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角微微發疼, 傅小鯉聞到了血腥味,他知道受傷了, 剛剛頭?磕到司機的擺件,破了條小口子,血沿著側臉涓涓流下。


    他懶得抹,任由它流,吐出煙圈,轉頭?看見個?穿著一絲不苟、拎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穿過?小區門禁,步伐板正地走出來。


    保安和他笑著打招呼,他禮貌地點頭?。


    煙灰落下,灼熱的溫度燙了他的皮膚。


    慌亂中?,傅昂走到近前,似有感召,轉頭?看來。


    躲不了了。


    四目相對,沒有什麽驚天動地的父子重逢,更沒有老父親見到離開多年的兒子,涕泗橫流。


    冷漠與恨意?在?空氣裏彌漫。


    傅昂停下腳步,傅小鯉手臂擱在?車窗上,清瘦指間夾著煙,重重地吸了一口。


    沉默地與傅昂對視。


    轉眼,傅昂站在?他麵前,一站一坐,冷漠道,“沒死在?外?麵啊。”


    膝蓋上的手攥緊,傅小鯉抬眸,眯縫的視線裏,看清了傅昂發間的白發,與眼角的紋路,嘴角挑起譏諷笑意?,“嗯,活著等你死。”


    視線下移,看見他的公文包,“評上職稱了,恭喜啊,傅教授。”


    傅字咬得格外?用力。


    傅昂處變不驚,“嗯。”


    見他平靜,傅小鯉掩飾不住眼裏的寡毒,“蘭希要跟你離婚,讓我?通知你一聲。”


    傅昂居高臨下地瞥他一眼,一種屬於父親的威嚴令傅小鯉心髒收縮,窒息之感襲來。


    他依舊那?麽平靜,“你和蘭希。”


    “睡了。”


    一瞬間的猶疑,傅小鯉捕捉到了,窒息感暫緩,他又開始無法無天,“她說你老了,跟我?上床比較快樂。”


    聽?見被?親生兒子戴綠帽子的消息,傅昂仍舊波瀾不驚,就像是在?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冷漠道,“傅小鯉,你和棠月一樣。”


    傅小鯉緊盯著他啟合的唇,輕顫的手緩緩抬起,捂住胸口,犬齒緊咬著。


    “都是不該出生的怪物。”


    噩夢猶在?繼續,傅小鯉咬破了舌尖,在?傅昂的平靜的視線裏,突然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煙霧繚繞間,嗆得他咳嗽不已,咳得眼淚都出來了,濡濕了睫毛。


    傅昂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轉身離開。


    終於傅小鯉笑聲停止,下巴頦兒擱在?肘彎,眼神空洞,殘忍中?蘊著一絲天真,“別?忘了,媽媽是你害死的,怪物也是由你們一手造成。”


    “對吧。”


    “爸爸。”


    -


    緣生寵物醫院。


    陸卓衍停好車,拎起兩杯奶茶和關東煮,反手關上車門。


    “陸老板?”


    聽?見喊聲,陸卓衍淡定地鎖上車門,轉過?身,看了一眼薛羽,散漫地問,“下班啊。”


    薛羽老實點頭?,指著他手上的奶茶,“這麽晚了來我?們這兒做什麽?”


    陸卓衍把車鑰匙隨手揣進?兜裏,轉了轉眸子,下巴頦兒揚了揚,指著奶茶,“送外?賣。”


    “啊?”薛羽吃驚,“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你又不是棠月,下了班還能堅持送外?賣。”


    “哦?她還兼職送外?賣?”陸卓衍挑起眉梢。


    麵對金主爸爸,薛羽耐心十足,可謂是知無不言,“她大學那?會兒,一天二十四小時,掰成八瓣兒,做了很多兼職。”


    突然之間,陸卓衍不著急上樓,掌心拍了拍車頭?,薛羽不明?所以,還是走了過?來,“說來聽?聽?。”


    在?棠月麵前的陸卓衍是個?任性的大少爺,但其實在?別?人眼裏的陸卓衍是個?氣場強大的男人。


    肆意?,張揚,卻?又洞察人心。


    不費吹灰之力,便?將薛羽嘴裏那?點兒關於棠月的事?情問出來了。


    “……小棠多漂亮啊,那?會兒追她的人特多,隨便?找個?有錢男友,也不至於過?得那?麽辛苦,偏偏成天打工,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我?跟你說,陸老板,就連我?親哥們兒見過?她,都找我?給她遞小話,但我?跟我?哥們兒說‘別?想了,那?是咱們法醫係的高嶺之花’,不為凡夫俗子折腰……”


    “後來,我?也問過?小棠,她一個?女孩兒,這麽拚命賺錢做什麽,她就笑笑,什麽也不說。”


    “還是有一次聚餐,她有點兒醉,又問她,她說‘我?想回家,回到出生那?個?家’……”


    “她不是慈山的嗎,動車高鐵飛機,哪樣不能回家……”


    ……


    臨走時,陸卓衍問,“公司裏有微波爐吧?”


    薛羽笑眯眯地答,“有有有,在?茶水間。”


    “陸老板。”


    陸卓衍停下腳步,“嗯?”


    薛羽收斂了吊兒郎當,挺真誠地說,“別?跟棠月說,是我?告訴你的。”


    “嗯。”


    “高嶺之花,不好追,陸老板加油!”


    看著陸卓衍高大堅毅的背影,薛羽搖頭?歎息,不知道陸卓衍這樣的男人能不能讓棠月高興點兒。


    -


    棠月站在?水池邊洗手消毒,去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接著還有一些資料報告要寫一寫,寫完提交,就可以下班了。


    推門走進?辦公室,她腦子裏還在?思考著資料內容,抬頭?,眉目英俊的男人坐在?她的椅子上,優哉遊哉地滑著椅子滾輪,擱在?扶手上的手臂,微微抬起,揮了揮,“喲,棠小姐,你的外?賣到了,請簽收。”


    頓了頓,棠月耳朵發熱,走了過?去,“好。”


    剛到近前,陸卓衍伸出手,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拇指撫摸了一下她的口罩,另隻手不知何時扣住她的腰,將她攬下,眼眸低垂,視線找準她嘴唇的位置,隔著口罩碰了碰。


    交換了一個?口罩吻。


    耳朵的熱度蔓延到臉頰,棠月平靜提醒,“有細菌。”


    陸卓衍眉梢上揚,抬眸,看進?她的眼睛裏,“哦,那?又怎樣。”


    “你會生病。”


    “那?你會治好我?吧。”


    “我?隻會治療死人,縫合屍體。。”


    “……”


    陸卓衍鬆開她的下巴,笑起來,“跟你聊天真能被?你氣死。”


    “你是不是從小沒長浪漫細胞?”


    棠月不承認,搖搖頭?,“長了苗,還在?發芽。”


    “……”陸卓衍掀起眼皮,撩她一眼,算了,朽木慢慢雕。


    “還有很多事?情?”陸卓衍大剌剌地敞著腿,坐得一副大爺樣,扣著棠月的手腕,將她拉到腿上坐著。


    “你工作吧,我?抱著你,充充電。”


    棠月摘下口罩,垂頭?,打開了電腦,想起之前她也找陸卓衍充過?電。


    任由他抱著,下巴頦兒埋在?她的肩膀上,有力的手臂圈著她的腰。


    直到脖子上熱乎乎的氣息襲來,濕潤的嘴唇,附著在?她的脖頸上,就像是水蛭一般,咬上了就不鬆口。


    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棠月心慌意?亂,臉上卻?不動如山,冷靜地打著商量,“陸卓衍,你能別?打擾我?工作麽?”


    陸卓衍表情微頓,忽而笑了笑,拖著尾音,懶洋洋的,“哦,帶回家工作吧,這裏怪冷的。”


    心裏歎了口氣,公司的暖氣確實沒有家裏暖和,這個?嬌氣包大少爺或許真的冷。


    “好。”棠月捧著奶茶,答應下來。


    把文件內容傳送到手機裏,棠月收拾了東西,跟著陸卓衍一起下班,外?賣盒子拎著。


    “沒吃完?”陸卓衍接過?她手裏的垃圾。


    “太多了,吃不了,我?放進?這裏的冰箱,明?天再吃吧。”棠月又要去拿回來。


    “棠月,我?虐待了你嗎?”陸卓衍沉聲問。


    怎麽又提這個?,棠月不理解,為什麽她吃泡麵,吃不完的外?賣明?天再吃,陸卓衍就總覺得虐待她了。


    “沒有,你為……”


    解釋被?打斷,陸卓衍摁滅手機屏幕,“隔夜菜會產生亞硝酸鹽,你好歹是學法醫的,這點常識沒有?何況這是外?賣,還不是自己在?家做的更幹淨衛生的飯菜。”


    棠月今天工作量挺大,有點累,實在?不想爭辯,敷衍地嗯了句,“好,不吃了。”


    陸卓衍冷下臉,他怎麽會看不出棠月的敷衍,如果不是看見她眼瞼下麵薄薄的青灰,不會這樣簡單放過?她。


    兩人什麽也沒說,陸卓衍走在?前麵,棠月看著他故意?走快,讓她不得不小跑著跟,無奈地跑上去,一把拽著他的手臂,“慢點兒。”


    陸卓衍垂眸,“垃圾桶在?那?兒,我?去丟垃圾,你跟過?來做什麽,去車裏等。”


    “我?陪你丟垃圾。”棠月抱著他的手臂,手滑下來,主動把手鑽進?他的掌心,仰頭?望著他,“牽著我?呀,陸卓衍。”


    “……”朽木慢慢雕,陸卓衍在?心底默念。


    在?家裏根本不是好好工作的地方,棠月本來在?客廳辦公,不一會兒,人又被?帶到了他房間裏。


    星空燈下,點著一盞台燈,陸卓衍洗完澡,裸著上身,黑色睡褲的腰帶,鬆鬆垂在?腰間,一條腿抻著,曲著另條腿,懶洋洋地坐在?椅子上。


    棠月坐在?他的腿中?央,胳膊偶爾會撞到他的小腿,“陸卓衍,你能不能讓我?回房間工作。”


    “我?在?這兒陪你加班。”陸卓衍似笑非笑,手指捏了捏她的耳朵,“良心呢,棠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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