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店落座在帕隆藏布河邊一處開闊的林間坡地上,周圍層巒疊嶂的連綿群山,漫山遍野,近處是一汪湖水,最遠高處是喜馬拉雅山脈。


    不同於底下山水的鍾靈毓秀,波光粼粼,清風環繞,遠處錯綜橫亙的山高萬仞,隻消一眼,時間彷佛凝固了,巨大安靜籠罩著的山脈,白晝與黑夜的交鋒時刻,那些深的近乎發黑的岩石,終年積雪的連綿山峰,宛若在沉默地呼嘯,令人生畏。


    盡管這一路走來,經過折多山,看過仙乃日,海子山姊妹海,甚至經曆了小雪崩,涼了半截,可再次看到雪山,她依然會為之動容。


    第88章 血崩


    ◎「生理期」◎


    “好看嗎?”裵文野手裏拿著倆人的身份證和門卡, 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


    “嗯。”楸楸堅定的點頭,“你來過這裏嗎?”


    “朋友開的,說還行。”


    “哇,真凡爾賽。”楸楸撲哧一聲笑出來。


    “走, 瞧瞧客房去。”裵文野也笑。


    客房在距離確認入住的迎賓處, 有四個高坡,看上去相差個十米的高度, 要走幾步台階。


    “你背我吧, 好不好?”楸楸不願走了, 她杵在原地,踢了一腳空氣。


    裵文野不知從哪兒直接來的, 身上還穿著西服白襯。楸楸在上一級台階跳到他背部時,他連忙兜住她大腿,滑至膝蓋窩,讓她慢一點, 手骨折了不滿意, 想再送一條腿是不是?


    楸楸趴在他背上吃笑,打著石膏的右手抻直了, 垂在他胸膛前, 石膏打的並不厚,她跟裵文野吐槽這石膏打的馬馬虎虎, 一點都不漂亮。


    裵文野說是的,告訴她, 幫她打石膏的那位醫生, 後麵還有半個醫院的病人, 這次雪崩送來一小半, 另外車禍送來一小半。318線上車禍很常見, 尤其是怒江七十二拐這一段路,尤以能為當地醫療作出貢獻經驗。另外一半則是高反送來吸氧的。這位醫生當然急得很,今天就他一個骨科醫生值班。


    “你早上醒過,不清醒,醫生問你哪裏疼,你說手臂疼,然後就去照x線了。”


    楸楸並不在乎這些,她湊到他耳畔,低聲問:“我重嗎?”


    “你覺得我背的很吃力?”裵文野不疾不徐反問。


    當然,不。他背的很從容,每上一步台階都相當穩健。楸楸左手虛虛抱著他脖頸,從她的角度,可以看清裵文野解了兩顆紐扣下的春光,鎖骨下的緊致皮膚。


    進門穿過一條短廊,視野瞬間開闊,迎麵便是一張雙人大床,右手邊是客廳,客廳有迷你吧台等,右邊拐角是洗手間與浴室,客廳出去帶一個陽台,出去便可看見玻璃泳池、湖景與雪山。房間總體以淺木色的基調打底,基礎上點綴著綠色白色,與窗外的風景做了一個過渡的銜接。


    盡管大腦被強製性關機兩天,可楸楸仍然沒有恢複精力,除去期間被裵文野的出現與雪山刺激,持續亢奮了一會兒,其餘時候,隻要裵文野不出聲,她都提不起勁兒,一路懨懨歪著頭看風景,要麽埋頭睡覺。


    晚餐簡單吃完,楸楸堅持要洗澡,發出小貓一般的哼哼,“我都臭了。”


    楸楸上半身有不同程度的擦傷與凍傷,凍傷這兩天塗過凍瘡膏,好了許多,擦傷亦是一些小口,目前也已經愈合,然而脫了衣服,撩開頭發去看,仍然觸目驚心,一道道紅色的口子撇在她膚如凝脂的鎖骨,肩膀,脖頸……


    她坐在浴缸邊上,溫熱的水沒過小腿肚,受傷的手搭在一旁的窗台,望出去便是連綿雪山,白雪覆蓋的巍峨群山。


    “真想在這裏待到下雪,看樹枝、屋頂、路燈上都積滿厚厚地一層雪。”


    “那就待到下雪。”他說。


    聞言,她回頭看裵文野,看他將毛巾浸濕,扭到半幹,擦拭著自己的皮膚,繞過那些紅色口子,又仔細地擦擦周圍。


    “我有時候覺得你像雪山。”她小聲道,目光專注地描繪著他的臉孔輪廓線條,近乎於癡迷。


    “為什麽?”他附和。


    “意誌如黑色岩石剛硬,心像終年積雪的山峰柔軟。”


    “……”他抬起眼簾,看她一眼,又撇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用沐浴露。


    “臉也是。”楸楸又說,“不說話的時候,放鬆的時候,也總是蓄著陰影,像錯綜橫亙的雪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令人望而生畏,隻需要在那裏,就在那裏,就在眼前,就讓人想要不斷地靠近。”


    “是嗎。”裵文野笑笑,理解不了她這番話,至少沒法身臨其境感同身受,但也知道她積攢著無限愛意,再不表達就要泄出來了。


    最後還是用了沐浴露,清洗小腹以下。


    洗下身就簡單多了,平時是怎麽洗的,現在就怎麽洗。洗完楸楸臉都紅了,緊緊抿著唇,繃著臉頰下巴,目光閃爍,盯著地上被剪開的t恤和剪刀。


    因著石膏打的不太厚,穿衣也輕鬆,在裵文野的幫助下,右手順暢穿過浴袍。


    楸楸習慣裸睡,如此才能休息好,否則會睡得斷斷續續,兩三個小時醒一次。


    套上浴袍,意味著裵文野沒讓她休息,她便踱步去了客廳,翻找出手機,電腦和相機,相機摔的媽都不認識,好在卡沒事,手機裂了幾道縫兒,電腦外表倒是毫發無傷,因為是在行李箱裏頭,行李箱因著過重的碰撞而彈開,衣服都甩了一地,電腦在行李箱的夾層裏,逃過一劫。


    這次陪慕玉窠出來旅行,楸楸請了二十天年假,今天是第八天。


    在成都休整了一天,看了半天大熊貓,等全員到齊,一共四輛車,都是慕玉窠的朋友,也有楸楸在紐大認識的同學,居然已經結婚,孩子都三歲了,此行攜家帶口,丈夫沒來,她帶了母親弟弟和小孩,全程三個大人輪流開車。


    原本以為帶小孩會有很多麻煩,其餘兩輛車最初不同意,覺得這一家真是個狠人。然而小孩可愛討喜,會說話,討得一行人的歡心,倒也任勞任怨,後來幾天居然幫著帶起了小孩。


    第二天,一行人在成都吃飽喝足,向著第一天的目的地康定浩浩蕩蕩的出發,楸楸和慕玉窠開的豐田打頭陣,全程二百多公裏。第一站是雨城雅安,藏地的門戶,從這裏開始逐漸駛離平原,進入山區,沿著山穀一路攀升,到了二郎山,穿過隧道,進入大渡河的峽穀之中,這裏的地貌已經截然不同,進入了橫斷山區。原本打算在瀘定找個可以看到鐵索橋的餐廳吃飯,不過不湊巧,八月底跑318川藏段的遊客依然很多,最後她們在橋麵上走一圈,感受一番氣勢磅礴的瀘定橋,便離開前往康定吃午飯。


    當晚她們去了跑馬山下的溜溜城,遊客非常多,古城三山環抱,折多河貫穿城中,富有民族風格的各式建築錯落有致地散布於此。


    次日離開康定後,正式入藏。


    迎麵第一座雪山,車子盤旋而上至折多山,經過這一段又長又彎的盤山公路,因著這段是慕玉窠開的車,她不免得有點埋怨,“難怪叫折多山,這也太曲折離奇了。”


    不同於她的煩躁,副駕遊手好閑的楸楸得以欣賞感受沿路的風景、用無人機拍攝了一段折多山埡口的地貌,此地遍布著大量古冰川遺留的堆積物,實在令人振奮。


    過了折多山,便進入康巴地區,一行人哼唱起了康定情歌前行,順著河穀一路平緩西去到新都橋,到傳聞中的攝影師的天堂,同行有一輛車是攝影愛好者,在此處不聲不響地脫離了大隊伍。


    最開始沒人發現,發現的時候隻剩下三輛車的蹤影了,導致她們後程很是擔心,以為是路上拋錨,各種打電話,沒人接,就差報警,兩個小時後才聯係上人,得知這對情侶停在了新都橋。


    其他三輛車人都傻了,收拾收拾繼續前往理塘。


    需要翻過三座高山一條大河,這一程比較艱辛,由楸楸來開車,原本打算通高爾寺老路去雲上觀景台,那裏可以一覽無餘川西群峰,可惜老路封了,在低海拔的雅江嚴重堵塞了一段,又順著山勢盤旋而上,越過山路十八彎和剪子彎山埡口後,便是一路高海拔山頂平坦的卡子拉山,據說此處夏季時常雲霧繚繞,她們來的時間不對,錯過最好看的天上草原,便到了世界高城,理塘,在這裏她們用了幾罐氧氣瓶,休息了一晚。


    第四天,從理塘出發,越過一段平緩的山穀,便迎麵而來一個平坦的盆地,毛婭草原,據說夏季是一片美不勝收的花海,依然是錯過的美景,隨後便到達她們第一天最期待的景點,海子山,賞著古冰川遺跡,一路吸氧,到了姊妹湖,宛若兩顆藍寶石一般鑲嵌在海子山腳下。


    之後她們一路震撼到了金沙江畔,長江的上遊,經過千萬年的衝刷,才衝出青藏高原東流入海,過了金沙江大橋,越過海通溝,才看到西藏境內的第一座山,宗巴拉山,到達芒康,第四天的休息地,也是滇藏線和川藏線的交匯點,此處遊客巨多。


    第五天,一行人起了個大早,繼續順著山勢爬升,到達拉烏山,此段路是慕玉窠來開,一路急劇下降兩千米海拔到達竹卡,然後換楸楸駕駛,經過一座極高海拔的埡口,也是全程最險路段之一,覺巴山,全程掛在異常陡峭山坡上的路,公路外側便是深淵,如此陡峭的上坡下坡,刹車,經過一段漫長的山穀,不斷爬升,到達5000海拔以上的東達山埡口,一路吸氧,後麵便是慕玉窠來開車,平安到達3750海拔的左貢縣,進行休息。


    第六天,她們就遇上雪崩了。


    第七天,在醫院躺了一天。


    第八天,早中午轉醒。


    裵文野洗完澡出來,便給她上藥,浴袍卸下半身,藥膏塗塗抹抹。


    她還以為裵文野至少會說些什麽,然而並沒有,他沉默著,目光專注著。


    客房裏開了好多燈,可每一盞都是暗黃的,楸楸盯著他鎖骨上停留的一小撮燈光,想象著自己如果是一條金魚,就可以在他鎖骨窩裏存活。


    這樣的幻想以前也不是,假使自己是一隻小貓,就可以揣在他的口袋裏,跟他一起上班,隨時被摸摸腦袋。


    想到這裏,楸楸不免得沮喪,不是因為這些都不可能實現,而是再過不久,她還是得回到紐約去,回到再次忍耐的日子。


    她甚至不敢問裵文野什麽時候走,他這次的到來是個意外,不像她有充足的計劃,提前一個月拿到批準的年假,慕玉窠置辦倆人的行李,從文字編輯到落實購買,也花了近一個月時間。


    然而他呢,幾乎什麽都沒帶,一台手機,一張身份證,一張駕駛證,一張回鄉證,過了深圳便飛到西藏,落地辦了一張邊防證。幾乎都是證件。


    藥膏塗抹完畢,晚上睡覺定會蹭的哪裏都是,雖然客房提供開夜床服務,不過裵文野還是掛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或許是到了低海拔,環境舒適,又或許是因為別的,總之這一晚楸楸睡得很好,她的輕微腦震蕩得到充足的休息,美中不足的是,次日疼痛意識先回籠,手臂開始鑽心的刺痛。


    她齜牙咧嘴地躺了會兒,待那陣痛意麻木,才感覺到下身濕濕地,宛若尿床。


    心裏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她驟然撩開被子,一灘紅色映入眼簾。


    楸楸:“……”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楸楸傻眼。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種震撼的景象了。


    上一次大約是高中?或是大學。


    反正自畢業後,到了年紀,每一次真正來月經前一周,她都會先感到隱約地腰酸腹墜胸漲,彷佛是生理期在告訴她:老娘來啦!


    每當這時,楸楸會拿出早有準備的生理期墊,墊在床上,以防淩晨或夜晚血崩,髒了被子被單和床墊,這些都是初中時期血的教訓和經驗。


    在芒康停留的那天,楸楸已經感覺到生理期快來了,□□隱隱不適,尾巴骨亦比平時要累,伴隨著胸漲。她也有所準備,白天換上護墊,晚上用生理期墊,內褲就不用說了,一路都是一次性的,不用清洗。


    然而後來的災難,讓她全然忘記了生理期前帶來的不適,在骨折帶來的鑽心疼痛、腦震蕩引起的渾身無力,以及多處冒血的口子麵前,其他不適根本不值一提,她的思緒也被其他事物占滿,根本沒想起來生理期這一茬。


    窗外間或一兩聲婉轉啁啾的鳥鳴,楸楸在屋內呆若木雞一陣,才深呼吸一口氣,拿來旁邊的浴巾潦草套上,爬起來,掀開被子一看,簡直不堪入目,她的血量一如既往地多,更別說被棉麻柔軟的被單全然吸收分攤開,足足有半米的麵積,不單止被單,被子上也有,大約床墊也無法幸免。


    兩秒鍾後,楸楸兩眼一抹黑,體感平躺了一晚上、在宮口腔內堵塞許久的積血即將要噴發式地湧出,她緊張地縮著和下半身,憋住憋住,直奔衛生間去,要流出來了,要流出來了……她一路內心呐喊著。


    進入衛生間時,眼看著黎明即將到來,一時疏忽大意,右手撞在了門框上。


    彷佛傷口上電鑽,她‘唔’地一聲痛吟,喉嚨險些發出嗝屁了的一口白霧,臉都白了,僵在原地,額角青筋血管都快爆出,蜿蜒著凸顯,隨著一呼一吸,腹部沒繃緊,奇怪地一聲,地上湧現一灘血跡。


    “fuck。”她一邊痛,一邊喃喃。


    第89章 紅色


    ◎「紅的刺眼」◎


    幾分鍾後, 裵文野從外麵回來,手上提著幾個袋子,進門來把多出的門卡放到桌上,往裏一看, 床上沒有人, 被子淩亂堆在一邊,一灘紅色明晃晃地映現在眼前, 床頭櫃留了一杯水和一張紙條, 離開前是什麽樣子, 現在仍然什麽樣子,沒被人拿起看過。


    “楸楸?”他將幾個袋子放到一邊, 聽到浴室的方向傳來動靜。


    “我在這裏。”隔著磨砂玻璃門,楸楸的聲音傳了出來。


    “我能進去嗎?”裵文野站在門口,透過玻璃門下的門縫,看到一些紅色。


    “不要!不許進來!”她緊張地大喊。


    楸楸坐在馬桶上, 捂著臉, 欲哭無淚,天哪, 天哪!人怎麽會丟臉到這個地步, 這和失禁有什麽區別?


    雖然她也不是沒在裵文野麵前失禁過,偶爾的時候實在忍不住。可有些事情隨著頻發而提高閾值, 但凡是初次,羞恥心環節必不可少。


    裵文野看了眼時間, 決定給她五分鍾做心理準備, 讓她坐著, 不要動, 不準洗。


    楸楸聽完, 不知所措。然而磨砂玻璃門上的人影還在,她隻好訥訥地‘噢’了一聲,以示回應,心裏依然瘋狂呐喊著,這也太糗了吧!做夢在夢裏裸奔都沒這麽難堪。


    人影離開了,短暫的。


    裵文野脫了防寒服,去拆那幾個購物袋。


    早晨起來,裵文野才感覺到不對勁。被子裏一陣溽熱,楸楸的身體溫度亦比平時要高,原本以為她在發燒,然而摸著額頭,和平常溫度無異,後來才發現她生理期來了。


    楸楸此程就沒帶內褲,她的一次性內褲亦在雪崩時遭殃,昨晚沒有內褲可穿,他也沒有,這種事也不好讓友人去買,酒店隻提供清洗服務,沒有一次性內褲,他把楸楸的衣服交給酒店,便穿上昨天的襯衫西褲,新買的防寒服,留了紙條離開酒店,到縣裏去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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