裵文野一手抬著電腦,一手摁著平板文件夾以防掉落,經過她時語氣不善,“知不知道外麵零下三十度?你出去就凍僵了。”


    楸楸跟著他轉過身。


    她說:“所以我才向你借厚衣服。”


    “不借。”


    “我就喜歡你不管我死活的樣子,很帥氣。”


    “愛死不死。”他說,“做生意的人,誰吃激將法誰家倒閉。”


    “那我可就穿成這樣出去了。”楸楸拽掉身上的毯子,費力扔到一旁。


    她還穿著白天裵文野給的衛衣,反手一抬,領子圈過一頭橘色頭發,掉落在地上。


    裵文野聽到有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很輕,輕地被木板樓梯發出的吱嘎聲音蓋掉一半,他腳步不停地上了樓,上到拐角處,他看到楸楸開始低頭解褲子。


    忍了忍,最終還是說了句,“你也太事兒事兒了吧。”


    楸楸偏著臉竊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沒有在得逞。


    大雪不知何時變成小雪,楸楸穿上防寒服,裏麵還有一套保暖加絨內衣,是訾瑎托人去買的,原本隻打算買一雙鞋,但看她似乎行頭不多,避免被凍死,就直接捎了兩套戶外裝備回來。


    除了這倆,還有帽子手套圍巾和秋褲等等,她穿了一套連體的滑雪背帶褲,外套是落日橘色防寒服,活像夜空下最亮的火焰,彷佛拂過的風都是橘子味,再戴上帽子和手套,行動不便,像極了企鵝。


    裵文野說後山有兩條滑雪道,一條初級的,一條中級的,訾瑎昨晚就是在那裏摔斷腿。


    訾瑎明明隻是扭到了。楸楸撲哧一聲笑出來,躍躍欲試道:“我想玩冰滑梯。”又說,“你說我明天要給訾瑎轉多少錢啊?”


    她是真不知道這一堆衣服,到底要花多少錢。


    給多了,訾瑎肯定不會要,給少了又不合適,不給更不行了,她跟訾瑎非親非故的。


    雖然訾瑎肯定不這麽想,他還喊鄧婉一聲鄧姥姥。


    裵文野從上到下打量她一眼,“給個兩千得了。”


    楸楸被這個數字驚到,低頭打量,“真的嗎?我怎麽覺得不止啊?”


    楸楸剛才看過羽絨服的充絨量,已經到四百克,這個重量怎麽覺得兩千都打不住?就算性價比再高,加上這身滑雪服,兩千肯定刹不住查的,她認識這個品牌,以前去滑雪時買過同款牌子。


    楸楸說:“就算性價比再高,就算他是本地人,買這些熟門熟路,也不能隻是兩千吧?”


    但裵文野關上小洋樓的門,懶懶地說:給多了訾瑎也不會要,這裏誰差這點錢?差不多得了。


    不知為何,楸楸聽出他似乎有點高興,那種不知所謂的高興,不像是周圍的環境帶來的,一定是某個點戳中了他。是什麽?就算是聯係上下文,楸楸也猜不出來,她要把錢還給訾瑎,到底有哪裏是跟他有關係,那麽是其他?


    其他就很難想了,對於現在的楸楸而言,腦子隻能單線程發展已持續很長一段時間,猶如傳說中的一根筋轉不過來,如果非要等她轉,就得等一段時間。


    “你說得也對。”楸楸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門前積雪,聲音從圍巾出來,又被天地間的積雪吞噬,顯得悶悶地。


    去往後山的路都開著燈,這個小鎮子一般大的大院,道路規劃得非常明晰,盡管此刻路都被雪埋了,可但凡是路,都比邊上不是路的草地平地高了那麽幾厘米,有路牌指引,人行道、石子路附近,總有輪椅的滑道。


    穿過一條很長的雙麵空廊,隔個兩三米就會有一道台階,走了大約有十幾分鍾,就不知不覺地把訾宅拋卻身後。


    他們去的是中級道,一路倆人誰都沒有說話。因為裵文野讓她專心走路,在這邊摔跤了可不是小事,分分鍾骨折,萬一真骨折了,現在去醫院急診還得排好長的隊。


    楸楸可不想骨折,她還想去長白山看天池,感受一下吸氧的過程。


    一直到目的地,她才把憋著的一口氣釋放出來,“裵文野,如果你早跟我說後山的意思是山頂,我就不來了!”


    她是想玩冰滑梯,但可沒想半夜爬山。好在這路修得好,且他們還是從半山腰開爬的,否則沒個把小時,還真爬不上來。


    裵文野睨她一眼,對她假生氣沒什麽反應。心想也就看著距離很近,實則離山頂還有很長一段路。


    不過訾家小輩一般都止步於此,山頂沒什麽好玩的,做不到露營,風景也就隻能俯瞰一部分的訾宅屋頂,還不如在這天然大斜坡滑雪。


    邊上有個小倉庫木屋,裏麵擺滿了裝備,單板雙板、有色鏡、防風鏡、滑雪盤,輪胎樣的雪圈。雖然沒有多餘的衣服,但有兩個試衣間,牆邊有個過濾水龍頭,一張桌子,一個電熱水壺,一些亞克力盒子,裏麵裝著茶包,咖啡等。


    冰滑梯隻有一道,就在滑雪道邊上,是前幾天訾姥姥讓專人壘起來的,全冰塊堆砌,長兩百多米,高度落差十幾米,能維持一整個冬天,為的是讓那些專程過來看望她的小輩們消遣消遣,別再去煩她。


    “兩百多米。”楸楸喃喃一句,看一眼冰滑梯,順著看過去,拐個彎兒都看不見底。


    “那我們要怎麽上來?”她問。總不能玩一次冰滑梯爬一次山吧?


    “摩托車。”裵文野拍了拍門板,指著角落兩台電動雪地摩托。


    和常規的摩托車不太一樣,這兩台紅色藍色的雪地摩托,是滑雪履帶式地,看上去就像是……


    一隻雙爪擒地的機械大螳螂。


    第67章 巴適


    ◎「頂多是朋友」◎


    現在, 裵文野就騎在那隻紅色的、雙爪擒地的機械大螳螂上,嘴裏叼著一根煙,朝她奔馳而來。


    煙霧白氣嫋嫋。楸楸坐在雪地上,樂得不行, 拿起手機錄了一段。


    夜色漆黑如墨, 不見半點星光,路燈亮著柔暖的光, 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雙爪擒地的機械大螳螂來了個小漂移, 穩穩當當停在她一米開外。


    他滿臉不屑, “笑屁啊。還玩不玩?”


    煙火點子隨著他嘴巴一張一合翕動,在黑夜裏上下一晃一晃地。


    楸楸動作更大了, 笑得肩膀直顫。


    怕手機直接凍關機,她是揣在衣服裏偷偷拍的。如此手機還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然掉了十幾的電。


    她忙不迭把手機揣回口袋裏,拉鏈拉上。


    雪圈和滑雪盤換著來, 來回滑了幾趟冰滑梯, 都是裵文野開大螳螂下來接她。


    大螳螂不及冰滑梯滑下來快,前者要三分多鍾, 冰滑梯最多隻需要三十秒。


    每回下來, 楸楸就躺在雪地上,擺成個人形大字, 雙手雙腳撲騰著,好像八卦圖, 又像無人機。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裵文野也給她拍了幾張照。


    黃跡斑斑的光線下, 楸楸一頭落日橘發, 同色防寒服, 大大咧咧躺在花白的雪地裏,配合他做作地做了幾個表情,鬼臉,吐舌頭,用力的閉上左眼,剪刀手,順勢夾住自己的舌頭。凍得她嘴巴吐出白氣。


    裵文野大概是把手機充滿電了才出來的,他拍完後就盯著屏幕,一張一張劃過去。


    內行人看了,都會讚歎,什麽叫作什麽光影,什麽叫作什麽踏馬的人性靈動的藝術。


    楸楸從雪地爬起來,湊過來看,看了幾張不滿意,看著他。


    “什麽玩意兒?拍糊了吧。”


    而外行人隻會管這叫拍糊了。


    “你懂什麽?”裵文野睨她,收起手機。


    楸楸搶過他叼著的煙,過濾嘴還有咬過的齒痕,她毫不介意地放到自己嘴裏,深深吸了一口,真冷啊,但是太爽了,煙氣過了喉管,喉嚨滾動再下去,彷佛能到四肢百骸,渾身緩和一些,她把煙還回去。


    裵文野含在嘴裏,也吸了一口,一邊收起手機,拍拍車把,“上來。”


    又玩了幾趟,最後一趟她沒用滑雪盤和雪圈。


    裵文野穿得沒她嚴實,就一套防寒服,裏麵加絨保底和毛衣,冷得不行,一直在抽煙,側身擋著風點著這根煙,回過頭就見到楸楸腳後跟踩著雪,往下滑,


    他左眼皮一跳,點煙的手一抖,險些燎到手心,上前幾步,她那一頭落日橘色發尾隨風曳起,像是一束光在往下滑。


    凜冽的寒風撲麵而來,嘴裏呼出的白氣朝臉頰擦過,往身後去,又消散在黑夜裏。


    太爽了。楸楸穿得是自己的鞋子,平日裏防滑,但在東北的雪地不夠用,此刻更是不好刹車,大約滑下五十多米就摔得四仰八叉。


    還好有意識緩衝了,加上渾身上下穿得結實,沒摔到骨頭,她閉著眼笑了一會兒,又氣喘籲籲,躺在雪地上,吊兒郎當地等裵文野下來。


    零下三十度在這兒擺著。


    可隨著時間年月的推移,衣服的防寒科技早就跟上了,隻要站著能忍受三十度的體感溫度,躺在雪地上也並不會更冷。等到明天,後天,或大後天出太陽,融雪了的時候,才是最冷的時候。


    裵文野下來了,他一臉‘你是不是有病’地走過來,居高臨下看著她,“趕明兒你可以跟訾瑎炫耀了,昨晚他就是這麽摔斷腿的。”


    楸楸愣了一下,撲哧一聲爆笑開來。


    她眉眼彎彎地,有限的視野裏,能看見裵文野沉默了半晌,也笑了出來,不知道他在笑什麽,但楸楸是在笑在她的對比下,訾瑎像是個倒黴蛋。


    倆人一直在後山玩到淩晨三點,才意猶未盡地回到小洋樓。


    主要是體力消化得差不多,體溫亦開始下降,他們趕在失溫之前,一前一後踏進小洋樓。


    屋裏暖氣開得很足,前一腳還是三十度,後一腳就被暖氣裹得迷迷糊糊。


    楸楸想洗個澡,她的房間是不帶洗手間的,大約裵文野的房間也不帶,因為他的剃須刀洗麵奶牙具等,就放在這個洗手間裏。


    她在臥室裏就脫掉防寒服和滑雪褲,此刻穿著保暖內衣,抱著換洗的衣服,站在洗手台的鏡子前,好曖昧,她心想。方才那樣近距離接觸,她都沒有心思想別的。但此刻。現在。隻要想到裵文野曾在這個逼仄的空間裏脫過衣服,洗過澡,也許還做過手活,楸楸就忍不住咽口水,覺得自己被愛撫著。她知道自己滿腦子廢料,可停不下來,就這麽發了一會兒呆,又靠近鏡子,撚起一綹頭發,心想這頭發染得真好,沒有爆頂,也沒有不均勻。


    在浴室磨磨唧唧半天,結果洗個澡十分鍾不到,將束縛頭發的橡皮筋扯掉,梳好頭發,楸楸抱著換下來的衣服到走廊,迎麵看到裵文野走在樓梯上,腳步一頓,她屏住呼吸,下意識抱起那堆衣服擋在胸前,渾身上下都沒安全感地頓了一下,可仔細一想,她什麽樣子,裵文野沒有見過?不一會兒又放鬆下來。


    在樓梯半路,裵文野便聽到浴室門開的聲響,不意外上來會看到她人,不過還是停在了樓梯口。


    她穿著睡裙,裙擺依然很短,兩條腿白皙地明晃晃,吊帶很細,壓著鎖骨,掛在她消瘦的肩骨上。


    一樓大燈黑了,隻留了幾盞小燈,燭光一般躍動的二樓忽閃著。


    他站定在樓梯口,沒再過來,卻也沒看她,眉骨蓄著的陰影,似乎在思索什麽事情。


    不知為何,空氣有點尷尬。楸楸心想,當下這情況,無疑是被堵在走廊上。


    好在過了一會兒,裵文野動了,推開樓梯口左斜側的門,閃身進去。


    門關上,嚴絲合縫,走廊上隻剩下她一個人。


    楸楸鬆了口氣,飛快小跑回自己的房間,關上門,背靠在門板上,心髒怦怦跳,微妙眨了下眼睛。


    第二天,他們又裝作不認識,客客氣氣地說話。像昨天在機場時,問裵文野叫什麽名字一樣的,問他今年幾歲。


    當著人前他倒是好聲好氣地配合了,今年二十七。因為生日過了。


    於是她裝模做樣地說:“我二十三。”此時距離她二十四歲生日還有一個月,“那我應該叫你一聲哥,對嗎?叫文野哥可以嗎?”


    “叫什麽文野哥,生疏。”訾瑎杵著拐杖,抱著一盤涼菜路過,“直接叫哥!”


    “噢!那你呢?”


    “管我就不用了,叫名就行。我就大你一歲,沒這必要。”


    隨著訾瑎路過而扭頭,然後又看回來,看向裵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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