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岑禮經常會牽江瑟的手出去玩兒,北城所有的遊樂場他都帶江瑟去過,全球各地的迪士尼也都打過卡。


    小時候的江瑟其實很愛撒嬌,手裏創個小口子都要同岑禮說。


    年歲漸長後,江瑟很少再綴在岑禮身後做跟屁蟲,生病時也不會嚷嚷著說疼,就好像一夜間就成了個堅強的姑娘。


    但再堅強的姑娘,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而他這做哥哥的,在她需要他時,卻總是缺席。


    七年前是,她離開北城去桐城時是,昨晚也是。


    岑禮俊雅的麵容露出一絲自責,江瑟看他一眼,平靜地收回手,淡淡道:“一點小傷罷了,哥哥又不是不知道,我沒小時候那麽怕疼了。”


    說完便將人領入客廳,“你們在這等我,我上去收拾東西,很快下來。”


    她頭都不回地走上樓梯,到二樓時,徑直往主臥走,一進去便關門、反鎖,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般流暢。


    陸懷硯就坐在窗邊的沙發上,一邊手肘懶洋洋搭著沙發扶手,要笑不笑地看著江瑟。


    “小餐廳的威士忌還沒來得及收。”他好心提醒一句。


    “沒關係,就說是我喝的,小姑姑不會懷疑。”


    她表現得太過正常,岑明淑反而不放心,唯有做些瘋狂事,比方說酗酒發泄,她才能稍稍放點心。


    先前主臥的房門沒關,樓下幾人的對話陸懷硯自然聽見了。


    瞥了眼她纏著紗布的手,他從沙發起身,邊朝她走邊低聲問:“要收拾的東西在哪兒?我給你拿。”


    江瑟看他眼,目光往旁邊的浴室一壓,說:“都在裏頭,昨晚脫下的衣服還有腕包。至於陸爺爺送的禮物,先寄放在這兒吧。”


    男人撂下句“等著”便進了浴室。


    一分鍾後,他從浴室出來,手裏拎著個禮袋。


    禮袋裏裝著的是她剛剛說的東西,禮裙、穿過的內衣褲還有腕包。


    陸懷硯將禮袋遞了過來,慢條斯理地問:“還有別的嗎?”


    “沒了。”江瑟搖了搖頭。


    接過禮袋她也不急著走,就站在那兒看陸懷硯,幾秒後,她道了聲:“謝謝。”


    陸懷硯連“客氣”都懶得回了,隻說:“後天晚上給我留十分鍾,給你捎些東西。”


    “什麽東西?”


    “讓你能睡得好點的玩意兒。”


    他熬了夜,聲嗓帶了些沙啞,說出這句話時,江瑟無端想起昨晚發生的一切,目光微一晃。


    陸懷硯格外喜歡看她的眼,這會自然也不例外。


    他盯著她眸子,提唇笑了笑:“在想什麽?”


    江瑟半落下眼簾,麵色淡然地回了句:“他們還在樓下等著,我下去了。後天見?”


    陸懷硯頷首:“後天見。”


    男人說完便單手插兜,靠上身後的牆,目光靜靜落她身上,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方收回眼。


    -


    岑明淑的車就停在門外,上車後她沒往家裏開,而是朝北城東邊的鬧市區開去。


    江瑟一看這熟悉的路線便知岑明淑是要帶她去見dr.gina。


    “假期都沒過完,您就要dr.gina回來上班,會不會太不人道了?”


    岑明淑說:“gina是我老同學,人家都沒意見,你在這抗議什麽?”


    江瑟順著她的話道:“成,您都約好了,那就去看。”


    她應得這樣爽快,倒是叫岑明淑有些意外:“怎麽又不抗拒看醫生了?”


    江瑟看著岑明淑笑笑:“我要不去看,您不得擔心到連覺都睡不著了?”


    坐在後座的岑禮聽完她們這通對話,後知後覺道:“瑟瑟,你還在看……心理醫生?”


    江瑟朝他那看了眼,頷首說:“以前季女士安排的醫生我不喜歡,後來小姑姑就給我換了dr.gina。你知道的,季女士一向不喜歡我與小姑姑接觸太多,這事兒也就沒讓你們知道。總歸你們一直很忙,知不知道結果都一樣。”


    她陳述得很平靜,沒有半點埋怨的意思。


    但岑禮卻很不好受。


    原來瑟瑟一直沒有從當年的事裏走出來,難怪昨晚小姑姑知道她被下藥後,差點要將整個場子掀翻。


    江瑟看著岑禮刹那間變得蒼白的臉,將目光別向窗外,平靜道:“哥哥你不是要找陸懷硯嗎?一會我至少要在dr.gina的辦公室待兩個小時,要不讓小姑姑在路邊把你放下?你讓於管家派輛車來接你。”


    岑禮說:“阿硯那裏我不急,哥哥陪你去看醫生。”


    他堅持要陪她去,江瑟也就隨他,不甚在意地嗯了聲,又看向岑明淑,說:“我過兩日就回桐城。”


    岑明淑瞥她眼:“北城這邊的案子你不管了?”


    “負責這宗案子的警官是莫伯伯的兒子,我相信他。”


    這話一出,岑明淑和岑禮同時沉默下來。


    人對救過自己的人,總是有些特殊的信任感。


    當年便是莫冼帶著陸懷硯先找到江瑟的,而岑家人一直到江瑟被送去陸氏旗下的醫院才趕到。


    岑明淑清楚江瑟在桐城想做什麽,便也不急著要將人留在北城,這孩子性格擰得很,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住。


    “這兩天先好好看醫生,gina要是覺得你沒什麽問題了,我自然不會攔你。”


    dr.gina有自己獨立的診所,到了地方,江瑟同診所裏的護士打了聲招呼便熟門熟路地進了治療室。


    診所裏幾乎每個員工都識得她,看得出來江瑟在這裏應當是很受歡迎的病人。


    岑明淑拿了本雜誌在一邊沙發坐下,挑眉看了岑禮一眼,不耐煩地說:“給我收起你那張臉,你爸媽還沒死呢,不需要那麽早擺出那副表情。”


    岑禮沉默,在岑明淑準備翻開雜誌時,突兀地問了句:“瑟瑟沒好這件事,小姑姑您為什麽不和我說?”


    岑明淑不和岑明宏、季雲意說,他能理解。


    可他呢,為什麽連他也要瞞著?


    岑明淑從雜誌裏抬起眼,看著岑禮冷淡道:“因為當年那件事,瑟瑟從來沒有原諒過你們,包括你,阿禮。昨晚我同小喻去醫院找瑟瑟時,你還記得你在哪兒嗎?你留在了岑家,你一直留在岑家。”


    -


    從治療室出來,岑禮已經沒了人影。


    “哥哥呢?”


    “有急事走了,不用管他。”岑明淑闔起雜誌,起身打量了江瑟一眼,“感覺怎麽樣?”


    “挺好。”江瑟麵不改色地說,“有種從心裏搬走一塊小石子的鬆快感。”


    “gina怎麽說?”


    “跟從前一樣,讓我繼續吃藥,明天的治療結束後,保持一個月過來兩次的頻率。”


    岑明淑懸著的心稍稍落了些,她看著江瑟認真道:“你要回去桐城,小姑姑不攔你,但你答應我,該治的病好好治。如果回來北城不方便,我讓gina給你推薦個桐城當地的醫生。”


    江瑟應得十分乖順:“我還是盡量抽空回來吧,我喜歡跟dr.gina聊天。”


    出診所時,接連下了大半月的雪難得一停,湛藍天空沒有一絲雜質,幹淨透徹得就像一塊暈著藍色染料的玻璃。


    江瑟望著斜入車窗潑了她一手的陽光,忽然心血來潮地問:“小姑姑,那種沒有結果的戀愛真值得來一場嗎?”


    岑明淑每一段戀愛都沒有開花結果,但這不妨礙她享受每一段戀情。


    她拿出墨鏡戴上,十分灑脫道:“能讓你覺得爽覺得開心就來,不能就不來。我們來這世間一趟,是為了享受快樂,不是讓自己困在一個牢籠裏進退不得。”


    江瑟聞言不置可否地嗯了聲,將目光瞥向窗外。


    爽麽?


    倒是挺爽的。


    岑明淑從中控台翻出副墨鏡拋給江瑟,又補了一句:“唯一一個忠告,別去碰那些一動情就要不死不休糾纏一輩子的癡情種,最好是緣分盡了能好聚好散的。”


    癡情種?


    江瑟想起陸懷硯那雙薄涼的眼,失笑一聲:“放心,我不會碰那樣的人。”


    岑明淑睨她一眼,沒再說什麽。


    她也就在看病這事兒上會管江瑟,旁的事從來不插手。


    兩人在酒店吃完晚飯才回去公寓,夜裏江瑟洗完澡便坐在床頭看莫既沉發來的資料。


    她盯著屏幕上那瓶玫瑰冰糖,指尖長按,將這圖片轉發給一個沒有署名的號碼。


    對話框裏,圖片上頭最新的一條信息便是關於錦繡巷三十八號的那條。


    江瑟低頭在對話框裏緩緩輸入新消息:【北城老字號的手工玫瑰冰糖,查查過往半年的交易記錄。】


    消息發送成功後,她將手機撂一邊,閉上眼假寐,想起什麽,又驀地睜開眼,拉開床頭櫃拿出部平板,打開她的股票賬戶。


    那天看完胡家、張家以及穀家那幾個二世祖的監控視頻,陸懷硯同她說:“為什麽要等以後?不必等以後。”


    最近這三家公司或許會有不小的動蕩。


    商人習性,該分一杯羹的時候實在不必矯情。


    江瑟眼都不眨地將賬戶上的所有資金買入一大筆看跌的期權。


    剛操作好……,枕頭旁邊的手機驀地一震,進入了一條微信。


    陸懷硯:【時間。】


    江瑟盯著那條微信看了兩秒。


    幾個月前,他們在桐城的交集便是從一條類似的短信開始。


    她撿起手機,慢吞吞回他:【九點。】


    -


    約的是九點,但第二天晚上,江瑟依舊提早了二十分鍾下樓。


    像是早已摸透了她這習慣,她出來時一眼便看見了陸懷硯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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