短工。您可以以流浪罪逮浦我,不過您最好讓人把我弄到一個療養院裏呆著。我隻有一個肺……”他沒用那種令人同情的語調來說話。相反,他的語氣倒像是在公事公辦。


    “你收到過勒努瓦的一封信嗎?”


    “哪個勒努瓦?”


    “別跟我裝傻了!他讓你到鄉村酒館來找那個男人!”


    “我在療養院呆膩了。”


    “尤其是渴望重新靠你在聖-馬丁運河看到的那個人來養活你!”


    老婦人聽著他們約談話,絲毫沒有詫異的神色,因為她根本聽不懂是怎麽回事。這一切就在這間簡陋不堪、一隻母雞跑到中央來覓食的小屋子裏進行著。


    “你不回答嗎?”


    “我不知道您說的是什麽。”


    “勒努瓦全說了。”


    “我不認識勒努瓦。”


    梅格雷聳了聳肩膀。他慢條斯理地點上煙鬥,重複道:“別裝傻了!你很清楚我是有辦法來對付你的。”


    “對於我來說,最大的危險就是進不了療養院。”


    “我知道……你那被摘除的肺葉……”


    幾隻獨木舟在河麵上飛燕般地掠過。


    “勒努瓦沒騙你。那家夥就要來了。”


    “我什麽也不會說的!”


    “那你就活該倒黴了!如果你今天晚上以前還沒做出決定,我就讓人以流浪罪把你塞進監牢。再往後嘛,你就等著瞧吧……”


    梅格雷盯著對方的眼睛,對他來說,要摸清這家夥的心理就像看一本書那麽輕麵易舉,因為他太了解這類人了。


    他是不同於勒努瓦的一種人!維克多,他是屬於那些無賴當中完全受別人擺布的那種人!即那種在每次作案時被別人指派去望風放哨的人,是在每次分贓時所得份額最少的那種小嘍羅!


    性格懦弱的人一旦被拖入罪惡的泥潭就無法自拔。他從16歲起就在大街上和舞廳裏幹些小偷小摸的營生。和勒努瓦一起,他從聖-馬丁運河那樁謀殺案中發了筆意外之財,這使他靠著敲詐勒索所得——就像有正當職業的人靠固定收入生活一樣——過了一段安穩日子。


    如果不是得了肺結核,他一定會在勒努瓦的犯罪團夥裏充當一個無關緊要的末流角色。但他的病使他被迫進了療養院。在那裏他一定使醫生和護士們感到他是個不可救藥的人,除了他的病,還有小偷小摸以及各種各樣輕微的不法行為。梅格雷猜測,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懲罰,他被從一個結核病療養院打發到另一個結核病療養院,又被從一家醫院打發到另一家療養所,再從一家療養所到一個道德感化教養院!


    他並不害怕。對於他所做的一切,他都有一個極好的藉口,他的肺!他靠它活著,直到因為它而死去:“您覺得這到底關我什麽事?”


    “你拒絕給我指出你在運河看到的那個人嗎?”


    “不認識!”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閃過一絲嘲弄的目光。然後他竟滿不在乎地重新拿起紅腸,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一口,專心致誌地大嚼大咽起來。


    “首先,勒努瓦什麽也沒說!”他思索了一陣以後咕噥說,“還沒到事情都結束該說出來的時候……”


    梅格雷沒有惱火。他已經行之得法了。不管怎麽說,他手裏現在又多了一條能夠揭開真相的線索。


    “再來一小瓶啤酒!”


    “幸虧我早就想到了,一下子拿上來3瓶。”老婦人說道。


    她好奇地看著維克多,思忖著他會犯什麽樣的罪。


    “我剛才還想著您應該在療養院裏接受精心的照料,沒想到您卻從那裏溜出來了……跟我兒子一樣!他就喜歡遊手好閑地四處亂逛……”


    陽光沐浴著四周的景物,梅格雷探長的視線隨著河上的小船在移動。這時快到喝飯前開胃酒的時間了。一隻上麵坐著詹姆斯的妻子和她的兩個女友的小帆船第一個靠到了岸邊。3個女人正向隨後即將靠岸的一條獨木舟上的人打著招呼。


    其他人陸陸續續也都來了。老婦人看到這個情景不禁歎了口氣:“我兒子還沒有回來!我沒法一個人招呼這麽多人……我女兒也出去拉牛奶了……”


    她拿了很多酒杯並把它們放到外麵露天咖啡座的桌子上,然後她把手伸進她那條大襯裙的暗兜裏摸索著,裏麵的鎳幣相互碰撞叮當作響。


    “我得找些大鎳幣去把鋼琴弄響……”


    梅格雷呆在原地沒動,輪流觀察著新來的這些人和那個旁若無人依然在大吃大嚼的患結核病的流浪漢。他不經意地朝對岸巴索家的別墅望去,看到的是開滿鮮花的花園,河邊的棧橋,拴著纜繩的兩隻小船和孩子玩的秋千。


    他驀地一驚,因為他覺得聽到遠處傳來一聲槍響。所有呆在塞納河邊的人都同樣警覺地抬起頭。但他們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事也沒有發生。就這樣十分鍾過去了。維爾卡鬆的客人們都圍坐在桌邊,老婦人雙手端著許多瓶開胃酒從房子裏走了出來。


    這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河對麵的草坡上跑下來,衝進了巴索家的院子裏。梅格雷認出這是設在巴索家附近的暗哨中的一個便衣警員,他笨手笨腳地解開河邊一條小船的鏈條,緊接著跳到船裏拚命地向河這邊劃過來。


    梅格雷站起身,看著維克多說:“你就呆在這兒別動!嗯?”


    “如果這能使您高興的話。”


    外麵的人在不停地相互勸酒,同時注視著那個穿著一身黑色衣服的劃船人。梅格雷一直走到水邊的蘆葦叢中,焦急地等待著。


    “怎麽回事?!”


    那個便衣警員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快上來……我向您發誓這不是我的過錯……”


    他重新操起槳,和坐到船上的梅格雷一起向對岸的別墅劃去。


    “本來一切都很正常……送蔬菜的人剛剛離開……巴索夫人帶著孩子在花園裏散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總覺得他們散步的方式有點不大對頭,就像是在等什麽人……後來開來一輛小汽車,一輛嶄新的小汽車……車子正好停在柵欄門前……從上麵下來一個男人……”


    “是不是有點禿頂,但年紀不算大?”


    “對!他走了進去,然後我看到他和巴索夫人以及那個孩子一起在花園裏走動,您知道,觀察的那個位置……我離他們很遠……他們握了握手,那個女人把客人一直送到柵欄門前,那男的坐到轎車的駕駛座上,並發動馬達……緊接著,還沒等我來得及做出反應,巴索夫人拉著她的兒子一下子鑽進車裏,汽車馬上飛快地開走了……”


    “誰開的槍?”


    “是我。我想打破一個車胎。”


    “貝爾熱和你在一起嗎?”


    “是的,我讓他到塞納港去給各個關卡打電話了。”


    這己經是第二次需要向所有在塞納-瓦茨地區的憲兵隊發出警報了。小船觸到岸邊的泥地,梅格雷下了船,走進花園。可是還能做些什麽呢?剩下的事情隻是借助電話向憲兵隊報警。※棒槌學堂の精校e書※


    在花園裏,梅格雷彎腰撿起了一塊女人用的手帕,上麵繡著巴索夫人名字的開頭字母。這個女人在等待詹姆斯的時候一定曾將這塊手帕揉來揉去,以至使它變得皺皺巴巴幾乎成了碎片。


    這個時候最令探長感到煩躁不安的大概就是想起皇家咖啡館的波諾酒,想起每天在店外的露天座上和那個英國人一起度過的氣氛沉悶、頭腦麻木的那兩個小時了。


    他一想起這些就覺得沮喪。他痛苦地感到沒有把握住自己,使自己像中了魔法一般任由別人擺布。


    “我還用繼續監視這幢別墅嗎?”


    “怕牆上的磚塊再跑掉嗎?去和貝爾熱會合吧,幫助他撒開獵網。你爭取弄輛摩托車,每個小時到這兒來向我通報一次情況。”


    在廚房的桌上,探長發現一捆蔬菜的旁邊放著一個信封,上麵寫有詹姆斯的筆跡:


    麵交巴索夫人親啟


    很明顯是送菜的人帶來了這封信。它使那個年輕的女人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得到了通知。這就是為什麽她領著她兒子煩躁地在花園裏走來走去的原因!


    梅格雷重新登上小船。當他到達鄉村酒館的時候,那夥人正圍著流浪漢,醫生在向他提問題,有人還給他拿來一杯開胃酒。


    維克多居然向探長使了個眼色,似乎是對他說:“我正忙著哪,別來打擾我……”


    接著,他繼續解釋道:“那人看上去像個大教授……他把我的肺裏充滿了氧氣,像他們說的那樣,然後他把它重新縫合起來,就像孩子玩的汽球……”


    醫生以行家的神情微笑著,但不時地向他的同伴們示意以證明這個流浪漢的敘述的真實性。


    “現在他們該給我剩下的那隻肺的一半做同樣的事情了……每個人都有兩葉肺,這是毫無疑問的……問題是他們對我所做的這一切將使我隻剩下半葉……,


    “你想來點開胃酒嗎?”


    “當然!為您的健康幹杯!”


    “你夜裏有沒有盔汗?”


    “有時候有。當我晚上睡在四麵透風的穀倉裏的時候!”


    “您喝點什麽,探長?”此時旁邊有人問梅格雷,“剛才那人這麽急匆匆地把您叫走,沒出什麽事吧?”


    “告訴我,大夫,今天早上詹姆斯用沒用過您的汽車?”


    “他得到了我的許可,把它開出去試試車。想必這會兒他該回來了吧……”


    “我對此表示懷疑!”


    醫生聽到這話吃了一驚。他情緒激動地站在那兒,臉上極力想擠出一絲微笑,嘴裏結結巴巴地說道:“您在開玩笑……”


    “我一點也沒和您開玩笑。他剛剛開著您的車把巴索夫人和她的兒子接走了。”


    “詹姆斯?”醫生的妻子驚愕得目瞪口呆,她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他,詹姆斯!”


    “這一定是場玩笑!他總是喜歡故弄玄虛……”說這句風涼話的是維克多,他正小口喝著杯子裏的開胃酒,同時用一種挖苦的眼光盯著梅格雷,臉上現出幸災樂渦的神情。


    酒館的老板趕著他那輛小馬車從科爾貝回來了。他從車上把裝著排水管的貨箱卻下來,一麵往這邊走一麵大聲說:“新鮮事!現在好幾條道路都被憲兵封鎖了,根本沒辦法通行!幸虧他們認識我。”


    “是去科爾貝的路上嗎?”


    “我在那兒停了好幾分鍾……他們有11個人,在大橋附近攔截所有來往的車輛,然後檢查證件……至少有30輛汽車被堵在那裏無法動彈……”


    梅格雷把頭轉到一邊。其實這毫無用處,不過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但這個辦法非常笨拙,一點也不巧妙,甚至顯得很粗野。連續兩個星期天在同一地區大動幹戈地調兵遣將,這對於一件報紙上剛剛做出報道的不算太大的案子來說也許顯得過於小題大作了。


    是否在判斷上產生了失誤?是不是自己的推理真的陷入了窘境?梅格雷暗自思忖。他的腦海中又重新浮現出皇家咖啡館,同時也勾起了他和詹姆斯在那裏共同度過的那段時間的不愉快的回憶。


    “您想喝點什麽?”旁邊的人又一次問他,“是不是來一大杯波諾酒?”


    又是一個令他感到不快的詞,因為這個詞就像是這整整一星期、整個事件以及莫桑這一夥人的周末生活的總結。


    “要啤酒!”梅格雷反駁道。


    “這會兒嗎?”


    和善的酒館夥計本想給梅格雷端上開胃酒,沒料到他陡然之間變得如此暴怒,一字一頓地說道:“對!就是這會兒!”


    流浪漢也遭到了探長的怒目相視。


    醫生正在向一個垂釣的人談論著維克多:“他就是個病例……我知道那種治療方法,但是我從沒見過運用這麽徹底的人工氣胸……”接著,他小聲說,“一年以後,什麽也救不了他了!”


    梅格雷在維爾卡鬆吃了午飯,孤零零地呆在一個角落思。他就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一般,隻要有人稍稍靠近,他馬上發出低聲的抱怨。那個便衣警員騎著摩托車來找過他兩次:“什麽進展也沒有。有人曾在通往楓丹白露的路上見過這輛車,可隨後就失去了蹤跡……”


    真是妙極了!要想在楓丹白露附近的路上攔截這輛車,那將使成千輛車被堵在那裏動彈不得!


    兩小時以後,從阿帕戎傳來的消息說一位汽車加油站時工人曾給一輛車加過油,這輛車的特征與醫生的車完全租符。然而是否就是這輛車呢?那位工人證實那輛車裏並沒有女人。


    到了下午5點鍾,終於從蒙萊裏傳過來一條消息。那輛汽車拐進了一個賽車場,好像是為了在賽車跑道上試驗車速,直到一個輪胎爆裂才使它停下來。一位警察很偶然地請他出示行車駕駛執照,但是他沒有,這才發現了他。裏麵隻有詹姆斯一個人!蒙萊裏方麵正等著梅格雷的命令,以決定是釋放詹姆斯還是暫時將他監禁。


    “車上的輪胎都是全新的!”醫生哀歎道,“而且這輛車是第一次開出來!這回我可真相信他是瘋了,要不然他就是喝醉了,像平時一樣……”


    隨後他請求梅格雷把他一塊兒帶到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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