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處是一片大空地,相當於一個大廣場,水潭就在大廣場的旁邊。


    大廣場上已經有寨民們三三兩兩拿著木板和工具搭建台子,擺放祠堂裏的皮鼓。


    餘清韻和幾個人打過招呼,前往寨子口。


    來到寨子口就看見許多人早已經把雞鴨殺好,大部分已經開始切塊,放在大鍋裏炒著,滾滾白霧升起,蒸騰著熱氣,少部分雞鴨還在拔毛階段,橘紅色的,白色的羽毛,絨毛,被地上的水結成團黏在地上。


    它們被割喉留下的血水隨意的滴落在地上,隨著寨子的坡度向外麵的大樹方向流去,流下好多道長而寬的血痕。


    鼻尖充斥著各種氣味,雞鴨被割喉的血腥味,炒菜配料肉香,還有畜生絨毛的動物味。


    餘清韻掃視一圈,沒有看見那個族老。


    看見她來了,很快就有和花嬸相熟的人招呼:“快來幫個忙。”


    那人拿著鏟子炒菜。


    餘清韻應聲過來,打算遠離這個炒菜的“熟人”,免得被看出端倪。


    她蹲在地上,跟著那群拔毛的人一起處理。


    雞鴨的屍體被泡在滾燙的熱水裏,然後被人拎著脖子從熱水中拿出來,扔在地上,趁著熱氣,用手像搓皮一樣將身上的羽毛和絨毛扒掉,露出白花花的皮膚。


    不少寨民們的手因此變得通紅。


    餘清韻一直在旁邊跟著他們打下手,漸漸的到了晚上,飯菜已經準備完畢。


    暮色昏暗,餘清韻手上拿著飯菜,渾身帶著腥味,跟著寨子裏的人踩著血紅色的地麵走向寨子裏已經亮起燈光的大廣場。


    第172章 終章(上)


    當他們已經走到中央廣場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廣場上已經搭建好臨時台子,上麵放著所有的皮鼓,最中央的皮鼓巨大,上麵的皮毛黝黑光亮,被人特意擦拭幹淨過。


    四周的電線杆上掛著一條條細線,不知是用什麽材質製成的,厚重繁複的苗幡被一個個掛在上麵,垂掉下來。


    遠遠望去,廣場上的燈光像是被聚攏在裏麵,出不去。


    旁邊的水潭沒有被廣場上的燈光照亮,黑幽幽的像是一個黑洞。


    廣場中間已經生成篝火,苗幡邊擺著桌子。


    已經有寨子裏的少男少女開始牽著手圍著篝火,載歌載舞。


    自然的肢體語言,質樸人們最原始的歌喉,沒有任何技巧,每一個人身上的銀飾叮鈴作響,鼻尖苗香縈繞,到處充斥著民族古老的野性和神秘。


    火紅色的焰火映照著每一個人的臉頰,打著光,瞳孔裏的火焰躍動。


    餘清韻看著每一個人臉上熱情洋溢的微笑,怔了神。


    一個老婆婆坐在了她對麵。


    “花嬸子,你怎麽不去跟他們一起呢?”


    餘清韻轉頭。


    是一開始就在寨子口做手工活計的其中一個老奶奶。


    老奶奶臉上的皮肉鬆弛,垂下來,結成一道道陰影,棕色的老人斑已經爬滿整張臉。


    她沒有笑容,甚至眼珠子看上去也跟子一樣無神。


    餘清韻並不認識她,但是看她一臉熟稔的樣子,笑了笑,說:“現在那是他們年輕人在耍嘛!我過去做甚。”


    餘清韻說完這句話以後,老人沒有回答她,也沒有理會篝火邊的少男少女,而是一直盯著餘清韻,沒有任何動作。


    這個動作維持了三四秒,餘清韻感覺自己都要被看穿,臉上的笑容已經開始掛不住了。


    她想到了還沒出現的族老。


    看來族老就是這次苗家寨背後的邪祟了。


    今晚對於族老來說至關重要,他為什麽遲遲沒出現?


    餘清韻都有些後悔,為什麽之前在祠堂見到族老的時候不是想著直接上去解決,而是先跑去找花嬸了。


    這樣想著,餘清韻就打算開口,想要從這個老人身上套話。


    她的嘴剛一張開,旁邊又有一個阿奶過來。


    阿奶說:“你倆平時也沒見多熟,怎麽這次有啥好聊的呢?”


    阿奶還以為有什麽寨子裏的八卦,好奇地走進。


    這話一出,餘清韻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原來花嬸和這個老人不熟。


    那為什麽她要過來主動找我搭話?


    餘清韻還沒有所反應,老人先開口:“我們兩個就坐一起吃個飯,你怎麽就覺得我們在聊了,芳桂,你怎麽平日淨喜歡聽這些東西?”


    那個阿奶的笑容消失,嘴巴裏小聲罵罵咧咧說著當地罵人的話,走開了。


    餘清韻看向老人。


    老人說:“我知道你不是蔣花。”


    餘清韻說:“那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


    老人轉頭,看著篝火邊上的人們,人們跳著舞,衣角和裙擺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老人說:“這個寨子裏有太多的秘密,我已經半截身子入土,為什麽要把所有秘密都和別人說光?”


    餘清韻說:“你不想晚年遭遇不測,那你為什麽要來和我說這些?”


    老人說:“我已經活了八十多年了,見過很多人。從你,哦不,從它成為花嬸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察覺到不對了。”


    “我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麽,但是我可以告訴你,這個寨子裏還有哪些不是人。”


    餘清韻沒有再追問她為什麽跑來找自己的原因,而是說:“是那個族老吧。”


    老人低低地笑了,餘清韻看見她垂下頭的眼眶裏積滿了眼淚,“是啊,他是我的老伴。”


    “從一個月前,我的老伴就死了,那個怪物披著我老伴的皮整日不知道想要幹什麽,但是我知道它很重視這場祭祀。”


    餘清韻說:“所以前幾天你也看到我在寨子口打暈阿廣叔了對嗎?”


    老人很痛快地承認了:“是,如果沒有我的掩護,那群老婆子肯定早就發現了。”


    餘清韻沉默了一下,說:“謝謝。那你知道那個邪祟現在在哪裏嗎?”


    老人說:“它,就在祭祀台上麵最大的皮鼓裏。”


    餘清韻深吸一口氣,抬頭向上看去。


    她和老人坐在苗幡下麵的一個椅子上,旁邊桌上擺著飯菜,這是廣場的邊緣,光線最灰暗的地帶。


    他們兩人的前方就是篝火與寨民,再前方就是搭建好的祭祀台。


    餘清韻的目光越過寨民,篝火,一步步台階之上,皮鼓被燈光注視,像是一件神聖的祭祀器皿。


    餘清韻嘴巴扯了扯,說:“族老是你的老伴,你在寨子裏應該很有威望吧?”


    老人點頭。


    餘清韻的目光轉移到寨民身上。對老人說:“你幫我一個忙。”


    全叔兒子和阿廣嬸兩家人和親戚都相隔很遠,各自玩著。


    全叔兒子那邊,全叔看了一眼沒什麽心思玩鬧的阿廣嬸,給自己兒子一個爆栗,“你說你帶人上門堵那對母子幹嘛?這寨子裏鄰裏鄰外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從小到大幹農活的力氣可收不住,兒子腦殼吃痛,用手一摸果然腫了,縮著腦袋說:“爸,我這不是擔心你嗎……”


    全媽說:“我知道你心急老全,但是你這方式就不對,你族老不還在嗎?你要先去和族老說啊。”


    兒子皺眉:“怎麽你們整天族老族老的,現在都什麽時代了,還搞這種宗族獨大。”


    兒子還想繼續說,眼見著全叔的眼睛逐漸凶惡起來,兒子閉嘴了。


    全媽看向阿廣嬸那邊,想著帶人過去賠禮道歉,正巧就看見族老太太在跟阿廣嬸說些什麽,全媽順勢過去問:“老太,阿廣嬸,你們聊些什麽呢?”


    餘清韻就坐在遠處的椅子上,沒有動過,果然被老太太找上的那幾家人還有親戚們全都離開廣場尋找族老。


    廣場上還剩下幾十人,見著別人家去找族老,自己就在廣場上保持氛圍。


    眼見著人越來越少,餘清韻看見高台之上的皮鼓湧動,像是有什麽東西在皮鼓裏麵滑動。


    餘清韻的眼睛眯了眯,臉上的鬼麵符紋浮現,整個人直接變回自己原來的樣貌。


    立刻就有人發現在暗處散發著幽綠色光芒的餘清韻。


    鬼麵獠牙的女人穿著百鳥服,帶著銀飾,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活像個一動不動早已死去的屍體,又像是一個詭異的厲鬼。


    “啊啊啊!有邪祟!”有人尖叫。


    同一時間,餘清韻動了,像一陣風吹,直接略過那個叫喊人的身側,不到一秒,出現在台子底下,抓住最接近台子的人,然後跳到一邊,原先那人的位置上已經出現一個小坑。


    坑底裏是一個肉血模糊的東西。


    餘清韻凝神看去,是一個尚未成型的嬰孩胚胎。


    沒有皮,紅紅的,部分黑色的肉塊拚接在一起,部分肢體還粘連著。


    這就是那個族老嗎?


    看來餘清韻分散廣場上寨民的做法已經被它發現了。


    餘清韻不知道族老的殺機是什麽,但是族老已經動手,那餘清韻也不再猶豫。


    一輛龐然大物衝開一片片苗幡,闖進廣場,周圍晶藍色的鬼火不斷跳躍著,這輛車直接停在族老太太麵前,車門排氣,打開。


    族老太太看了一眼餘清韻背對著他們的身影,心領神會,指揮著廣場上剩餘的人進入車內。


    他們上了車,車門關閉,接著車子便開到旁邊一處地方,剛剛好能看見餘清韻和那個嬰孩。


    嬰孩爬起來,餘清韻看著麵前的東西,狠狠地皺了眉頭,這應該算是她見過最惡心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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