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壯口中的她,是林昆初中時的初戀女友周曉雅,周曉雅是學校裏的校花,林昆是學校裏的大哥大,正所謂英雄配美人,當時他們的戀情在學校裏絕對是一段佳話,周曉雅漂亮溫柔學習成績優異,林昆霸氣帥氣會嗬護人,他們在一起絕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的羨慕,隻是後來初三畢業的那個夏天,不知道為什麽,周曉雅突然向林昆提出分手。


    事情已經過去快十年了,作為林昆的發小、鐵子、好兄弟,張大壯也不知道具體的原因,但經過了這麽多年的旁聽側聞,和自己了解到的事實,張大壯隱隱的也猜出了些原因,當年很多同學都說兩人分手的原因,是因為林昆沒有考上高中,而周曉雅學習成績優異考上了縣重點高中,兩人間的層次差距馬上就拉開了,所以周曉雅果斷的甩了林昆。


    林昆分手的那個夏天,張大壯沒少偷家裏的酒跟林昆喝,兩人躲在村子前麵隔著一條大河的白楊樹林裏,喝的酩酊大醉胡話連篇,張大壯清楚的記得,有一次林昆喝醉了之後,靠在一棵三十多年的白楊樹下,哀傷的眼眶裏流出滾滾的熱淚,兩人是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的,打記事起張大壯就沒見林昆哭過,那天之後,他才知道林昆對周曉雅的感情有多深。


    捷達勻速的在路上開著,林昆開車一場的沉穩,就像一個有著三十年駕齡的老司機一樣,張大壯將思緒從回憶裏抽離回來,嫌車裏的氛圍太過壓抑,隨後打開了車載cd,馬上一首陳奕迅的十年傳來,那略帶憂傷與無奈的歌聲,襯托上此時此景,頓時又讓人情不禁的回憶……


    十年,不長不短的一道時光,一個人一生能有幾個十年……初中畢業到現在眼看著就十年了,張大壯不禁回首自己這十年裏都做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結果他的回憶裏除了生活的苦悶壓抑,還是苦悶壓抑,整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這花花綠綠的大城市裏掙紮著生活著,要說這十年他有什麽收獲,那就是把妹妹供上了大學,讓父親的生命維持著活了下來,還有就是得到了何翠花這個一輩子都讓他感動的媳婦。


    再轉過頭看看林昆,他也是一副陷入了回憶的狀態,他的一雙眼睛裏出了道路前方來來往往的車輛,再就是一片幽黑深不見底的回憶長廊。


    林昆此時確實在回憶,他想起了昔日那個長發飄飄的女孩,想起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微笑的樣子,藍天那麽廣闊,白雲湧動瞬息萬變,初中短短的三年,自己因為生命裏出現了她,而變的美妙而又豐富多彩,他曾單純的以為他們能夠在一起,能夠一直幸福的下去,美好的生活在他的心裏不止一次的勾勒出幸福的藍圖,隻可惜全被她的一句分手打碎。


    那一年夏天,無數個陰雨霾霾的日子,他心裏那些無處安放的悲傷,都沿著天際伴隨著陣陣的電閃雷鳴咆哮著,藍圖打碎的同時他的心也碎了。


    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在漠北曆練了八年,他本以為已經忘掉了那個女孩,那個曾經帶給他歡樂,又帶給他哀傷絕望的女孩,可突然馬上就要見到她了,自己的心跳卻還是不爭氣的慌亂,她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個甜言蜜語的話,伴隨著歌聲不停的在耳邊回繞著,但最後全都被她最後一次對自己說的那些刻薄、生硬、冰冷、絕決的話掩埋……


    “我們分手吧。”


    “我們不合適。”


    “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裏的人,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會一輩子窩在這個窮山溝裏的,我在深圳表姐的家裏,看到了真正幸福的生活……”


    “別開玩笑了,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別再幼稚了,過去我們隻是過家家,以後我們要長大,要麵對現實的生活,憑你能給我買得起大房子,買得起車麽?你連高中都沒考上,將來就算走出這個窮山溝去了城裏,也隻能做最低級、最吃苦、最不賺錢的活兒,你拿什麽來養活我?”


    “愛?別開玩笑了,愛情能當飯吃麽?那種完美超脫世俗的愛情,隻是用來哄騙天真無邪的小孩子的,我長大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是真的愛我,就放手,我們痛痛快快的分手,以後再見麵還是朋友。”


    ……


    那些話,是那麽的字字清晰,就好像是用刀子刻進了他的回憶裏,每次想起,那每一字每一句,都好像是一枚枚摁釘,一把把鋒利的匕首紮進心裏。


    黑色的捷達停在了北國園大飯店的門口,北國園大飯店位於東、南城區的交匯處,屬於東城區,但跟南城區僅一條街之隔,是一家五星級的大飯店。


    五星級大飯店的門口,豪車自然林林總總,林昆的捷達往這一停,馬上就顯得有些寒酸了,不過寒酸的隻是外表,這捷達的實際價值可比普通的寶馬、奔馳要高多了,隻是這需要專業的人去看,普通人看不出門道。


    五星級飯店的服務就是不一般,盡管眼前的是一輛黑色的捷達,保安也絲毫沒露出鄙夷之色,禮貌專業的指揮著林昆把車停在了門口的車位上。


    林昆心裏滿意,下車直接掏出一張大紅票塞給保安,把這保安直接樂的心裏開了花兒,一旁的張大壯夫婦卻在心裏暗罵林昆大頭,那可是一百塊錢啊!


    張大壯腿腳多少還是有些不便,林昆和何翠花一邊扶著他一條胳膊,三人剛要往飯店的大門口裏走去,一輛奔馳停在了身後,就聽有人探出車窗喊道:“張黑子!”語氣裏有著一絲揶揄、傲慢、盛氣淩人的味道。


    這聲音林昆熟悉,小時候這聲音沒少在他麵前哭著喊著求饒,是黃權。


    張大壯跟何翠花回過了頭,臉上陪著不情願的笑臉,黃權是目前同學裏最有出息的一個,媳婦是北城區國稅局的,他自己是賤行的一個分行行長,他能有今天的這番成就,除了遺傳了那他村裏會計爹的滴溜溜轉的腦袋跟溜須拍馬的本事以外,也全憑他內心裏的那股子勇氣,這勇氣暫且不說。


    “權子,你來啦。”張大壯憨厚的笑道。


    “張黑子,你會不會說話!”黃權的臉頓時黑了下來,“你丫的才是犬子呢!”這其實也不怨人張大壯,大家小時候一起長大,小時候都是‘權子權子’那麽叫著,隻不過現在黃權發跡了,自然比以前更講究了。


    “呸呸呸,我不會說話。”張大壯依舊憨厚的笑道:“應該叫黃行長,這樣對吧?”


    “對,就這麽叫,下次你再敢亂叫,我直接把你腦袋擰下來當夜壺使!”黃權滿意的笑著,裝腔作勢的叫喚,突然注意到了站在張大壯旁邊背對著他的林昆,道:“張黑子,這哥們誰啊,也是咱們班同學麽?”


    林昆之所以聽出了是黃權的聲音,還不轉過身,是因為他不想看到黃權現在那副裝腔作勢的臉,大家從小一起長的夥伴,你發跡了拉攏大家一把是真的,沒聽張大壯說過黃權幫過哪個同學,倒是沒少聽這孫子裝逼的事。


    還有一個原因,林昆也算是替黃權考慮,他怕自己轉過身後嚇尿了他,小時候黃權是挨林昆揍最多的一個,這小子的嘴總不老實,總喜歡耍些小聰明,沒少在老師的麵前打林昆的小報告,有時候他那個當會計的爹貪了上麵撥給鄉親們的補助的時候,林昆也會遷怒到黃權身上。


    總之,黃權絕對是被林昆打怕的,林昆的拳腳幾乎占據了他三分之一的童年。


    黃權之所以沒認出林昆,是因為林昆相比過去長高了許多,初中的時候他也就一米七五的個頭,參軍那年將近一米七八,後來在漠北待了八年,個頭一下子躥到了一米八五,成了個地地道道的北方大漢。


    “黃老板,發跡了?”


    林昆笑著回過頭,眼神輕佻的向黃權看過來。黃權臉上的表情頓時一怔,瞳孔劇烈的收縮,心底不由的咯噔一聲,背脊上一道涼氣抽過……這種恐懼這多年來可是一點沒變。


    “林……林昆。”黃權的聲音已經明顯不協調了,嘴角的笑容也跟著發白。


    “黃老板,好久不見啊!”林昆笑盈盈的向黃權走了過去,目光裏閃爍著一絲陰森之色,“怎麽,有錢了之後愛好變了,喜歡用人頭當夜壺了?”


    “我……我那是開玩笑的。”黃權的心裏駭然到了極點,他不禁回想起小時候每次被虐時的情景,那絕對是他整個童年、這一輩子的陰影。


    “是麽?”


    林昆站在了奔馳車邊,伸手摸了摸黃權那抹的油光鋥亮的腦袋,他才二十七歲就開始羊角禿了,“我最近倒是想試試人腦袋夜壺,要不把你這腦袋借我使兩天?”


    “昆哥,你就別拿我消遣了……”


    忽然有兩道冰冷的目光朝林昆射來,林昆低下頭往車裏看了看,就見駕座上一張冰冷猙獰的麵孔,正在一副凶煞的表情瞪著他,林昆馬上蹙了蹙眉,衝黃權問道:“黃老板,你擱哪找的這司機,長的也太嚇人了點吧!”


    黃權的臉頓時就綠了,一片冷汗滲出了腦門,同時就聽車裏暴喊一聲:“你說誰嚇人!”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林昆頓時吃了一驚,仔細向那張猙獰的麵孔又看了看,他以為那是個男的呢,雖然從麵相上看不出男女,但目光落在胸口上,可以看到明顯的凸起,而且她身上的裝扮和那一頭紮起的長發,都表明她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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