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午食,待到末時,醫館門再開,便有不少等候在外的?病患湧進來。


    吳大夫祖上幾代都在青水鎮開醫館,再加上吳大夫此人醫術不凡,心地良善,這?小鎮上的?百姓無論小病小痛都喜到他這?廂來診治。


    吳大夫診斷時,便讓蕭煜坐在他身側,依他所言幫著記醫案。


    初時他因著不熟悉,尚有些跟不上,但他並?未展露絲毫慌亂,不消一刻鍾,已是駕輕就熟。


    晚間醫館閉了門,吳大夫隨手?拿起那本?醫案翻了翻,不由得微驚,看著上頭遒勁有力的?筆跡和教之從前更加有條不紊,清晰明了的?醫案記載,不禁在心下感慨,這?般能力卻?在幫著他寫醫案著實是大材小用了。


    吃過吳夫人送來的?晚食後,蕭煜借著後院的?水洗漱了一番,便回了側屋。


    小榻上,蘇織兒依然?閉眼?昏睡著,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先頭他將她抱坐起來,試著灌下了些吳夫人送來的?湯藥後,她的?麵色已不似白日剛送來時那般蒼白了,呼吸也平穩有力了許多?。


    因著側屋窄小,除卻?張放醫書醫具的?博古架,便隻一把圈椅,一小張紅漆書案和一張小榻,並?沒有多?餘可睡之處,吳大夫特意命自?家夫人抱來一床被褥,示意蕭煜可在前堂供病患看診的?竹床上將就一宿。


    然?蕭煜並?未去前堂,隻將那把圈椅拉到小榻邊,坐在上頭守著蘇織兒,等著她醒來。


    他將身子倚靠在椅背上,默默看著躺在榻上的?人,可到底抵不住這?一日奔波加辛勞後的?疲憊,不過大半個時辰,便闔眼?睡了過去。


    蘇織兒是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醒來的?,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如墜雲霧般腦中一片混沌。


    自?窗欞間透進來的?晨光略有些刺眼?,她半眯著眼?眸,迷茫打量著眼?前陌生的?布局,微一側首,便見一人正坐在圈椅上閉目而眠。


    蘇織兒隻覺周身軟綿綿使不上勁,嗓子還幹疼得厲害,登時忍不住低咳了兩聲。


    圈椅上那向來警醒之人幾乎是在聽到咳聲的?一瞬間便睜開了眼?,他抬首往小榻的?方向看去,在瞧見蘇織兒眨著那雙烏溜溜的?杏眸迷蒙地看著他時,尚且呆愣著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聽見她張開朱唇,衝著他啞聲喚了句“夫君”。


    “我?們這?是在哪兒?”


    蕭煜凝視了她片刻,方才用低柔的?嗓音輕描淡寫 道:“你病了,我?送你來了鎮上的?醫館。”


    病了?


    蘇織兒實在想不起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記得那日夜裏她渾身發了紅疹癢得厲害,後頭又覺得頭暈難受,似有些喘不上氣,再後來,便什麽也不記得了,她忍不住問:“夫君,我?生了什麽病?”


    蕭煜自?沒有告訴蘇織兒她差點沒命的?事,隻答:“大夫說?,你或是吃了不能吃的?,發了癮疹,加之體?弱,就比旁人更嚴重些。”


    癮疹?


    蘇織兒還是頭一回聽說?這?病,才醒來,她尚且還懵得厲害,也沒氣力多?說?,聞言隻長長“哦”一聲。


    見她仍是有些虛弱,蕭煜替她掖了掖被角,微一俯身道:“我?去叫大夫來瞧瞧。”


    蘇織兒點了點頭,眼?看著蕭煜出去,很快領著一個灰衫長須,大抵而立之年的?男人進來,當就是他口中的?大夫。


    吳大夫觀了觀蘇織兒的?麵色,又把了她的?脈象,看向蕭煜道:“當是沒什麽大礙了,一會兒我?開帖藥你去煎了便是,我?會再讓夫人順道熬些粥送來。”


    蕭煜頷首道謝:“多?謝吳大夫,麻煩夫人了……”


    眼?見吳大夫出了側屋,收拾著前堂的?東西準備開店門,蕭煜坐在榻沿,低聲道:“你身子還虛,再好?生休息休息,我?就在外頭,有事喊我?便成。”


    見他說?罷便利落地站起身要走,或是因著生病加處在這?陌生之地,蘇織兒突然?不安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袂,“夫君,你要去哪兒?”


    蕭煜垂了垂眼?眸,想那幫忙幹活一事也瞞不住,便坦誠道:“我?來時匆忙,忘帶診費,如今在給?吳大夫幫忙來抵診費。”


    見蘇織兒聞言蹙起了眉頭,蕭煜又道:“無妨,都是些輕鬆的?活計,你安心睡吧。”


    言罷,遲疑地伸出手?大掌在她手?背上輕拍了兩下,便折身出了屋,掩好?了屋門。


    蘇織兒隻得又乖乖躺回去,回想蕭煜說?的?幹活抵診費的?話,不免心生懊惱。


    她這?一病,想來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吧。


    雖是因此有些心煩意亂,但到底抵不住她身子虛弱昏沉,很快便又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蘇織兒瞥見一個著灰紫棉裙的?中年婦人正將手?中的?食案擱在不遠處的?書桌上,食案內放著兩個小碗,尚且都冒著熱氣兒。


    婦人端起其中湯碗攪了攪,轉身看來,才發現原睡著的?蘇織兒竟是支撐著坐起了身。


    “呀,醒了啊。”吳夫人笑著走過來,“正好?,這?藥和粥都熬好?了,喝完了藥好?吃粥,想來你也餓了。”


    她將手?中的?湯藥遞給?蘇織兒,見她昂著腦袋微張著嘴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出她所想,主動介紹自?己,“這?家醫館的?主人吳大夫是我?的?夫婿。”


    “原是夫人。”蘇織兒有禮道,“我?的?病多?虧您和吳大夫了。”


    看著眼?前溫柔可人,落落大方的?女子,吳夫人不禁勾了勾唇,生出幾分喜歡,她默默打量了蘇織兒片刻,忍不住道:“昨日,你那夫君剛將你送來時,我?遠遠在屋外看了一眼?,當時就見你麵色白的?跟紙一樣,可是嚇人哩,但今日再看,才發現原是這?般貌美的?小娘子啊。”


    蘇織兒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赧赧垂下了腦袋。


    想起昨日的?情形,吳夫人繼續感慨,“怪不得你家夫君這?般疼愛你,你不知道,昨日他背著你來時,那般樣子實在嚇人,身上滿是泥汙不說?,腿還受了傷,也不知他是如何摸黑走了那麽遠的?路將你帶來的?……”


    聞得此言,蘇織兒舉著湯碗的?手?微滯,猛然?抬起頭,“腿傷?”


    “是呀。”見蘇織兒這?般反應,吳夫人微一挑眉,“他沒同你說?嗎?就在那左腿上,口子劃得還挺深的?,一開始你生死未卜,他都沒心思上藥,就一直站在門外等我?家老爺替你施完針呢……”


    蘇織兒蹙了蹙眉,腦中依稀閃過一些畫麵,他背她來時,確實好?像摔倒過,想必就是那時,他隻顧著牢牢護住她,卻?不意傷了腿。


    他本?就瘸了左腿,這?會兒左腿受傷,仍是一瘸一拐的?,她根本?看不出來,若吳夫人不說?,恐到最後等他痊愈了,她都還一無所知。


    她抓著湯碗的?手?指不自?覺在碗壁上輕輕摩挲起來,雙眼?盯著湯碗內的?黑漆漆的?藥汁,一雙秀眉頓時蹙得更緊了些。


    送走醫館內最後一個客人,杏林館方才閉門關了張,今日來瞧病的?格外得多?,連午晌都不得空閑,加之這?一日蘇織兒斷斷續續一直在睡,故而直到晚間,她才終於?見到了蕭煜。


    他輕手?輕腳推門而入,本?以為蘇織兒還在休息,不想小榻上的?人養了一日,精神已然?好?了許多?,聽見聲響,登時翻身坐了起來。


    蕭煜愣了一下,方才淡聲問道:“可好?些了?”


    蘇織兒隻緊抿著唇不說?話,似跟誰賭氣似的?,待蕭煜走到跟前,她才忍不住問道:“你腿受傷了?”


    蕭煜不曉得她是如何得知的?,聞言隻風輕雲淡答:“無事,不過一些小傷。”


    蘇織兒並?不信他的?話,她下了榻,強硬地將他按坐在椅子上,蹲下身解開他的?膝褲一瞧,便見他左小腿上足有一指長,且的?確不淺的?傷口。


    大抵是叫那小道上尖銳的?石子劃傷的?。


    這?還叫無事嗎!


    蘇織兒不自?覺紅了眼?眶,抬著腦袋啞聲問道:“疼嗎?”


    蕭煜搖頭,“不疼。”


    見她淚眼?朦朧,露出一副愧疚的?神色,他慢條斯理地放下膝褲,頓了頓,又道:“真的?不疼,先頭被狼咬成那樣我?都不曾喊過疼,這?傷對我?而言的?確算不得什麽。”


    看著他這?無關緊要的?態度,好?似傷得根本?不是他一樣,蘇織兒心頭不由得一陣陣發澀,先前他也這?般,說?起送她來鎮上的?事說?得那般輕描淡寫,可蘇織兒全然?可以想象,這?一路他背著她,會有多?辛苦,她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說?這?感謝的?話,末了,隻哽咽著道了一句:“夫君,謝謝你救我?……”


    見她那眼?淚頓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滴滴答答地往下墜,蕭煜薄唇微抿,少頃,卻?是輕笑了一下,“謝什麽,指不定?就是我?給?你買的?湯藥或那杏仁酥差點要了你的?命,你還謝我??”


    蘇織兒聽他唇角漾著淡淡調侃的?笑意,抽了抽鼻子,“那你也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兒啊……我?覺得大抵不是那吃風寒的?湯藥,那家藥鋪的?湯藥我?從前也曾吃過的?,並?沒有什麽問題,想來應是那杏仁酥了,畢竟我?從未吃過杏仁的?……”


    提及此事,蘇織兒止了哭,尚且掛著眼?淚的?麵上轉而浮現出幾分擔憂,她擰著眉頭看向蕭煜道:“夫君,你說?,我?不能吃這?杏仁酥,不會往後連旁的?好?吃的?點心都吃不得了吧……”


    見她說?著說?著,陡然?哭喪下一張臉,蕭煜頗有些忍俊不禁,竟下意識抬手?在她鼻尖輕輕刮了刮。


    “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就這?麽好?吃,還有心情擔心這?個!”


    蘇織兒還是頭一回見蕭煜這?般眉眼?俱笑的?模樣,加之他突如其來的?親睨舉止,令蘇織兒略有些失神,隻與他麵對麵坐著,眼?也不眨直勾勾盯著他瞧。


    蕭煜對上蘇織兒那雙濕漉漉若蘊著一汪湖水般瀲灩的?眼?眸,心下微動,亦察覺到了自?己方才之舉的?異常,他霎時挪開視線,麵上浮現出幾分不自?在。


    一時兩人誰也未說?話,正當氣氛略有些尷尬之時,卻?聽“咚咚”兩下敲門聲。


    蕭煜與蘇織兒對視一眼?,起身開了門。


    門外是捏著一隻小藥罐的?吳夫人,她笑盈盈看著屋內兩人道:“我?看這?燭火未滅,便知你們還未睡下,我?家老爺讓我?將這?藥膏拿來,說?你家小娘子身上的?紅疹恐還會發癢,將這?藥膏抹了,會褪得更快些。”


    說?著,將手?中的?藥罐遞給?蕭煜。


    “多?謝夫人。”蘇織兒感激道。


    “無妨,抹完藥膏,你們也早些歇下。”吳夫人頓了頓,又想起什麽,緊接著道,“這?背上抹不到的?地方,讓你家夫君幫個忙便是。”


    話音才落,吳夫人卻?又兀自?笑起來,“哎呀,你看我?,這?是理所當然?的?,我?怕是多?了這?個嘴了。”


    說?罷,含笑折身離開了。


    眼?看那屋門再次被掩了去,蘇織兒卻?是因著吳夫人這?一席話,垂著腦袋,看也不敢看蕭煜的?眼?睛。


    須臾,便見那隻小藥罐被遞到了她的?眼?底,蘇織兒緩緩伸手?接過,就聽他低聲道:“我?去外頭,你在屋內好?生抹藥便是。”


    眼?見他言畢轉身提步要走,蘇織兒忙出聲喊住他,旋即羞紅著一張臉,扭扭捏捏道:“吳夫人都說?了,夫君你不幫我?後背抹藥嗎?我?自?己哪裏抹得著呀……”


    蕭煜聞言顯然?愣了一下,旋即掩唇低咳一聲道:“要不,我?將吳夫人叫回來。”


    蘇織兒抿了抿唇,聲若蚊呐:“有你在,哪還有教旁人來的?,豈不是教人笑話,畢竟我?們可是夫妻……”


    說?著,她幽幽抬睫看向蕭煜。


    這?回,若不是他,她定?然?沒了命,經曆了這?麽一遭,她已然?在心底認定?了他。


    既得認定?了他是她的?夫君,那她不方便,讓他抹個藥自?也沒有什麽。


    見他沒再說?話,便算同意了,蘇織兒低聲道:“你能不能先背過去,我?……我?將衣裳脫了。”


    聽得此言,蕭煜利落地轉過了身,麵向屋門,很快,耳畔便響起窸窸窣窣的?脫衣聲。


    他薄唇緊抿,神色略有些緊繃,緊接著,就聽身後傳來一句嬌嬌柔柔的?“好?了”。


    他稍閉眼?穩了穩呼吸,方才折身看去,可眼?前的?場景卻?令他僵在原地。


    屋內昏黃的?燭火下,蘇織兒斜坐在小榻上,正微微屈身羞赧地抱著自?己的?單衣,她上身僅剩一件棠紅的?棉料小衣,光滑纖瘦,白皙如玉的?脊背上隻兩條紅繩相係,一頭青絲如瀑般垂落在她的?足間。


    蕭煜不自?覺喉間微滾,但還是努力定?了定?神,緩步上前,如若無事般打開那藥罐,挖了一些散發著清香的?藥膏,緩緩抹在蘇織兒背脊上發了紅疹的?地方。


    如上回給?蘇織兒撓背一般,指尖落下的?一刻,他明顯感覺蘇織兒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可與上回不同,沒有單衣的?隔絕,他的?指尖在抹藥的?同時能清晰地感受到蘇織兒那若凝脂般滑膩的?肌膚。


    昏黃的?燭光映落在上頭,染上了一層誘人的?蜜色,那從背脊傳遞到指尖的?溫度似也如燃了薪柴的?火,使蕭煜的?呼吸愈發粗沉起來。


    他微一抬眸,便見蘇織兒低垂著眼?睫,雙頰泛紅的?嬌媚側顏,她似是無意般微微抿了抿唇,便在那上頭留下了一層淡淡的?水痕,恰若飽滿多?汁的?蜜桃,似在等人采擷品嚐。


    蕭煜不由得喉結微滾,失神間,在背脊上遊走的?手?指無意勾住了小衣纖細的?係繩。


    他手?指微屈,一瞬間,竟生了抽開那係繩的?想法。


    心底更像是有隻拴不住的?野獸在蠢蠢欲動,欲就這?般順從本?能將身前嬌媚的?女子欺壓在小榻上。


    那從麵前人身上散發出的?似有若無的?馨香亦在不住地刺激著他,令他愈發覺得燥熱不堪。


    然?就當他幾欲被這?如潮水般湧來的?欲望吞沒理智的?一瞬,卻?聽那婉轉悅耳的?嗓音驟然?響起。


    “夫君,好?了嗎?”


    見身後的?蕭煜停了動作,蘇織兒忍不住轉頭看去,可還什麽都沒瞧見,屋內卻?一下暗了下來。


    她疑惑不已,“夫君,你熄燭火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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