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鬧了,阿鳶,快下來。”


    蕭直張開手臂,臉上帶著微笑,仰頭看著他的小姑娘。


    他對明如槐淡淡,連個表情也欠奉,可對著樹枝上那個一團稚氣的小丫頭,整個人都溫和下來,如春水破開堅冰,春風吹拂了風雪。


    明如槐看到,曾對他親切不已,卻因他的冷待變得對他愛答不理的小姑娘,直接從枝頭落下,如一朵輕盈而美麗的花,落入他的少年懷中。


    酸澀慢慢從心口湧上喉頭,是啊,謝家妹妹是跟太孫自小訂婚的準太孫妃,他算什麽呢。


    謝期已經八歲了,小拳頭很有勁兒,謝家也不奉行女孩兒要吃得少,謝期現在是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墩。


    蕭直捏捏她的臉:“不是叫你不要爬樹嗎,很危險的,摔下來怎麽辦。”


    “這也不讓那也不讓,你比我爹管的都寬,討厭你!”


    蕭直樂嗬嗬的笑,任由女孩結實的小拳頭打在身上,其實是挺疼的,蕭直卻絲毫不覺得。


    他將她抱在懷裏,用抱孩子的那種手法,謝期整個人都坐在他手臂上,看著像是大哥哥在帶妹妹一樣。


    “今兒外頭上來一筐肥蟹,嶽母親自下廚,做了薑湯菊湯,晚上吃蟹,不高興嗎。”


    “哦,好耶,吃蟹!阿鳶要吃八隻,不十隻。”


    他抱著她緩緩離開,明如槐退到一邊,弓著腰握著拳,恭送太孫殿下離開。


    從蕭直的餘光中,他看到,這位並不高傲行事進退有度,頗有賢名的太孫殿下,不屑而譏諷的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中寫著的分明是,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跟我爭?


    秦敷希望女兒能跟太孫殿下多親近,太孫殿下對她和謝觴早就以嶽父嶽母相稱,非常恭敬,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念著他們家阿鳶。


    她希望兩個孩子能多培養感情,這樣就算將來有什麽變故不能成婚,太孫殿下也能把阿鳶視為妹妹。


    秦敷不遺餘力的留蕭直用飯。


    今晚是螃蟹宴,秦敷看著蕭直和自家傻乎乎的女兒,心中歎氣。


    都說男女七歲便不同席了,可太孫與阿鳶是未婚夫妻,而且阿鳶年紀還小,一團稚氣,看著像個白白胖胖的團子,殿下倒是個少年模樣,因為穩重越發顯得成熟,坐在一處就跟大人與小孩,大哥哥和小妹妹。


    此時蕭直這個大哥哥,正盡心盡力的給阿鳶剝蟹,蟹八件在他手中物盡其用,完整無損的將一整條螃蟹腿都剝出來。


    纖長有度,骨節分明的手,不緊不慢的挑蟹肉,還親手喂到她嘴裏。


    簡直比自己這個親娘都溺愛,秦敷不自覺的歎氣。


    果然,不等她說話,謝觴先看不過去了:“阿鳶,你如今也大了,怎總能讓太孫殿下服侍你?”


    謝期懵懵懂懂,還扒在蕭直身邊,渴望的看著他剝蟹,等著他投喂。


    爹又來說她,謝期懵然,頭上卻落下一隻大手,在揉著她的頭毛。


    “不妨事的,阿鳶喜歡吃孤給她剝便是了。”


    “殿下,家裏也不是沒有女婢,何必勞煩您親自來。”謝觴無奈,真是女兒不懂事,殿下也願意慣著。


    “旁人剝的,我不放心。”蕭直隻是笑,臉上滿滿的都是柔軟和寵溺。


    謝觴噎了一下,他已經是個愛妻牌了,可跟太孫殿下一比,完全被比了下去。


    “你手上都是螃蟹味兒,別摸我頭發,流雲今天給我摸了玫瑰花味的發油。”


    謝期還很嫌棄。


    蕭直笑了,伸手到她鼻尖:“我用菊花水,洗過了,你聞聞,沒有蟹味。”


    太孫殿下種種作為,根本就不能用寵溺形容,完全就是在嬌慣熊孩子,謝觴這個親爹都沒眼看。


    一想到,自家女兒剛八歲,就能腳踢公孫遺,打趴自小學武的韓越,騎在太孫的脖子上耀武揚威。


    謝觴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將來要是嫁不了太孫殿下,可能也嫁不出去了,這樣混世小魔王一樣的女兒,誰家肯娶。


    “好了,已經吃了兩隻了,不能再食。”


    “誒?為什麽啊,沒吃飽。”謝期臉蛋鼓鼓,氣咻咻,小拳頭雨點一樣捶打他。


    蕭直任由她打:“那也不能吃了,螃蟹寒涼,吃多了傷胃。”


    捏捏她的小臉:“明日叫廚子把蟹都剝出來,做成禿黃油,留著拌飯吃,好不好。”


    “恩!”


    年僅八歲小姑娘的生活中,非常單純,有好吃的好玩的就能高興好幾天,而一直管製著她的蕭直,此刻在她眼裏也成了大好人起來,不過可能下一刻他又要管著她說教她時,就會變成大壞蛋。


    十一歲的蕭直長得很快,同齡的少年尚還有些稚嫩,他卻迎風就長,現在便已將近七尺,因為習武身子也並非瘦弱如麻杆,反而有些結實。


    再加上這人相貌淨取了太子與側妃的優點,太子遺傳自昭烈帝和溫皇後的好相貌,側妃娘娘也是太子妃自小一起長大的嫡親表妹,西京有名的美人兒。


    蕭直一張臉,在成長中慢慢褪去稚氣,實在是風流惑人,一雙上挑的鳳眼,眼波流轉間,就叫小娘子紅了臉。


    他也知道這張臉生的招人,素日便是板著,輕易不笑。


    謝期被他帶進宮裏住幾天,太子妃和側妃都很喜歡她,想留她常住。


    東宮就是她第二個家,她對這裏太熟悉了。


    從東宮出來,到了太液池,謝期想要去抓太液池的魚,正好撞見,下了朝的蕭直,被一位貴女攔住了去路。


    第106章   真結局2


    那少女是來自薦枕席的。


    蕭直是庶出, 側妃所生,雖是長子,可怎麽就冊封了太孫, 這其中還有一樁緣故, 太子妃張氏早年難產傷了身子, 自此便不能再生育, 她性格之賢惠, 哪怕是賢後趙皇後都說不如自己這個兒媳婦兒,說她心性之能忍非常人也,是個真正的賢良能容人的。


    太子一開始心儀的並非是太子妃, 乃是太子妃之親妹,但造化弄人, 太子妃之親妹乃是庶出,婚後, 因自己無法再誕育子嗣,又得知太子與自己庶妹這樁舊事, 太子妃便主動提出,讓妹妹進府服侍太子,成了側妃。


    這位便是蕭直生母,太子側妃小張氏。


    太子妃不嫉不妒,小張氏性情溫婉和順, 她們姐妹在閨中感情便十分好, 隻是因怕太子妃心有芥蒂,小張氏從未聲張此事, 想著這輩子嫁給旁人, 也不能讓嫡姐傷心,誰知嫡姐十分願意接納她進東宮。


    太子妃想的開, 左右自己是生不了,她也主動為太子尋了其他女子做良娣良媛,對別的女子她尚且不妒,更遑論嫉妒親生妹妹,自己親生妹妹如何便不能跟太子雙宿雙飛。


    太子十分感動,當初本是因為父皇指婚才不得不娶了太子妃,如今也因為她實在賢良,對太子妃敬重有加。


    而小張氏生了長子後,太子喜歡非常,太子妃也視其若親子,在蕭直六歲時,太子妃鼓動太子,請立太孫。


    太子妃招數實在是高,自親妹入東宮,不僅太子開始對她有了敬愛,凡事都願跟她商議,後宮其他女子都失了寵,張氏姐妹獨占太子恩寵,旁的良娣良媛,見都見不到太子一麵。


    秦敷不止一次暗地感歎,太子妃好手段,張家的富貴,隻要太孫位子一日是穩的,便一日都不會倒。


    今日這攔路表達芳心的女子,便是張氏女,雖與蕭直血緣不算親後,論起來名分上還要叫她一聲表姐。


    “殿下,太孫殿下。”


    蕭直與別的少年實在不同,行事穩重從不毛毛躁躁,今上十分喜歡少年老成的蕭直。


    所以他才十一,可看著往往讓人忽略了他的年紀。


    女子有一張清秀可人的臉蛋,一身杏黃色襦裙,襯的她十分嬌嫩,拽著手裏的帕子,她一見太孫殿下這張俊俏的臉,就臉紅心跳。


    “太孫殿下,臣,臣女張嬌,也算是您的表姐。”


    蕭直不耐煩,轉身就想走,這少女卻追了上來:“殿下,自上月中秋宮宴,臣女對您一見傾心,願入宮侍奉殿下。”


    蕭直很煩,但因為是母妃娘家人,又不好直接冷臉。


    “孤已有婚約,早早便定下王妃。”


    “臣……臣女知道,便是殿下已有王妃,臣女也願服侍殿下,哪怕隻是個寶林,臣女也願留在殿下身邊。”


    她咬著嘴唇,十分羞澀:“臣女,戀慕殿下,哪怕沒有名分,也……也願意……”


    “我已經定親了,不會考慮旁人。”


    “殿下,當真不能給臣女一個機會嗎?臣女知道,您和謝家姑娘定下了娃娃親,可謝家姑娘如今隻有八歲,隻是個奶奶娃娃,如何侍奉的好殿下,這麽一個小胖墩,就算身份匹配得殿下,可到底……”


    小胖墩?謝期聽了不樂意了,她吃的多,現在是長身子的時候,確實白白胖胖的,大家都說她是年畫上的福娃,怎麽就成小胖墩了。


    “孤真的很心煩。”


    “誒?”


    蕭直偽裝起來的好脾氣頓時消失,連那張溫和帶笑的臉也沒了表情:“你說謝家女是胖墩,你是什麽,矮倭瓜嗎?”


    他毫不猶豫噴出惡毒汁水,居高臨下鄙視麵前這少女:“孤活這麽大,就沒見過臉比你還扁平的女人,你也好意思跟孤自薦枕席?要點臉嗎?”


    張氏女嘴巴張了張,什麽話都說不出來,被罵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可惜,眼淚這種東西,隻有在憐惜她的男人麵前,才有用。


    “孤記得你今年十五?我大梁不鼓少年成婚,你一個已經及笄的女子,對孤一個十一歲的少年,說出這種自薦枕席的話,不僅不要臉,而且其心可誅,孤要把你……”


    蕭直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


    就看到一團小炮彈風一樣的衝過來,咚的一聲砸到那女子後,張氏女噗通一聲掉進了水裏。


    “阿鳶?”


    蕭直心疼蹲下,將她攥的緊緊的小手張開,包在大手中:“手疼不疼?”


    太液池的水不深,更何況這是河邊,張氏女與蕭直身邊的宮人都是一愣,張氏女已經哭出來了。


    殿下這是什麽偏心眼的太孫,她被推到水裏去,後背被胖墩砸的疼得要命,結果殿下隻關心那胖墩手疼不疼?


    謝期氣咻咻的,對張氏女做鬼臉,蕭直揉揉她的手,把她抱起來坐到自己臂彎上。


    “以後生氣,也不必自己動手,你身邊跟著的人都是吃幹飯的嗎,把你的手打疼了怎麽辦,今兒東宮小廚房有栗子糕,南邊貢上來了楊梅和荔枝,叫人給你做楊梅荔枝飲,我帶你去吃好不好?”


    “好耶,栗子糕!楊梅!荔枝!”


    謝期不住的拍手,眼睛眯成了兩彎小小的月牙。


    蕭直瞥了一眼落水的張氏女:“把她弄起來,押到大母那裏去,此女對孤圖謀不軌,得查一查她是不是有什麽陰謀。”


    她能有什麽陰謀,不過是看著皇太孫生的英俊,定下娃娃親的未來太孫妃現在還是個孩子,想搏一搏前程,想要皇太孫的寵愛罷了,她能有什麽陰謀。


    張氏女傻了眼。


    蕭直抱著謝期,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壓著張氏女,就這麽進了東宮。


    蕭直直接去了太子妃處,太子妃與側妃見到本家侄女,如此形容狼狽,都是一呆,待蕭直將她自薦枕席的事說出口,太子妃臉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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