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江瑟前兩日也提過,可劉叔在岑家工作了十來年,從接送江瑟上下學到接送江瑟上下班,哪是說改口就能改口的?


    看著江瑟漸去漸遠的背影,劉叔嘴唇翕動,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隻長長歎了一口氣。


    手機app顯示a6788航班已經抵達,江瑟站在到港出口處,靜靜注視著一麵巨大的led電子屏幕。


    四周人流如潮,她卻巋然不動,一派風儀玉立的姿態。


    岑喻推著行李出來時,看到的便是這麽一幕。


    熙熙攘攘的機場大廳紛亂嘈雜,人頭攢動。唯獨江瑟站的那處,連空氣都是沉靜的。


    岑喻與江瑟其實是舊識。


    兩人同是a大經管學院的高材生,岑喻比江瑟低一屆。


    當初岑喻參加w-pec全球創業大賽時,江瑟作為上一屆金獎得主,是岑喻所在團隊的戰略指導。


    算起來,自學姐畢業後,她們已經差不多三年沒見麵了,還以為今後不會有交集。


    沒想到……她們的人生會以這樣的方式交集在一起。


    她不再是江喻,而學姐也不再是岑瑟。


    “學妹。”江瑟笑著同岑喻招手。


    “學姐!”岑喻露出一個爽朗的笑,朝江瑟走去,“等很久了嗎?不好意思啊,剛剛取行禮的人太多了,耽誤了點時間。”


    “沒事兒,我也是剛到。”


    兩人邊說邊往航站樓出口走,氣氛說不上多親昵,但很融洽。沒有狗血劇裏真假千金的勢不兩立,也沒有吃瓜觀眾所期待的撕x大戰。


    黑色勞斯萊斯就停在原處。


    劉叔下來給岑喻搬行李,他看了看江瑟又看了看岑喻,一時拿不準該怎麽稱呼,隻好含糊道:“小姐,我來。”


    江瑟掌著車門讓岑喻先上車,等岑喻坐好,正要彎腰入內,餘光忽然瞥見一輛熟悉的車。


    那是一輛限量版的邁巴赫,全球隻有不到一百輛。在北城,她認識的人裏好像也就那人開這車。


    江瑟微微側眸,果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航站樓的自動門走出。


    男人生得十分英俊,是那種線條冷硬的英俊。


    輪廓比一般人要立體,高鼻深目,唇線薄涼,高聳的鼻骨架一副金框眼鏡,高大挺拔的身軀被熨燙妥帖的黑色西裝勾勒出一股淩厲逼人的氣勢。


    他正在聽助理說話,因著優越的身高,不得不側低下頭。


    月光如鎏銀,從他眼鏡裏折出一片寒芒。


    這位陸氏集團的太子爺,這兩年一直致力於在歐洲開拓疆土,算起來,江瑟已經有大半年不曾同他碰過麵。


    要擱往常,江瑟多半會禮貌疏離地同他打聲招呼。


    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以後都不會有交集的人,這些麵子功夫還是省省吧。


    江瑟淡淡收回視線,彎身上車,車門“嗙”一聲合攏。


    那頭。


    助理李瑞在江瑟上車後便輕“咦”了聲:“剛剛那位是岑瑟小姐?”


    陸懷硯順著看過去,人沒見著,但車跟車牌號他認得。


    他沒什麽情緒地“嗯”了聲。


    “真是她啊。”李瑞目光複雜,語氣裏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唏噓。


    李瑞雖不是什麽豪門公子,但跟在陸懷硯身邊八年,也算是豪門圈的邊緣人,許多豪門秘辛他都有所耳聞。


    江瑟是岑家抱錯的女兒這事,他幾日前剛從某位公子哥嘴裏聽說了。


    不是沒注意到李瑞語氣的異常,但陸懷硯沒多問,他對岑瑟的事一貫沒什麽興趣。


    倒是李瑞,上車後便迫不及待要跟老板分享剛到手的新鮮大瓜了。


    “小陸總,您聽說了岑家的事沒?”


    陸懷硯頭枕椅背,摘下眼鏡按了按眉心。


    幾秒後,瞥見李瑞充滿分享欲的眼神,方不甚在意地問了聲:“什麽事?”


    “就岑瑟小姐不是岑總親生女兒的事,說是出生時被抱錯了。岑總的親生女兒另有其人,人叫岑喻。而岑瑟小姐也改回原來的姓,變成長江的江了。說起來,這會該叫她江瑟小姐了吧。”


    陸懷硯聞言便微睜了眼,語氣依舊漫不經心:“什麽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李瑞興致勃勃地把切好的瓜喂陸懷硯嘴邊,“這事說來還挺狗血,簡直就跟電視劇一樣。”


    江瑟跟岑喻同在北城第一醫院出生,兩人出生那晚有人在醫院鬧事,還悄悄縱了火,火勢凶猛。


    混亂中,護士不小心將兩對剛初生的嬰兒弄混了,一對男嬰,一對女嬰。


    一個多月前,其中一個被錯換的男嬰意外發現自己不是父母的兒子,跑去醫院鬧,這事後來還上了媒體。


    沒多久,就有人在微博爆出江瑟和岑喻是第一醫院換嬰案的另一對受害者。


    但這消息剛爆出來就被岑家壓了下去,一點水花都沒濺起。


    李瑞很好奇岑家會怎麽做。


    那位大小姐可是名媛圈裏的佼佼者,還同傅家有婚約在。若是把江瑟送走,那這些年的栽培豈不是都打水漂了?


    當然,少了那層與岑家的血緣關係,傅家還認不認這未來兒媳婦還是個未知之數。


    李瑞偷偷摸摸覷著陸懷硯,希望能從他老板嘴裏套些八卦。


    誰知人老先生吃完瓜後,隻“嗯”了聲,然後就意興闌珊地閉了眼。


    李瑞目瞪口呆。


    小陸總同江瑟小姐也算是青梅竹馬吧,就……就這反應?


    -


    陸懷硯沒回陸家老宅,直接回了地處北城cbd中心區的瑞都華府。


    這處的夜景在北城是出了名的迷人瑰麗,據說能看到臨市的海景和跨海大橋。


    自家老板就住在頂層的複式公寓,李瑞殷勤地去提行李,想借機去賞一賞北城的夜景的,卻被陸懷硯毫不留情地攆回車內。


    “明天一早要去桐城,你回去把資料準備好。”


    陸懷硯說完就拿門卡刷電梯。


    頂層公寓有直達室內的專用電梯,電梯門一開,一隻通體雪白的薩摩耶搖著尾巴撲過來。


    陸懷硯駕輕就熟地伸手攔住,皺了下眉:“伽羅,說了多少回不能撲電梯。”


    伽羅是梵語,取自《華嚴經》,這名兒還是陸懷硯的母親韓茵給起的。


    韓茵禮佛,一直覺得自家兒子太過冷戾。四年前陸懷硯生日那會,便偷偷給他送來隻狗寶寶做禮物,美曰其名是為了讓他有顆柔軟的心。


    小伽羅雖然有個佛裏佛氣的名字,但依舊改變不了它是一隻愛黏人的薩摩耶,平素最愛黏的就是它的狗爸爸了。


    此時此刻,這位狗爸爸被撲得神色有點兒不大好看。


    阿姨跟在伽羅身後追了出來,笑嗬嗬道:“伽羅這是太想先生您了。”


    陸懷硯冷漠的眉眼稍稍回暖,彎腰摸了摸伽羅的頭:“爸爸先去洗澡,一會出來陪你玩。”


    陸懷硯住的地方一貫冷清,阿姨隻在他出差時才會過來照顧伽羅。洗完澡出來,阿姨依照慣例,留下幾張便簽便走了。


    伽羅守在主臥的浴室門口,一看到陸懷硯,立即熱情撲過去。


    男人身上的黑色浴袍被兩隻狗爪扒拉得鬆鬆垮垮,一個修長的大v從脖頸勾勒到腰腹,露出精致的鎖骨和線條分明的腹肌。


    陸懷硯也不在意,拍了拍伽羅的頭,低聲道:“到一樓玩。”


    陪伽羅玩了大半個小時,手機響起。


    陸懷硯瞥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很快便想起李瑞說的八卦。


    他對這些八卦素來不關心,對於岑家與岑瑟的事,自然也是事不關己的態度。


    手機鍥而不舍地響了十來秒,他才接起:“有事?”


    那邊的岑禮笑眯眯道:“阿硯,回國了?”


    陸懷硯“嗯”了聲。


    “我家那點兒破事你聽說了吧?”岑禮輕咳了聲,“張嬸說瑟瑟馬上就要回桐城,你最近不正好也要去桐城出差麽?那什麽,你在桐城替我照拂她一下,順道勸她幾句,成不成?”


    陸懷硯邊逗狗邊麵無表情說:“怎麽,我是她哥?”


    “我這不是人在國外回不去嘛?她擅自改姓的事實在把我爸媽氣狠了,他們正在氣頭上,我也不方便去找她。瑟瑟以前還挺聽你話的,你說的話指不定比我這哥哥還管用。兄弟,你就當幫個忙?”


    陸懷硯記憶力好,岑禮幾句話便叫他猝不及防地想起幾個畫麵。最後定格在某個暴雨夜,江瑟在他懷裏輕輕喚他“懷硯哥”的場景。


    這些畫麵也不過是一閃而過,很快便被他拋諸腦後。


    陸懷硯冷淡開口:“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這當了她二十三年哥哥的人都沒空,你覺得我會有空?”


    “……”


    電話那邊的岑禮終於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要不是瑟瑟太倔又做得太決絕,非要去桐城,他才不找這廝!


    能對親生父親趕盡殺絕的人,岑禮也沒指望他們從小到大的情分能頂事兒。


    說句難聽的,陸懷硯對他的情分還不如對他家那隻傻狗。


    岑禮那張俊美的臉徹底沒了笑意。


    緊了緊腮幫子,他肉痛道:“瑟瑟一個人去桐城,我是真不放心。她在那裏待不久的,早晚會回來岑家。你就隻需要照拂她那麽一段時日,我在法國的酒莊,歸你!”


    陸懷硯挑了挑眉。


    為了個沒血緣關係的妹妹豁出一座進項不錯的酒莊,對葛朗台轉世的岑禮來說,也算是大手筆了。


    可一座酒莊,還不足以打動他去插手別人的家務事。


    從伽羅嘴裏掏出小家夥不知什麽時候塞入嘴裏的機器人,陸懷硯冷淡垂眸,隻給岑禮回了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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