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繃緊的四肢終於繳械,攤成一汪水,他要什麽形狀她就變成什麽形狀。


    能感覺出他是很懂技巧又有十足耐心的人,研究她身體敏感的地方,不失溫柔又飽含熱情的撫慰,她柔軟地發出一聲輕吟,是一種訊號,他終於結束前戲,如箭離弦。


    她也意識到,還是不受控製身上發出一陣顫抖。


    “很久沒做了?”他說出到床上後的第一句話,不戲謔,頗真誠。


    不能示弱,章若卿告訴自己,抬高雙腿纏上他的腰。


    被她的舉動逗樂,他笑了出來,而後嚴肅正經將她一腿推高,調整姿勢,他停在那一處??x?,給她時間同時也留意她的反應,發現她一直盯住頭頂那種明亮的吊燈,他伸手準備撳滅所有光源。


    “別,”她輕聲阻止,“我想看看。”


    燈光能給她安全感,能看清眼前人的麵孔而不至於害怕恍惚,能明白眼前的人並不隻是將她當成欲望的宣泄口,她也是被珍視的,就算他們之間開始得莫名起來,也不知以後會怎樣。


    慢慢,慢慢,有節奏,有韻律,沒有“打開,合上,打開,合上”,沒有指令,沒有怒意,隻有溫柔的本能和敏感的神經,在告訴她,聽這聲音多美妙,一點也不廉價。


    她伸手攀住他的後背,在短暫分神中又想起那句話:


    又高又帥,溫柔體貼。


    原來是這樣的,這時候的他原來是這樣的。


    第5章 要不,下次繼續


    現在,章若卿依舊能回憶起在校外小旅店度過的那 80 元一晚的夜,過程十分痛苦。


    她仰頭目光穿過男生不斷落下又升起的發絲,停落在斑駁的天花板上,像是自己被自己推到局外,懸在空中安靜看著自己,看著自己機械一般隨著他的動作一沉一浮,仿佛是被抽掉魂魄的洋娃娃。


    最後,他伏在她身體上重重喘氣,將又濕又黏的液體弄到她身上,她才恢複了些神誌,胃裏一陣惡心,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往浴室走去。


    章若卿在浴室裏將紙巾沾濕水一點一點將自己擦幹淨,像是一點一點將被打碎的自己又一點一點拚起來。


    過程緩慢而又痛苦,破碎而又飄零,伴隨外麵喧鬧的遊戲聯機聲,男生張嘴罵出的髒字,又像會穿破玻璃,將剛拚起來的她又一次打碎。


    推開門,她收拾好自己,沒有打一聲招呼,也沒有在闔上門時聽見門背後一聲詢問。


    寂靜校園裏,夜幕當背景,她坐在遊泳館外的台階上,並不是在懷念水裏他每一次耐心的指導,她隻是在數著時間,等公共浴室第一縷熱水,可以將自己洗得透透徹徹。


    那天,她洗了此生最奢侈的一次澡,將校園卡裏所有的錢用盡,借了一位好心同學的沐浴露,是櫻花的味道,不似自己那廉價的沐浴露,真的將她周身包裹出香甜,她覺得她也可以在飄零墜入泥土遭人踐踏之後來年再重新開出淡粉色純潔的花瓣。


    同寢的室友,尚在夢中,一張張懸在半空各色的簾子將本不寬闊的空間分割開來,每個人都像是安睡在繭中,唯獨最裏麵那個角落,屬於章若卿的地方,空蕩蕩一覽無餘,沒有任何遮擋。


    以前在家中,她就從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家中的每一扇門,每一扇門上的鎖芯都存著鑰匙。


    記不清是因為什麽,她曾經在章淑嘉麵前拔出鑰匙,關上房門,而接下了的就是猛烈的敲門聲,和一腳將複合板材的木門踹出一個坑的聲音。


    自那以後,她從未關上過家裏任何一扇門。


    直到上大學,當同寢的室友都紛紛拉上簾子,藏進自己的空間中,熒熒透出的光線才提醒起她,原來她也是可以擁有自己的空間。


    然而習慣是很可怕的,可怕到她竟然覺得敞開也沒有什麽不好。


    那天,她爬上空蕩蕩的床,失魂落魄地希望自己能擁有一顆繭,能躲進繭中安睡一場。


    沒有就沒有吧,章若卿安慰自己,將臉埋進被子。


    就把昨天和今天發生的所有,當作一次成長,一次破繭,盡管體驗極差,但哪有不痛苦的成長。


    我可以的,她這樣告訴自己。


    但並不是所有的破繭都痛苦。


    至少,在方子聿這裏,體驗十分美好。


    浴缸裏水溫適宜,蒸騰起來的霧氣如夢似幻,似乎想讓她繼續沉浸在夢中,不讓她醒來。


    章若卿抱膝坐在浴缸中,困意橫生,撐起一絲眼皮,分辨沐浴乳的香味是不是曾經她鍾愛的某一款,是十分少見的朗姆酒味。


    章若卿有一個癖好,是收集沐浴乳。


    大概就是從那次的櫻花味沐浴露開始的。那時候她獨自一人去了距離學校車程一個多小時的市區,第一次踏進充滿雅致香味的商場,在商場的第一層找到了那個沐浴乳牌子的專櫃。明黃色空間中各式琳琅的商品整齊陳列,一眼便看見那瓶通身淡粉,瓶身上有浮雕櫻花的沐浴乳。


    她隻是看著,沒敢上手,也沒敢問一問百無聊賴卻絲毫沒有主動上前打算的導購小姐,可它仿佛又一種難以言說的吸引力,一直蠱惑章若卿。最終,她拿起那瓶沐浴乳,頭一次沒有問價格,刷卡買單。


    回學校的路上,她坐在最後一排,時不時瞄向明黃色袋子中那瓶沐浴乳,摸一摸那浮雕的花瓣,雖然這花費了她將近一星期的飯錢,可那種開心是顯而易見的。


    從櫻花開始,她逐漸收集了越來越多的沐浴乳,大眾的小眾的,價格高昂國內買不到的,超市裏打折卻平價頗好的,有藥草香氣的也有沙龍香係列的,這些形狀各異,香氣芬芳的沐浴乳被她悉心收集在房間的五鬥櫃中,開心或不開心拉開來,任取一瓶聞一聞,無論味道如何,總讓她想起那年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時的那種喜悅。


    浴缸裏的水毫無征兆地往外溢了出來,她抬頭看見對麵大喇喇坐下的人,正掬水往她潑過來,她偏頭躲開,仍是不自覺笑出來,嘴角牽起了弧度連她自己都驚訝。


    “在裏麵呆這麽久,我都以為你睡過去了。”


    他試試水溫,怕她冷,打開熱水龍頭,又往浴缸裏放了些熱水。探手捉住她腳踝,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浴缸壁很滑,章若卿沒握住邊緣,被他迎了滿懷。他順勢抱住她翻了個身,讓她背靠他胸膛,手臂圈住一片柔軟。


    “累了。”章若卿意識到不對,立刻拒絕。


    “那好,抱你起來。”


    他也頗有風度,語氣裏聽不出情緒,抽了塊浴巾將兩人裹住,走出浴室,溫柔又體貼。


    絲綢床單早已淩亂,皺皺巴巴沒有之前矜貴的模樣,章若卿心裏升起異樣,別過臉,彎身一件一件拾起自己的衣服,從胸衣開始穿最後套上那件香氣已經飄散的白色打底衫。


    “不是累了嗎?”一直默默看著的方子聿終於開口。


    “我回家。”她說完便往外走。


    盡管體驗十分舒適,甚至可以稱得上完美,她承認整個過程中她沒有體會到半分不適,他尊重並且在意她每一個反應,甚至在最後時刻,隨著他的動作有一刻真的進入了所謂的欲仙欲死。


    但一切結束,從雲端落下來的時候,她還是清醒了,一切到這裏結束就剛剛好,再待下去性質就變了,她無法縱然自己,心裏畫好的那根線在提醒自己,趕緊離開。


    “就沒有什麽想說的?”方子聿突然問。


    她停在門邊,轉過頭看著床上的人,揚了揚下巴,十分認真地總結:“我覺得你技術不錯。”


    短暫停頓,床上的人似乎是氣笑了,沒想到她說出的竟是這句,他是應該謝謝她的誇獎還是應該攤開手掌問她要今晚的費用。他頭一回遇到這種情況,但接下來她的話,更讓他哭笑不得。


    她說,“要不,下次繼續。”


    方子聿愣在床上,其實章若卿自己在說完這句話時,也愣住了。


    她本應該就此打住,她是瘋了才會說出那句離經叛道的話,她腳步有些淩亂的衝出他家門,她隻想趕緊讓自己離開。


    直到聽到大門闔上的聲音,方子聿才回過神,穿上褲子抓起一件衣服就往外追。在電梯闔上之前截住了人。


    “你來幹什麽?”


    進了電梯後,章若卿才將將鬆了一口氣,但在他手掌攔住快要闔上的電梯門時,心又徒然提到嗓子眼,她直直望向他,眼神裏帶著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情緒,有些驚恐但還有隱隱的期待。


    “你說幹什麽?”方子聿氣得反問。


    丟下一句將人的心撩起來的話就走?!要不是她剛剛在床上生澀又緊張的表現,他還以為她是個老手。


    可反差就在這裏,他被她吸引的地方就在這裏。


    她明明不是會說出這話幹出這事的人,可偏偏她總能一鳴驚人帶給他驚喜。


    那天在車上,他是喝得醉了些,在問她要不要跟自己上樓上時已經做好了被她一巴掌扇到臉上的準備,可誰知峰回路轉。而今又是這樣,他還在絞盡腦汁怎麽跟她發展下去,她就給他指明了路,他料想是她一時衝動料想她會反悔,但他絕對不能給她機會。


    “睡完了人不留就算了錢也不給?”他走進電梯裏,將她禁錮在角落裏。


    這下,章若卿倒是被問得啞了聲,衣袋裏找出手機,翻開他的聊天界麵,發了個 200 的紅包,問:“夠嗎?”


    方子聿瞄到,冷哼一聲。


    她就再發了兩百。


    “四百多不吉利,你再來一百。”


    她就又發了一百,還不??x?忘挖苦一句:“想不到方總是靠這事發的家。”


    他笑了一下,也不跟她計較。


    電梯門正好開了,章若卿從縫隙中想要擠出去,又被他攔了回去,順手將電梯門闔上,按了上行,35 樓。


    “你幹嘛?”她終於像是被惹急了。


    短短幾次相處下來,方子聿發現章若卿這人很有意思,看似淡然冷漠,有自己的原則,但實際上卻被它所累,活得很擰巴不鬆弛,常常是在自己的原則裏跟自己較勁,老想打破它但總缺少那麽一點勇氣。他想今天她能對自己說出下次繼續那句話,應該也是經曆了內心痛苦的掙紮,像一隻藏在繭中的蝶,終於伸出一雙觸角試探地望一望四周。


    “車鑰匙忘帶了,”他牽起她手腕,往電梯外走去,“為這句‘下次繼續’,我也得將您安安妥妥送回家。”


    第6章 你在哪,我去接你


    高考填報誌願的時候,是章若卿頭一次叛逆,違背章淑嘉的意願去了省外一所高校。


    那年試題劍走偏鋒,許多考生發揮失常,章若卿尤為嚴重,隻將將過了一本線。


    記得她坐在電腦前,忐忑輸入準考證和密碼,章淑嘉就站在她身後,呼出來吸進去的空氣都是凝滯的。


    分數彈出來的時候章若卿懵了,她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屏幕上的分數,章淑嘉照著她的右耳就是一巴掌,她從椅子上跌落下來,耳畔嗡嗡,刹時回想起之前有許多相似的場景:


    “…這麽簡單的一道題你都不會,上課沒有聽講嗎?”


    “…手機是方便我聯係你的,不是用來和男生發這種不知羞恥的短信的。”


    “…給你買新衣服不是讓你穿去學校招搖的,明天上學就換回校服。”


    她以為她成年了就脫離小時候在她眼皮底下算不出計算題,不由分說被一耳光伺候的處境,然而她在那一刻才明白那一耳光不會因為年歲漸長而消失,反而會越來越重。


    在上傳誌願的那最後一秒,她趁章淑嘉不注意,偷偷改了誌願。她頭一次這麽不顧一切,覺得這是唯一也是最後一次她能逃離章淑嘉,逃離這個家的機會。


    錄取通知單下達的時候,章淑嘉竟意外地平靜,大概是知道生米煮成熟飯,她再說什麽做什麽都於事無補。


    那整整兩個月裏,章淑嘉對她橫眉冷對,仿佛如空氣一般,直到臨走前的一晚,她在房間裏檢查行李,章淑嘉經過將一張銀行卡扔在她床上,說:“走出這個家,有本事就別再回來。”


    她那時暗暗在心裏告訴自己,別回頭,別回來,就算撞了南牆也別回來。


    可是如今,她到底還是回來了。


    章若卿在家屬院門口的水果攤上挑了些應季的水果,拎著走回五棟六樓,她和章淑嘉住了二十多年的家。


    直到她工作用自己公積金按揭買了位於新城的一套 80 坪小公寓,以方便工作為由,才從這裏徹底搬出來,隻在每周末回來一次和章淑嘉吃一頓晚餐。


    走到樓下碰見正遛彎的張姨,見到她回來立刻拉住她問那天相親兩人聊得怎麽樣。


    “我們小劉說的,對你印象可好了,他媽媽也滿意,讓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進一步發展。”張姨眼睛溜溜轉,似乎對自己牽出的這門親事十拿九穩。


    經張姨一提醒,章若卿才想起來那天相親的男人姓劉,至於全名叫什麽,她都實在記不起來,更別說什麽進一步發展了。可麵對張姨殷切的眼神她還是得說:“抱歉阿姨,我覺得我們不太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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