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手,黃存禮呈上一個托盤,托盤上頭乃是一杯褐色濃汁的湯藥。


    別人準備毒酒,他準備毒藥。


    謝期冷笑,一眼也不想瞧他,不就是死嗎,她何曾怕過?


    一把搶過,一飲而盡,眼前逐漸迷蒙,身體沒了力氣,漸漸倒了下去。


    蕭直好像把她抱住了,在說著什麽,她已經不想再聽。


    呸,誰想跟他有下輩子啊!


    第84章   冥婚


    身子昏昏沉沉, 飄飄然的,卻覺得很暖和,有點熱, 謝期想擦擦頭上的汗。


    她居然還能動?居然還有意識?不然怎麽會感覺熱呢?


    下意識就想抬手, 居然真的動了?


    謝期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紅色的紗帳, 大紅的顏色如血一般的顏色, 滲人的很,她身上居然還有被子,難道她沒死?


    謝期跳起來下了床, 這床好大,是一張金絲楠的雕花拔步床, 像個封閉的閣子似的,上頭綴滿大紅的幔帳, 層層疊疊,根本透不過氣來。


    而屋子裏也像是新婚的房間, 內室外是廳堂隔間,八仙桌上放置著合衾酒,葫蘆樣的酒杯,還有各色瓜果,嗅了嗅, 是新鮮的。


    屏風外的廳堂上, 也是辦喜事的裝扮,入眼一片紅豔豔的。


    她照著銅鏡, 裏麵並沒有出現她的臉, 嚇得謝期差點打翻銅鏡,再看自己, 身上並沒有穿著喜服,倒是一旁的托盤上,不僅放著喜服還有鳳冠。


    鏡子照不出自己的模樣,怎麽都很詭異,難道她現在變成了鬼?不知誤入誰的婚禮現場了?


    房間不是封閉的,這讓她鬆了一口氣,推開門,外頭竟然是個院子,院落各處點著燈籠,抬頭一看,頭頂一片漆黑。


    看著看著,謝期便發覺了詭異之處。


    這院落看著像是夜晚模樣,天上黑漆漆的,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這不是普通的夜,便是沒有月亮是陰天,晚間也不該沒有一絲光亮,若是沒這些燈籠燭火,簡直就黑咕隆咚的兩眼一抹黑。


    謝期的心提了起來。


    她莫不是死後入了酆都鬼城?那閻羅呢,押送她的頭牛馬麵呢?她兩輩子都沒做什麽惡事,得放她去投胎啊!


    順著牆根轉悠了一圈,居然沒有大門。


    她這果然是死了吧,這個院子,其實就是她的棺材,或者陵寢?


    好歹她也是皇後,就算蕭直小心眼,不允她與蕭琰合葬,她也能單獨占個墳吧,難道蕭直恨她恨到,連一副棺材板都不給,給她丟亂葬崗,看著她這棺材,有山有水有池塘小橋的樣子,也不像。


    死都死了,她也不後悔,為什麽還有意識啊,這就是當鬼的感覺?


    她雖然恨蕭直恨的牙癢癢,可這一回死,她沒受什麽痛苦,那毒藥喝了就讓她睡過去了,在睡夢中死去,總比腸穿肚爛要好的多。


    她還不死心,順著假山爬到牆上,根本翻閱不了牆頭,頂上是一層硬殼,像磚一樣堅硬無比。


    謝期確定了,這就是她的陵寢。


    漫無目的,眉頭蒼蠅似的亂竄,在橋上卻發現一個人影,身穿曛色大袖婚服,頭上的冠卻絕非任何一個世家公子所戴的冠,倒是很像死人。


    謝期欲哭無淚,急忙過去拽他袖子:“這位鬼兄,你知不知道這裏是哪裏啊,我被困在這裏,沒有門,根本就出不去。”


    那人轉過頭來,臉色慘白,雙眸黑洞洞的,猶如鬼魅。


    謝期嚇了一跳:“蕭……蕭直?怎麽是你?”


    “你搞得什麽鬼,快些放我出去!”


    蕭直不言不語,任由她拉他的手,入手處冰冰涼涼,體溫宛如死人,謝期駭了一跳,此時一股陰風吹過,嚇得她打了個哆嗦。


    “蕭直,你別裝神弄鬼,我不是死了嗎,被你毒死了,你怎麽還有臉出現在我麵前。”


    麵前這個蕭直也開了口:“我也死了,阿鳶去了我怎能獨活,我的阿鳶一個人在地府,一定孤單極了,黃泉碧落,我總要陪著我的阿鳶。”


    “你,你,你說你也死了,那,那這裏。”


    蕭直說話陰惻惻,宛如遊魂鬼魅,謝期倒退幾步,說話都帶了顫音:“這……這……”


    “阿鳶不必怕,這裏乃是我們陵寢,就算生不同衾死同穴,到了陰間我們也成了親,你開心嗎?”


    她開心個大頭鬼啊,暈暈乎乎本就腦子不清醒的她,下意識想要逃跑。


    不知從何處出現一隊仕女,飄飄然而至,俱都是麵色慘白,臉頰兩團胭脂塗上的紅暈,庭院中分明無風,她們的裙帶卻飄蕩著,跟紙紮的人一般。


    “王妃,請您更衣。”


    王妃?說的是誰,蕭直的王妃不是謝溯?


    為什麽要叫她王妃,這些是不是都是鬼?


    她嚇得不敢動,任由這些仕女給她披上喜服,戴上鳳冠,攙著她進了喜堂。


    喜堂也是陰風陣陣,謝期幾乎要嚇哭。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謝期害怕極了,迷迷糊糊的任由這些仕女壓著她跪下跟蕭直一起拜。


    等等,高堂?


    謝期恍恍惚惚抬起頭來,居然看到兩張她爹娘的畫像,還有蕭家牌位。


    等等!謝期的眼神逐漸犀利了起來


    “夫妻對拜。”


    仕女們按著她與蕭直互拜,沒能按動,正麵麵相覷時,謝期豁然站起身,掀起頭上的鳳冠,便往地上一砸。


    蕭直陰著臉,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這個狗男人,一會他就笑不出來了,既然大家都死了,都是鬼,誰怕誰啊!


    那些仕女飄忽著想要來捉她,謝期一把拿起桌案上的香燭果盤,砸向這些仕女:“不是鬼嗎?來呀,表演個穿牆給我看看!”


    一個蘋果砸到女人的腿上,頓時驚呼一聲就摔在地上。


    蕭直臉上的笑容更大了幾分,是欣慰包容的笑。


    謝期咬牙切齒,拽住他的衣領:“蕭直,你什麽意思,跟我裝神弄鬼呢?不是想死嗎,還跟我一起死,死了我也擺脫不了你?”


    她氣急了,死也不讓她死,最後還落在蕭直的手裏,他都已經贏了,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重活一回,籌謀了這麽多,卻連蕭琰都沒站在她這邊,對蕭琰那兩年多的感情,就像是錯付了。


    委屈和難受,一起湧上心頭,謝期卻渾身都沒了力氣一樣,怔怔的,淚水從眼眶滑落。


    蕭直慌了,看到她砸東西還覺得她精神不錯,還能笑,現在卻徹底笑不出來。


    “阿鳶,別哭,別哭,你一哭我就渾身難受。”


    他伸出手,想用手擦拭,可她的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在他的大掌之上,明明隻是溫熱,卻灼的他微微顫抖。


    他該拿她怎麽辦呢,她一哭,他就想殺人。


    蕭直長長一歎,將她摟到懷中,失敗的頹然,一切都無法挽回無法逆轉,重複命運的挫敗,讓謝期根本無法動彈,也沒力氣去拒絕他。


    “你別哭了,是我不對,我隻是……”


    他露出酸澀的笑,那表情中有太多的無奈:“我隻是想跟你有個婚禮。”


    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個正式的拜堂成親,一直是他的遺憾,他雖娶了謝氏女,那成婚那日,轎子裏坐的,根本就沒有人。


    “不是要殺了我嗎?為什麽不讓我死?”


    謝期忽然抬起眼睛看他,她的淚水,讓他也覺得疼。


    “我怎麽可能殺你,阿鳶,就算是你記憶中,我最忌憚謝家的時候,我也,從沒想過要殺你的。”


    “你現在跟殺了我又有什麽區別,現在,你想要的皇位也得到了,就不能放過我嗎?”


    蕭直扯了扯嘴,完全笑不出,也安慰不到她,更無法說出,他隻是,想要她活著。


    就算她跟別人在一起,也不會幸福,更不會有什麽好結局。


    隻有跟他蕭直在一起。


    “阿鳶,你若是不高興,打我幾下出出氣,像你昨日那樣,在凰棲宮,你咬我,打罵我,都可以,隨你高興。”


    他甚至拿住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招呼,完全不管這些宮婢暗衛古怪的神情。


    “你先放開我……”


    蕭直急忙放開自己的手臂,誰知謝期下一刻就往牆角撞過去,她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她想要報複他!


    用自己的死亡去懲罰男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可現在的謝期,被逼入絕境,如果求死能讓蕭直毫不猶豫的放過她,她願意這麽做,她不怕死。


    蕭直欲言又止,為了怕她再用死威脅他,謝期雙手被捆住,低垂著眼眸,不想看他。


    怕繩子磨到她的手,蕭直特意叫人換了粗麻繩,用的柔軟綢布。


    外頭的天亮了,四處點著的燈籠熄了下來,謝期這才發現,這混蛋是在棚子上罩了好幾層黑布,怪不得一點亮光也瞧不見。


    這樣亮堂堂的,謝期打量著周圍,才發覺,這裏應該是符陽王府。


    “你乖乖的,吃些東西。”蕭直想要摸摸她的頭,卻在觸及她古井無波眼神時,心中一澀。


    他作孽太多,她不原諒也是理所應當。


    “你現在身子虛弱,要補補的,不吃東西怎麽行呢,等我辦完了事,再回來跟你說話,好嗎?”


    蕭直的眼神有些疲憊。


    謝期不看他:“放我走。”


    蕭直不置可否,不能摸她的臉,她現在的樣子,宛如炸毛的母虎,隻要他伸手隨時都會被咬一口。


    “還想咬我嗎?”


    他摘下袖子,露出上一次在乾元殿外,她狠狠咬出的傷口。


    至今都沒愈合,兩排整齊的牙印,看得出牙口很好,有的地方咬的太深,還緩緩滲出一點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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