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綺的指尖輕輕的敲了敲掌機屏幕。


    但是很快,薑綺就意識到,科科爾的那句話至少絕對不是對著她說的。


    因為青年用手背搭在自己的眼睛上,將那一雙流轉著曼妙綺麗的色彩的琉璃一樣的眼眸遮住, 在又劇烈的喘息了幾下之後,他說:“那麽, 您來這裏是做什麽?看我的笑話嗎?”


    四周靜悄悄的, 寂靜無聲,根本沒有任何的、其他生物存在亦或者是造訪的痕跡, 他像是隻是在和空氣說話。


    如果非要牽強附會的找出一點什麽和先前不一樣的東西來的話,那或許就隻有天上的太陽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日光似乎比起先前要更為璀璨和熾熱了一些。


    當然……呈現在薑綺這邊的表現就是:【周圍的陽光好像變燦爛了。】


    可以說是被遊戲機的係統環境的變化的描述給暴露的明明白白。


    薑綺的眼神在一瞬間犀利了起來。


    她決定繼續按兵不動, 看看接下來有可能發生什麽。


    畢竟, 如果說到太陽的話, 最先想到的, 自然凡事天上的那一輪今日, 一集這一輪烈陽的主人。


    沒有人回應科科爾的話, 隻有那些日光均勻的灑在他的身上。


    從遠處傳來了並不加以掩飾的粗暴的走動聲,像是有無論數量還是規模都非常可觀的、類似於軍隊一樣的組織正在由遠及近的進行一些地毯式的搜索。


    而他們要搜索的對象……似乎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了。


    薑綺想要操縱著科科爾的像素小人趕快從這裏離開, 因為從像素地圖上來看的話, 那些有如黑雲壓城一般密密麻麻的神族大軍已經出現在了地圖的最邊角的界麵上。


    他們此行的目標毫無疑問, 除了科科爾之外根本不做他想。


    然而每當薑綺想要嚐試著對科科爾的角色形象進行操縱的時候,卻總是沒有辦法成功,同時還會得到來自於係統的提示與警告。


    【當前角色無法執行該項操作!當前角色無法執行該項操作!請在角色狀態回複之後,再進行需要大幅度活動的劇烈操作!】


    薑綺:……可是你隻是一個掌機而已啊?不要擅自的就把網遊的設定給引入進去啊?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因為神族的大軍已經浩浩蕩蕩的闖入了這一片地圖,一時之間,薑綺能夠看到的所有對的地圖上對應的、沒有障礙物的所有可以落腳的方格上,全部都站滿了神族的士兵。


    而科科爾無疑就被他們所圍攏在中心。


    或許連薑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但是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的確是有交流和擔憂在她的心底悄然的蔓延和生長——盡管她再清楚不過,那並非是真正的科科爾,而隻是一個掌機遊戲而已。


    然後,有如奇跡一般的事情發生了。


    那些神族都像是對於科科爾的存在視而不見,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裏還杵著好大一個人。他們匆匆忙忙的在周圍搜索,哪裏知道要抓捕清除的目標其實就在自己的眼皮子下麵,正微微的側轉過頭來,用一種夾帶著微妙情緒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的行動。


    “你在幫助我。”


    科科爾感受著身上那比起別處來要更為熾熱一些的日光,篤定的做出了如此的判斷。


    可是他有一點非常的不解。


    因為落在他身上的這日光當中所蘊含的能量,分明同那些在抓捕他的、同時也是他的生死仇敵的神族們身上的力量是一模一樣的。如果再考慮到神族的信仰的話,日光背後站著的主人是誰,似乎並不是一件非常難以猜測的事情。


    可是對方眼下卻在幫助他去躲避掉那些來自於神族的搜索,即便是多智近妖如科科爾這樣的人,卻發現自己依舊沒有辦法猜透那一位本該高高在上的烈陽之主究竟都在想些什麽。


    “為什麽?”


    他如今已然是強弩之末,即便隻是一個能力最低微的——甚至是無翼的神族出現在這裏,也能夠輕而易舉的將他擊殺。


    科科爾其實都已經有些遺忘了,距離他最早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在見證了妖精的滅族、進而和深淵祈求到了力量以來,他便同神族為敵——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多少年。


    無論是【汙染】還是【同化】,都是非常好用的能力。正是憑借著這從深淵當中所得到的權柄,科科爾才能夠以一己之力撬動了天空之城那仿佛永恒不敗的統治。


    每隔七日便會出現一次的夜晚以及高垂夜幕當中的血月,便是對於他所做到的、對於這個世界固有規則的撼動的最好的展示。


    然而即便如此,科科爾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 。


    ——他終歸還是太弱小了。


    他缺乏強有力的攻擊手段,而僅有一人之力,所能夠【發展】出來的族群終歸還是數目稀少。


    而且這個時候的科科爾隻一心一意的認準了神族薅羊毛,以至於“族群”的擴展十分的緩慢,更不要提在這個過程當中,神族原本也在盡力的剿滅這些被汙染之後,毫無疑問出處於“必須被清剿”的名單上的汙染源,哪怕他們曾經是同族,也絕對沒有任何的手軟。


    再加上整片大陸都是屬於天空之城的領土,族群想要發展和壯大,離不開能夠生存的土地——可是舉目望去,無論是天之涯還是地之角,無論是大海還是沙漠,山脈還是平原,都平等的歸屬於烈陽的光輝籠罩之下。


    如此一來,雖然說不上舉步維艱,但是也絕對不是什麽輕鬆的能夠解決的事情。


    而在一次又一次的、建立族群——發展族群——被天空之城所剿滅這樣的不斷重複的過程之下,曾經的那一隻撿到一朵漂亮的話都會露出非常開心的單純笑容的蝴蝶,開始了非常迅速的蛻變和成長。


    就像是眼下——也同樣是科科爾先前的那一個“族群”再一次的被異端審判局麾下的仲裁者發現和清除。並且那真正的掌權者看起來已經厭倦了這樣仿佛貓抓老鼠一般,一而再再而三不斷重複的行為,打定了主意要就趁著這一次的機會,將這個總是不斷的挑釁和找死的麻煩給徹底的解決掉。


    這一定是科科爾有史以來最狼狽的一次,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自己今天說不定就要命喪於此的準備,卻沒有想到……會從最不可能的人那裏,得到最不可能的援助。


    “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科科爾看著那些從他麵前拉絲來回回的路過、但是卻沒有發覺絲毫的不對的神族仲裁者們,用手捂住嘴咳嗽了幾聲,“即便是死亡,我也絕對不會背叛深淵。”


    有殷紅的鮮血正順著他的指縫滲了出來——顯然,神族這一次所做出的決定其實並沒有什麽錯誤,因為科科爾眼下的確已經是強弩之末。


    然而那位烈陽之主似乎並沒有因為他這樣惡劣的態度而憤怒,又或者是覺得自己被冒犯。正好相反,科科爾甚至覺得落在自己身上的日光比起先前來似乎又隱隱的有多少變化,就像是一隻手正在輕柔的拂過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口。


    科科爾張了張嘴。


    然而無論他先前原本打算說些什麽,都在輕微的動作之後飛快的改變了主意。因為科科爾驚訝的意識到,他身上原本的傷勢全部都在日光的輕撫下愈合如初,甚至是連身體裏已經枯竭的魔力都被重新填滿。


    青年皺了皺眉,壓下自己心頭的不解,挑高了眉梢:“這是做什麽……?”


    “烈陽之主總不會天真的以為,隻是這樣小小的施以恩惠,我便會轉投於您的麾下吧?”


    他這個時候尚且還不是日後那個過盡千帆見遍諸事、萬事萬物仿佛都落在眼底自成章程的【月蝶的悲悼】,而僅僅隻是剛剛接手了深淵的權柄的新生的魔王,行事之時,難免會有些不夠妥當的部分。


    然而麵對科科爾這樣的就差跳臉的挑釁,烈陽之主看起來卻並沒有半分的生氣的模樣。


    【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


    日光跳動著,在空中書寫下這樣的文字,落在了年輕的魔王——以及屏幕外捧著掌機,神色莫測的薑綺的眼中。


    【你是她承認和鍾愛的孩子。】


    【我隻是……想要幫幫你。】


    薑綺覺得自己的眼皮開始不受控製的抽動了起來。


    分明隻是一個沒有任何指名道姓的代詞,但是薑綺卻莫名的篤定,那被烈陽之主所提及之人是自己……又或者說,是深淵母神,血月之主【安德莉娜】。


    她搭在掌機上的手指開始收攏和攥緊,那一雙冰色的眼眸深處仿若掀起了風暴。


    難道說……【安德莉娜】與烈陽之主,其實早已相識?


    那為何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兩位神明麾下所直屬的種族之間會鬧成這般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仇敵之境?


    隻是不等薑綺給自己這磅礴而來的疑問梳理出一個大概的線頭來,掌機當中,烈陽之主已經向著科科爾拋下了另一份恍若驚雷般的“大禮”。


    【我想要送你……一份禮物。】


    作者有話說:


    來自後爹的溫暖(?)


    第75章 獵人與獵物的位置已經交換,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


    —075—


    然而雖然他話是這樣說的, 但是科科爾究竟信了幾分,還有待商榷。


    畢竟無論是烈陽之主也好,還是其所統禦的神族也好, 在科科爾的心中素來都不是什麽正麵的形象。眼下這樣突兀的示好也沒有任何的提前的鋪墊, 除了讓人聯想到黃鼠狼給雞拜年之外, 實在是很難生出一些別的想法來。


    而科科爾也不是那種別人說什麽他便會信什麽的天真的蠢蛋,因此,如果隻是想要憑借著伸出的這一點小小的援手就博得科科爾的好感的話,那隻能說這從頭到尾都是一步臭棋。


    好在烈陽之主顯然也不會天真的那樣認為。


    【這是禮物,但是可能並不是一份無害的、能夠直接被你得到和使用的禮物。】


    【是否要選擇接受它, 我尊重你的決定。】


    他這樣說,反倒是讓科科爾覺得好奇了起來。


    橫豎現在周圍全部都是圍的一圈套一圈的神族, 烈陽之主隻是將他的存在從是覺得效果上給“隱藏”了起來, 而不是代表著他整個人都從這裏消失了,那麽也就當然沒有可能不做出任何驚擾的從這人山人海的包圍圈當中離開。


    既然如此, 小小的浪費一些時間同烈陽之主在這裏聊天交談,也沒有什麽關係。


    出於這樣的考量,科科爾在看到了空中的那些由日光所構成的金色的字符之後, 唇角勾了勾, 扯出一個比起笑更像是嘲諷的弧度來。


    “是麽。”青年說, “您想要給我什麽樣的選擇?”


    【你的身上已經承載了深淵的權柄。】金色的文字在空中像是音符一樣輕快的跳躍著, 仿佛在奏響一隻曲章, 【但是對於你來說, 那些力量還不夠。】


    【我可以將白晝的一部分權柄,同樣的讓渡給你。】


    白晝與深淵互為對立。烈陽與血月遙相輝映。


    既然科科爾從深淵當中得到的力量是【汙染】與【同化】這樣的, 相對來說更平緩一些、並不怎麽具有攻擊性的力量;那麽他若是再接受了來自烈日的力量, 就必然是與之完全相對的——


    即, 更具有攻擊性,更熾烈的能力。


    而那無疑正好能夠補足科科爾眼下的短板,說一句雪中送炭都絕不為過。


    “這聽起來可真不錯。”科科爾低笑了一聲,你很難從這個笑當中去辨別,他究竟是在真心實意的讚歎,還是隻是又一種新型的嘲諷,“烈陽之主當真是胸懷寬廣,憐愛眾生,即便是我這樣的敵人也會慷慨相助。”


    金色的文字許久都沒有出現。


    就在科科爾以為那位烈陽之主是被他給陰陽怪氣走了的時候,對方居然又一次的出現了。


    【不。】


    【隻是因為……你是她選中的孩子。】


    這樣匆匆的一句話略過之後,烈陽之主似乎並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多談,轉而重新和科科爾說起來了先前的那個提議。


    【白晝的權柄與深淵的權柄之間,終究是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與衝突。你如果要接納這一份力量的話,那麽它們就會一直都在你的身體和靈魂當中爭鬥。】


    【這會給你帶來極致的痛苦,也會讓你的靈魂與身軀更加容易受到損壞。每一千年的時間,你的靈魂和身體都將會走到崩潰的極限,你需要先死亡,然後重新迎來新生,去度過剩下的一千年。】


    【如此——你可以願意接受?】


    科科爾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他微微闔目,有些煩躁的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隨後問:“若是我答應了——我能夠得到什麽樣的力量?”


    像是有誰在耳邊非常輕非常輕的笑了一聲。


    【與[汙染]對應的[淨化]。】


    【與[同化]對應的[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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