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同慧樂隻有幾麵之緣, 但是薑皎記得她。


    那時還誤以為, 慧樂是哪家的女子, 不慎跌入沈隨硯的懷中, 為此還有些吃味。


    不想如今兩人真正地見麵, 竟是在這樣的時候。


    薑皎撐著自個, 想要起身。


    在床榻之上躺的太久, 骨頭都開始鬆散。


    榴萼與蔻梢將薑皎給扶起來,如今不過三個月的身孕, 還未曾顯懷,隻是卻覺得她身子比之前更加單薄。


    慧樂坐在薑皎的另一旁, 看著薑皎青絲披落, 眉若輕煙,水色瀲灩的秋眸中掩不住的悲傷, 緩聲開口,“之前皇兄同皇嫂大婚之時,我本是想親自將賀禮送給皇嫂, 不想當時鬧出個烏龍來, 皇嫂倒是也沒見到,一直到現在。”


    薑皎知曉慧樂為何而來,如今鳳儀宮, 沒有沈隨硯的命令, 任何人都不得隨意外出,慧樂定是受了他的囑托才會前來。


    想起沈隨硯也在其中有份, 薑皎斂眉收了笑意,“你當初送的賀禮我很喜歡。”


    慧樂瞬間開懷,“那便好。”


    後她看著薑皎的腹部,有些好奇,“皇嫂當真是懷了小侄兒?我是父皇最小的女兒,從前都是我喊旁人皇兄皇姐,過些時日,還有個小蘿卜頭會喚我姑姑。”


    薑皎也不知如今對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怎樣的想法,她的手虛虛摸上小腹,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是卻也是不經意間笑了一聲,朱唇皓齒,宛如天仙。


    慧樂一時看出她神情中的愉悅來,同她說著趣事,“皇嫂近些時日可想聽戲?最近民間倒是有幾出不錯的好戲可以試試,皇嫂若是感興趣,趕明讓他們進宮來,搭戲台子不是件什麽太麻煩的事。”


    薑皎唇角僵硬,“我想出宮聽。”


    這樣被人禁錮著,到底是沒有半分歡愉可言的。


    她同沈隨硯之間,早就已經不複最初的模樣。


    自己不能走出鳳儀宮,難道,當真要一輩子被人鎖在宮中,同從前的後妃一樣,皇上想起時,就能得到一時的恩賜,皇上想不起來,就要如同枯枝落葉,落入泥土之中?


    她不想,也絕不會如此。


    慧樂一拍手,“這好辦,皇嫂若是想要出門,我去同皇兄說,定能讓皇嫂看到這幾出的戲。”


    薑皎看向慧樂,眸中有著幾分的不確定,“你不是來替皇上說話的?”


    慧樂搖頭,“皇嫂為何會這般想,我是聽聞皇嫂在宮中,知曉皇嫂一人孤單,這才求了皇兄來看皇嫂的。”


    她眸中透出幾分的狡猾來,“皇兄做得當真是不好,皇嫂定要給他好看。”


    這話倒是逗笑薑皎,她“撲哧”一下笑起來,難道展露出笑顏來。


    慧樂圓眸眨動兩下,看著薑皎許久後才道:“皇嫂,你笑起來真好看。”


    薑皎聽見後一怔,不明意味的說上一句,“從前,我也是個愛笑的,從沒人刻意誇過我笑起來好看。”


    從前她一直都是張揚明豔的,出身顯貴,從不害怕旁的事情,沒想到如今,倒是連個笑都變得奢侈起來。


    慧樂知曉說錯話,連忙改口,“都是我不好,惹了皇嫂不開心。”


    薑皎沒怪罪她,今日慧樂來,她也十分的開心,“同你無關,是我自己多思。”


    慧樂鬆下一口氣,“我不懂前朝之事,隻知曉女子在這樣的壞境之中是何等的不易,皇嫂的考慮沒錯,可是皇兄幼年著實過的淒苦。”


    慧樂想了想,還是將從前一直沒說出口的話給說出來,“以前的時候,皇兄不被宮中的人待見,我母妃出身倒是也還好,母家不算太過於顯貴,但是也並未落寞,因此父皇一直很敬重我的母妃。”


    “可是皇兄不一樣,他的母妃都不能見到他。我母妃有次在長街之上撞見皇兄,分明是極冷的天兒,他穿的單薄,瘦瘦小小的,我母妃心生不忍,就派人給他送了衣衫,我也是因為這些,才同皇兄熟悉起來。”


    薑皎本以為後頭慧樂就要勸她,卻不想她話鋒一轉,“所以就是如此,皇兄才顯得可恨極了,一個女子在宮中過得如何,同母家是離不開幹係的,皇兄如此,便是讓皇嫂走上太後的老路。”


    薑皎沉默不語,慧樂說的是實話,沈隨硯如此,當真是同先皇,沒什麽區別。


    “他就是個混蛋。”薑皎眼睫都沒動,麵無表情地將這句話給說出。


    慧樂一時聽的目瞪口呆,“皇嫂如此,當真是帥氣極了,縱使對麵的人是皇上又如何,可皇嫂一定要為自個考量才是,定是不能妥協的。”


    薑皎如今當真是被她給逗笑,輕聲道:“我會的。”


    慧樂走後,鳳儀宮又開始變得冷清起來。


    薑皎看著外頭的葉片掉落在地上,看著滿園的春色卻無人欣賞,她聲音輕飄飄的,似是隨時都能被風給吹走,“也不知,兄長同表兄在昭獄過的好不好,母親與舅母,身子可還好?”


    榴萼上前寬慰她,“娘娘莫要想這般多,如今您的身子才是頂頂要緊的。”


    太醫之前來把脈的時候就說過,如今娘娘胎相不穩,若是一時激動,說不定就會滑胎,長此以往不是個好事。


    況且娘娘本就是體弱,如此傷懷定然是對身子不好的。


    薑皎收回視線,“如今我被幽禁在宮中,哪裏還顧得上這些。”


    腹中的孩子,她不知要用怎樣的情感去麵對。


    往時她或許是期待的,可是如今經過這樣的事,難道當真要孩子也出生在涼薄的帝王家不成?


    從前,她覺著沈隨硯是讓人憐惜的,如今,她也不願自己的孩子又重蹈這樣的覆轍。


    若是生下來就注定會有痛苦,倒是不如他不來到這世間。


    慧樂從鳳儀宮出去,撅著嘴看著關上的宮門。


    不想一轉身,就被站在身後的人給嚇了一大跳。


    “嚇死我了。”慧樂拍著自個的胸脯,不時的緩氣,“皇兄在這處站著做什麽?您不讓皇嫂出來,您就站在門外,也不知究竟想要做些什麽。”


    沈隨硯忽視慧樂的挖苦,隻用沉穩的聲音問她,“你皇嫂如何?”


    慧樂如今心中十分唾棄沈隨硯,卻還是如實說:“不大好,情緒也不好,神思也不好,皇嫂都不笑了,與我從前見到她的時候,完全是兩副模樣。”


    沈隨硯不說話,看著鳳儀宮的門,眉眼陰鷙還摻著冷冽。


    慧樂用手搓著胳膊道:“皇兄若是當真在乎,就應該好生同皇嫂說,而不是您定要聽朝堂那些臣子的話。”


    沈隨硯一個極冷的眼風掃過來,慧樂當時就磕磕巴巴的接著道:“當我沒說。”


    她正欲朝前走,卻被沈隨硯給叫住,“你方才說,要同螢螢好好說?”


    語氣中有著不確定還有些不自然,慧樂重重點頭,“自然是要如此的。”


    她跺下腳,冷的不斷發顫,“如今的天兒還是太冷一些,尋處暖和的地方說可好?”


    看見皇兄連大氅都沒穿,就站在寒風之中,也不知站了多久,慧樂搖頭,還當真是兩人都不痛快的。


    沈隨硯應了她的說話,上了軟轎,去到禦花園的一處暖閣。


    燃著爐火自然就好的多,慧樂喝了幾口熱茶才多了幾分的力氣同沈隨硯說話。


    “皇嫂在意的是自個的母族,也是自個腹中的孩子;她知曉您從前的事情,您就未曾想過,如今皇嫂的境地,同從前您與太後娘娘的模樣十分相似?才入宮就失了母家的庇護,您讓皇嫂以後用怎樣的威嚴來管後宮中的事?又用怎樣的容顏去麵對那些世家宗婦?”


    見沈隨硯不說話,慧樂在心底暗暗罵道:“您是皇上,天下都是您的,可是皇嫂進宮後隻有她一人,她今日同我說,她從前是很愛笑得,可是如今,她臉上都沒個笑意。以前時,皇嫂不是皇後,想去什麽地方都是可以去的,可是如今想要看戲,都需要請戲班子入宮,我若是皇嫂,也覺著憋悶的不行。”


    慧樂一邊說著,一邊看著沈隨硯的神情,生怕那句話說錯,皇兄直接將她給斬了。


    沈隨硯坐在原處,如同一座雕塑,半晌都沒有動。


    過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接著說。”


    慧樂有他這句話,才放心大膽不少,“皇兄沒站在皇嫂的角度考慮過,也要多替我未來的小侄兒或者小侄女考慮考慮,縱使您覺得不會如您從前,可是天下人的嘴,是怎樣都堵不住的。”


    沈隨硯徹底沒了話,對著慧樂輕聲說:“朕知曉了,你先回去。”


    慧樂起身就要走,沈隨硯又對她道:“近些時日,你多去看她,每回看完,都來同朕說。”


    慧樂欲言又止,終究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地直接離開。


    沈隨硯坐在原處,腦海之中一直回想著慧樂方才說的話,後他對身旁人道:“傳召段祁卿入宮。”


    觀硯連忙下去辦。


    “什麽?”段祁卿站在沈隨硯的麵前,“您說,如今三皇子的刑期也要延緩?”


    段祁卿隻覺頭疼,“陛下可知曉自己在做些什麽?”


    沈隨硯淡淡看著段祁卿,眼眸冰冷。


    段祁卿止住這句話,這才又接著說:“燕家如今還尚有爪牙在外沒有找到,本就是想在問斬的時候,將他們給一網打盡,如今皇上您說刑期要延緩,那豈不是爪牙也抓不到。”


    沈隨硯頭都不抬的在聖旨上寫著什麽,他道:“皇後如今有孕,朕不能讓她多心。”


    後他看著眼前的聖旨,聲音中有些堅定,“慧樂說的對,皇後母家若是出了這樣的事,她日後生下的孩子,也會遭天下人的閑話,這般的事,朕不允。”


    段祁卿幾乎快要被沈隨硯給弄暈,“皇上您也知曉,罪證臣查了兩個月都沒有一分的結果,如今您說,要怎麽辦?”


    沈隨硯抬眼,狹長黑眸之中帝王之威顯現,他對著段祁卿,說了一句話,讓段祁卿的臉色愈發沉重。


    -


    自從那次慧樂來了鳳儀宮後,薑皎的心情好了不少,後麵慧樂也經常來,薑皎麵上已經看不出有太多的憂慮。


    她心情好了不少,胃口也好了許多。


    腹中的孩子已經四個月,倒是逐漸開始顯懷。


    薑皎的腰身比從前要粗不少,可是身上的其他地方還是沒有什麽變化。


    每每看到,身邊的婢女都覺得心驚不已,隻怕她出現什麽意外,一時不慎折了腰。


    孩子十分的聽話,也並未有多鬧騰。


    但她,一次都沒有見過沈隨硯。


    隻是偶有幾次醒來的時候,聞見殿內殘存的雪鬆香氣。


    她如今夜間睡得很沉,沈隨硯是何時來的她不知曉。


    起床之時,她秋眸中透出幾分的苦楚看向門處。


    沈隨硯,你這又是何必。


    聽慧樂說,原本要對薑家還有寧家下的旨意都沒有下,兩位兄長在昭獄之中也好好的,沒有半分的不對。


    薑皎不知沈隨硯是如何回心轉意,卻也沒能想到,在朝堂之上他會承受多大的壓力。


    今日太醫例行前來請脈,將手搭在薑皎的腕間,不久之後起身將東西給收好。


    薑皎將白如凝脂的皓腕遞給榴萼,看她幫自個擦拭幹淨,聲音中看不出情緒來,“如今可還好?”


    太醫不敢欺瞞,“娘娘的情況比從前要好一些,隻是情緒一直都不見好,憋悶在心中,難免會出現什麽旁的事,若是娘娘可以,還是要多走走,以防後頭出現什麽差錯。”


    榴萼聽見太醫的話,眉心一皺。


    薑皎也聽見,不知是什麽情緒地淡笑一聲,笑著藏著不少的諷刺,“本宮如今,連這鳳儀宮都出不去,如何能多出去走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鶯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鸞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鸞楚並收藏嫁鶯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