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似是?在劃拳,時?不時?談論一些野路子趣事,江湖上的、朝廷上的、還有官宦家的秘辛,蕭枝雪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捂著嘴笑一番。


    “你們可知土地改革的事?最近朝中吵的熱火朝天的。”裏麵突然傳來一道聲線,聲線頗為嚴肅,似是?在故意壓低,蕭枝雪耳朵驟然豎起來,湊過去仔細聽。


    “自是?知道的,這麽大的事如何不知,你們說陛下?至今未表明態度,到底是?忌憚世家還是?心?中也是?不願的。”


    “誰知道呢,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要?我?說指定是?等著出頭鳥主動跳出來。”


    蕭枝雪聽著逐漸蹙起了眉頭,又想?起了上輩子的事,她依稀記著,某次她去尋段知珩,站在東宮的律政殿外聽著他和幕僚談論如何算計她的父兄,按照時?間來算,上輩子這個時?候段知珩態度轉變,且時?常帶著她往蕭府去。


    想?去這些,蕭枝雪牙恨恨的咬著,愈發覺著他昨日?受傷為何不再重些,最好斷筋斷骨,一輩子下?不了床。


    這一世她未入東宮,不知她父兄還會不會做這“出頭鳥。”蕭枝雪走神的想?,手不自覺的搭在了門上,浮出了一個影子。


    許是?她的動靜有些大,也許是?屋裏有人是?練家子,一瞬間讓屋裏人察覺到了,屋內人銳利的視線驟然間掃視而來,厲聲開口:“誰。”說著跳下?塌,朝門口疾步而來。


    蕭枝雪一驚,後?退幾步,卻撞入一個寬厚的胸膛,她還未抬眼看是?誰就被捂著嘴巴閃入一旁的空房間內,門被輕飄飄的關?上。


    門關?上的一瞬間,這邊的門也被疾步走來的人打開了,男子劍眉星目,眉骨深邃,警覺的環視周圍,他們的談論聲雖不大不小,但有劃拳聲掩蓋,且就算是?聽到了也不會聽清。


    什麽人會貼著門來偷聽。


    男子環視了一圈回到屋內:“別說了,這裏不安全?,背後?談論帝王,隔牆有耳,殿前司的探子到處都有。”


    眾人紛紛散去,屋內蕭枝雪大氣不敢出的被捂著嘴,眼睛因被嚇著了而微微瞪大,滴溜溜的轉。


    孟九鈺緩緩鬆開捂著她嘴巴的大掌,有些不舍,掌心?的柔軟和暖意蹭著他,臉頰很小,大掌覆蓋上去剛剛好,此刻他一隻手就可以掐住她的臉頰,近在咫尺。


    二人靠的極近,呼吸聲可聞,互相纏繞交織,孟九鈺有些心?猿意馬,可惜蕭枝雪似是?沒那根筋,待那些人走後?,扒拉開孟九鈺的手,探出頭去看了看。


    而後?縮回來,抬起頭,無辜又抱歉的笑笑,在孟九鈺看來格外的心?虛和可愛。


    “以後?小心?些,這些人都是?世族養的幕僚和門客,若是?被他們發現,你父兄牽連事小,你若是?被他們抓了去,可就出事兒了。”孟九鈺聲線暗啞,語氣卻正經不已。


    蕭枝雪察覺到二人挨著有些近了,立刻離得遠了些,垂下?頭,呐呐的點了點。


    “知道了,孟大哥。”


    孟九鈺勾起唇角。


    好乖。


    “走罷,你阿兄該等急了。”孟九鈺帶著她往雅間走,蕭枝雪語帶不解的問:“孟大哥為何會出來尋我?,不是?在和阿兄下?棋嗎?”


    “我?擔心?你。”孟九鈺說的直白,目光柔柔的注視著她,卻不想?蕭枝雪神經大條裂開嘴笑笑:“多謝孟大哥。”


    菜已經上齊,蕭靖軒在雅間裏等他們,見他們回來,眉毛一挑,略帶不滿:“菜都已經上齊了,你們去了何處,我?當你們拋下?我?一人自己去逍遙快活。”


    隨即眼神有些凶的對?著蕭枝雪:“又跑哪裏去了。”自從?上次在郊外跑馬和國子監被人陷害,蕭靖軒就有些敏感,生怕她再亂跑然後?被有心?人傷害。


    蕭枝雪坐在凳子上,屁股慢慢的往過挪,笑的特別甜,伸出手指戳戳蕭靖軒,再戳戳,惹得蕭靖軒發笑,屈著手指戳她腦仁。


    蕭枝雪語氣軟軟糯糯的,眨巴著眼睛對?著蕭靖軒撒嬌,瞅的蕭靖軒直呼受不了。


    “吃飯吧吃飯吧。”蕭靖軒給她夾菜,永安樓的菜色聞名?遐邇,蕭枝雪剛準備夾起一筷子糖醋魚塞嘴裏,忽然頓了頓,放在碗裏,小口小口的吃著。


    蕭靖軒給她剝蝦,無意中瞧見有些發笑,臭丫頭,還知道害羞。


    一頓飯吃的很盡興,兩位哥哥不停的給她夾菜,不知不覺就吃的多了些。


    飯後?休憩,蕭枝雪倚在窗前吃水果,蕭靖軒與孟九鈺繼續下?棋。


    孟九鈺突然嚴肅起來,斟酌著:“今日?其實我?有件事要?與你說。”


    蕭靖軒眼睛不抬,語氣漫不經心?:“何事要?這麽瞻前顧後?。”


    孟九鈺:“流民日?益增多,朝中因土地一事頗有爭議,陛下?雖未表明態度,但是?你我?都清楚,他在等,等一個合適的時?機和人。”


    “我?想?,這個人,整個潯陽城都找不到第二個比南冠客你更合適的人了。”


    哐,蕭枝雪手中的蘋果從?手中掉落,咕嚕咕嚕的從?這邊滾到了孟九鈺腳邊,蕭枝雪有些恍惚。


    她方才沒聽錯吧,蕭枝雪雖不懂朝中事,上輩子後?來知道了阿兄被利用後?也去專門了解了前朝事態,雖明白的雲裏霧裏,但是?也知道若是?她阿兄最開始沒有強出頭,便不會有後?麵的把?柄,也不會遭人記恨陷害。


    二人的視線齊齊的集中到她的身上,蕭枝雪麵色蒼白,神色有些發愣,瞳孔四散,蕭靖軒急忙問:“怎麽了?”


    蕭枝雪謔的起身,嚇了兩個人一跳,她閃到蕭靖軒身旁,急著說:“不能不行不可以,阿兄你不能去。”


    饒是?孟九鈺再溫顏悅色,這下?也聽明白了,收斂了笑意,心?下?有些驚詫。


    蕭靖軒剛要?說什麽,就見孟九鈺打了個手勢,稍安勿躁,便閉了嘴,孟九鈺有些好奇,便問:“容妹為何這般說?”


    蕭枝雪急得六神無主了,但是?她又不能說自己是?重生回來的,若是?隨便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豈不是?被人當成胡言亂語,他們也定然不會放在心?上。


    “我?…我?以前課業不上心?,自這幾月上心?後?時?常想?著哪怕以後?不能幫上阿兄和爹爹,也要?理解他們,關?心?他們,先生說的這個我?雖聽得一知半解,但方長?我?在那梅字房外聽到了陛下?在等出頭鳥。”


    蕭枝雪語速很快,在很費力的組織語句。


    “出頭鳥…槍打出頭鳥,不是?什麽好詞,我?覺得不行,阿兄不能去做這事。”蕭枝雪盡量顯得理直氣壯。


    蕭靖軒悶笑間又很感動,原以為他先前與她說的那些事隻是?撒嬌聽個熱鬧,沒想?到她竟這般放在心?上。


    他頓時?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覺悟,一旁的孟九鈺笑笑:“容妹有這等關?懷之心?,實在是?南冠客之幸,我?亦羨慕。”


    “但是?朝中之事不是?這麽簡單的,此次你阿兄並非是?為了朝廷也不是?為了陛下?,是?為了百姓,百姓流離失所,我?等豈能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之心?。”


    蕭枝雪傻眼了,她有些委屈的低下?頭,她不知道什麽百姓,什麽朝廷,她隻知道她不能再看著阿兄走上上一世的路,不能看著蕭氏被陷害,成為風口浪尖上的沙礫。


    蕭靖軒見蕭枝雪神色委屈,便朝著孟九鈺使了個眼色,讓他閉嘴,隨即摸了摸後?腦勺安慰道:“容容別難過,這事兒還未有著落,你孟大哥也是?憂心?社稷百姓,說話?嚴重了些。”


    “阿兄自然是?知道容容的一片好意,可有時?候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莫擔憂,船到橋頭自然直。”


    蕭枝雪被順了毛,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對?著孟九鈺說:“先生對?不起,是?我?不懂事了。”


    孟九鈺摸摸她的頭:“無妨。”


    回府的路上,蕭枝雪明顯有些神思?不屬,孟九鈺與蕭靖軒也未繼續談論這件事。


    馬車轉過彎,駛入通往蕭府的小路上,蕭枝雪照舊趴在窗前,視線掃過一角,複而移了回去,遠處牆角站著一道人影。


    隱在明暗交織處,默默的對?上她的視線。


    第40章 北巷


    蕭枝雪原想著移開視線, 並未打算理他,但是?轉而想到?阿兄在重複前世軌跡的岔路上,而段知珩又是?前世的謀算者, 她覺得有必要去提醒一下他答應自己的事。


    她狀似無意的說:“阿兄, 我忽然想起我想去紅妝閣買胭脂來著, 左右剛走過不遠,你們把我放在這裏先回府吧,祝欽饒昨日與我說他今日會去巡鋪子,正好我去尋他。”


    蕭靖軒聞言掀開簾子說:“林叔, 掉一下?車頭?送姑娘去紅妝閣。”


    “哎別別別,不必如此麻煩, 我還想自個兒逛逛, 莫誤了你們的事兒,我自己去就成。”蕭枝雪阻止道。


    “那…不準亂跑, 早去早回。”蕭靖軒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囑, 且他也暫時空不出?時間看著蕭枝雪。


    “好。”蕭枝雪乖巧答應,隨即跳下?馬車, 她在心裏暫時的對祝欽饒說了聲抱歉。


    她在拐彎處藏好, 待馬車走後探頭?探腦的看了一眼,才往那牆角陰影去尋去。


    原先站在那裏的人影已經不見,隻?留一輛馬車在,蕭枝雪提著裙子跑過去毫不客氣掀開馬車簾, 驀地對上段知珩發呆的神色。


    眼見著對方?眼裏迸發出?欣喜神采,她隻?是?淡聲說:“下?車, 我與你有話說。”


    段知珩手足無措的應聲:“好。”每一次的再見, 段知珩總是?手足無措的,慌亂好似是?毛頭?小?子一般。


    以前他以為自己隻?是?單純的心悅, 蕭枝雪那麽張揚,那麽熱烈,沒有哪個男子能拒絕這樣的姑娘,尤其是?在潯陽城這種端雅莊持姑娘遍地的地方?。


    祁朝儲君身邊不缺貌美可愛,不缺張揚熱烈也不缺端莊優雅的姑娘,最?後的最?後,段知珩才明白自己喜歡的所依賴的一直是?蕭枝雪那份飛蛾撲火般的愛慕。


    真摯熱烈,她是?火,把段知珩燃燒殆盡,久處高溫,不勝寒意。


    蕭枝雪走後的生活,他寤寐思服,輾轉反側,才明白一捧火不會一直燃燒,也會有熄滅的時候,是?他親手澆滅了這捧火,這一次段知珩想傾盡全力把這捧火讓她重新燃燒。


    “你…”段知珩有些啞然,該如何問她突然來尋是?遇到?什麽困難了嗎?如果是?很慶幸他還能有發揮作用的地方?。


    蕭枝雪直截了當:“我想知道上輩子你是?怎麽利用我阿兄的,所有,全部與我坦白。”


    段知珩聽到?這個要求瞬間一怔,麵色有些難看,上輩子的混賬事本?身就?是?二人之間的隔閡,舊事重提…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那不是?什麽好話,我們…”段知珩艱難的說。


    “我要聽,這涉及到?我阿兄會不會與上輩子的軌跡重複。”她有些不耐,語氣也衝了些。


    段知珩聞言低落的點點頭?,語調艱澀的回憶他塵封在心底的事。


    “那時,潯陽城內湧進了許多流民,他們吃不起飯,也沒有住的地方?,擾亂了京城秩序,也給普通百姓帶來了很不便的行徑。”


    “那段時候人心惶惶,朝中亦是?爭吵不休,賦稅問題、土地問題是?流民暴動的關鍵,百姓已入窮巷,世族卻袖手旁觀,漠不關心,依舊在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算計。”


    “我便想,解鈴還須係鈴人,世族的矛盾須得世族自己解決,所以去尋了你父兄,蕭氏在世族中頗有威望,我…”


    “所以你以我作誘餌,威脅了我父兄讓他們去做出?頭?鳥,害的他們千夫所指。”蕭枝雪淡淡的打斷了他說出?了接下?來的話。


    段知珩低下?頭?,神色蒼白急忙解釋:“我沒有,我從未想過用你威脅你的父兄,隻?是?那時周氏獨大,我還無法抗衡,唯有蕭氏能做這件事,若是?你阿兄站出?去,那些不虞周氏的世族定會與蕭氏站在一起,流民之法便可暫解。”


    “那後來呢?”蕭枝雪沒有生氣,隻?是?平靜的問。


    “後來,我登基後周氏的野心也逐漸顯露出?來,他使了些障眼法離間了蕭氏與世族的合作,把貪贓枉法的帽子扣到?了你父兄頭?上,他們做的天衣無縫,先我一步昭告天下?。”


    “後來我一直在尋找證據,你父兄清正廉潔,光明磊落根本?不屑與那群蟲蟻蛇鼠做醃臢事,我假意信任,聖旨也是?障眼法,我總覺得,我們還有很長時間。”


    “我承認我的無能,我也承認我用錯了方?式,給了他們鑽空子的機會,我…你放心,我這次定然不會讓他們傷害你和你的家人。”言罷神情脆弱的看著蕭枝雪。


    半響,蕭枝雪輕笑一聲,“你確實?很無能。”


    這一聲譏諷讓段知珩更?難過了,他輕聲說:“我真的知道錯了。”


    蕭枝雪搖搖頭?:“做過的事它無法被抹去,你不用覺得你坦白一切我就?會原諒你,你有你的立場,我亦有我的,今日我來尋你是?想說,雖然沒有你來推動,可我阿兄依然生了上一世那般出?頭?的心思。”


    段知珩眉頭?一蹙,顯然也沒料到?會這樣,他安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會想辦法的,你莫擔心。”


    蕭枝雪點點頭?,若是?無法阻止,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比較她影響的了段知珩,不知道能不能影響的了阿兄。


    此事涉及到?社稷百姓,很難搞。


    段知珩見蕭枝雪走神,斟酌一番後,小?心翼翼的說:“你可願隨我一道去看看流民?”


    蕭枝雪聞言一愣,有些不解也有些不願,皺著眉說:“為何要去看他們?”


    段知珩抿嘴不解釋,隻?是?說:“去看看罷。”


    蕭枝雪不願與他一道去,既然表明了她來的目的也得到?了答案,作何要與他去。


    她搖搖頭?,轉身就?想走,段知珩心下?一梗,想也沒想就?抬手攔住她:“說不定你去看看就?能理解你阿兄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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