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通告不會寫細節,在曾曉穎眼中,趙雨夢就是破壞水依婷家庭的小三。海姝與?她茫然的?視線對上?,須臾,搖搖頭,“案子?還沒有完全偵破,我暫時不能透露太多。”


    曾曉穎情緒低落,懊惱沒有直接帶水依婷出國,“我應該強硬一點的?,她不願意走,說孩子?還在這邊讀書,但?看看她過的是什麽生活?什麽人會這麽恨她啊!”


    曾曉穎擦拭了下眼角,“海警官,我能去看看張純羽嗎?她畢竟是依婷的?孩子?。”


    海姝點頭,“張純羽正在接受治療,醫生允許的?話,你可以去看看她。”


    “謝謝。”曾曉穎又說起水依婷對張純羽的?關心,以及張純羽的?冷漠,言語裏都是替水依婷不值。


    她說得?差不多了,海姝問:“10號晚上,你有什?麽安排嗎?”


    曾曉穎愣住,片刻道:“海警官,你不會是在懷疑我吧?我和依婷是最好的?朋友!”


    海姝說:“放輕鬆,對每個和水依婷有關的?人,我都會問這個問題。你也看到了,現在偵查進展得?不是很順利,嫌疑最大的?張典治已經洗清了嫌疑,也許我們得?重頭開始調查,詢問更多的人也是應該的。”


    曾曉穎非常不樂意,仿佛海姝的問題傷害了她與?水依婷的?友誼,但?也不得?不回答:“我在家裏,剛從外地回來,太累了,一直在睡覺。”


    第86章 粉梅(17)


    17


    和曾曉穎差不多同時看到警方通報的還有水靜深, 他正坐在學校門口的麵?館等?餐,這會兒人多,店裏不夠坐, 老板在外麵支了幾張桌子, 那桌子不大,勉強能擠四個人。他付錢後在最邊上坐下, 以為不會有人往他這兒擠了,沒想到來了倆一看就才大一的男學生, 一坐下就開始嘮網上的新聞。


    路人不知道通報裏的張某某是誰,他可太知道了, 是他前姑丈, 一共也沒和他見?過幾麵?的人。


    他對水依婷一家印象很差,前陣子從母親口中得知新會展中心那起案子,死的就是水依婷, 他一點?觸動都沒有, 就跟聽到一個陌生人被殺了似的。但?要說水依婷怎麽著他了, 那也沒有,他對水依婷的反感還是源自他媽。陳晶恨水依婷, 不敢當?著水天翔的麵?說,和年?幼的他沒少說。


    他小時候就覺得是從不回家的姑姑搶走了爸爸對媽媽的愛,長大後雖然明白?不是那麽回事, 但?固有的印象已經難以改變。再說, 他也懶得去改變。水興崩盤, 水天翔入獄, 他一個法律學生當?然知道那是水天翔自作自受, 但?要說一點兒不遷怒於水依婷,他捫心自問, 做不到。


    張典治殺人的新聞他本來看看就算了,吃完麵他還得準備麵試。最近真是太倒黴了,在刻心實習得好好的,就因為他的背景,高明雀就不留他,虧他還心心念念想在高明雀手底下幹活。


    他沒敢給陳晶說,陳晶這些年?太辛苦了,對水家滿腹怨恨,要是知道他丟工作是因為水家,說不定得氣出病來。現在眼看著要畢業了,馬上找個條件和刻心差不多的律所不現實,他打算找個不在意他背景的小律所先幹幹。


    同?桌那倆大一的聊起天來沒完沒了,麵?都堵不住他倆的嘴,一會兒說屍體是被人故意擺在那的,上麵?還鋪了一層花,一會兒說這案子和新會展中心上次那案子是一起的,上次那個死的是水興超市的老板。


    大學生八卦起來,嘴比三?姑六婆還碎,說著說著,就扯到水興五年前的動蕩上去了。那倆都是本地人,小時候沒少去水興超市逛,說水天翔找了很多女人,為了拿地濫殺無辜,踩縫紉機後妻離子散。


    “給他當?兒子也倒黴,過了十幾年好生活又怎麽樣呢?遺產全沒了,一分錢都繼承不了。”


    “何止?罪犯的兒子,考公肯定是沒戲了,好點?的單位也夠嗆,還不如咱們呢!”


    “哈哈對,還不如咱們呢!”


    水靜深在這兒讀了四年?書,比誰都低調,他深知水天翔是壓在他身上的一道枷鎖,他必須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才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除了優秀的成績,他幾乎沒有存在感。


    但?在此刻,他壓抑了四年的怨憤、被刻心辭退的不甘全都湧了上來,一腳踹翻桌子,抓住一人的領子,一拳揍了過去。


    周圍頓時陷入混亂,另一人在短暫的愣神後拿起凳子就往水靜深身上砸。學生們紛紛站起來,拿出手機拍攝。三?人打做一團,旁邊的幾張桌子也被掀翻。老板急匆匆地跑出來拉架,那倆大一的倒是拉住了,但水靜深就跟瘋了一樣,見?人就打。


    最後還是一個高大的男生站出來,把水靜深給抱住了,“老三?,別打了,再打出事了!”


    老板一聽這稱呼,忙問:“你們認識啊?”


    男生抱歉地笑了笑,“我們宿舍的,您算算,這多少錢,我先賠給您。”


    水靜深眼鏡都打沒了,視野一片模糊,周圍的聲音也跟著模糊。他隻看得見?所有人都看著他,指指點?點?,就像五年前水家剛出事時,那麽多水興的員工圍著他和陳晶,要他們賠償,大罵他們是該千刀萬剮的黑心商人。陳晶將他擋在身後,可是他已經比陳晶高了,他拉扯著陳晶,把陳晶往自己身後推。


    那時他沒有掉一滴眼淚,可是此刻,他蹲在地上,竟是嚎啕大哭起來。


    他這一哭,把那倆大一的都哭懵了,周圍舉著手機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把手機收了回去。


    男生賠完老板的損失,就跟倆大一的商量,對方到底有兩個人,雖然都掛了彩,但?傷得沒有水靜深重?,生怕被訛上,索性醫藥費也不要了,趕緊溜號。


    男生又跟圍觀的學生說:“大家散了吧啊?我同學今天心情不好,視頻照片什麽的,也別傳得太離譜吧?”


    人群都散了,男生才去扶水靜深。


    水靜深大哭一場之後,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想到這麽一鬧的後果,感到前途更是一片黑暗。但?他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姚束說:“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順便配副眼鏡。”


    水靜深抬起頭,見姚束正寬容地笑著。


    結束這場鬥毆的男生叫姚束,是水靜深的同?學兼室友,家境似乎很好,和誰都交得上朋友。家庭變故之前,水靜深也是這樣的人,但?上大學之後,水靜深總是將自己縮起來,和舍友們關係不錯,但?絕不到交心的地步。大一時大夥兒按年?齡排序,姚束是老二,水靜深老三?,“老三”是水靜深這幾年裏最親昵的稱呼。


    讓姚束見到了自己這麽狼狽的一麵?,水靜深無地自容,心裏亂得說不出話來,擔心姚束問他為什麽打架。但?姚束什麽都沒問,在手機上查了會兒地圖,指給他看:“我們去這家吧,離學校有點?遠,但?也沒太遠,應該不會遇到熟人。”


    水靜深遲疑幾秒,“謝謝。”


    姚束爽朗地笑道:“客氣。”


    兩人打車來到醫院,路上誰都沒說話,水靜深去檢查時,姚束也回避了。處理完傷,水靜深的情緒已經完全平複下來,看見姚束還在等自己,一方麵?覺得尷尬,一方麵?又很感激。


    姚束看出了他的心思,在他肩上拍了下,“沒事了吧?”


    水靜深忙說:“賠的錢我馬上轉給你。”


    姚束點?頭,“行,我一會兒發你截圖,我朋友找我有點?事,眼鏡你自己配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謝了二哥。”


    姚束走之後,水靜深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發了會兒呆,覺得發狂的自己就像個小醜一樣。想著想著,就想到了姚束身上。同?寢四年?,他一直知道姚束人好、會處事,被姚束拒絕的男男女女,後來都能和姚束處成朋友。今天他才切實感覺到,和姚束相?處很舒服,這會兒他已經不需要陪伴了,又不好說出來,姚束便先他一步開口。


    他有些羨慕地想:我什麽時候能像姚束那樣?


    如果是姚束的話,就算有家庭問題,高明雀也不會拒絕吧?


    手機裏來了一條麵?試取消的消息,下午約的那個小律所不知道什麽原因,說暫時不打算招人了,請理解。


    “操——”他罵了一聲,但?大約因為打了那一架,此時已經生不起氣來。


    醫院對麵?就有個眼鏡店,水靜深提著醫院開的藥,去配了一副眼鏡。他臉上的傷有些唬人,店員起初還以為他是什麽社?會混子,鏡片都沒怎麽敢給他推薦。他心想正好,反正他也沒錢買貴的鏡片。


    世界重?新變得清晰,他無所事事地走在路上,不願意,卻不得不思?考將來,越想就越煩躁,接到不知道哪個小公司給他打來的電話,根本不是他投過簡曆的,他罵了對方一句,不耐煩地掛斷。


    走著走著,就到了車站。他沒有必須要去的地方,不想回學校,更不想回家麵?對陳晶。一看站牌,125路的最後是新會展中心。


    說不清是什麽原因,他上了125路。


    不管是新會展中心b館還是綠化帶外的警戒帶都已經拆掉了,一些穿著製服的人正在巡邏。他遠遠看了會兒,感到無聊、焦慮,坐在路牙子上刷手機,看到網紅說暴躁是種病,放任下去整個人生都得完蛋。


    他不想完蛋,五年?前他都挺過來了,為什麽要在現在倒下?


    網紅的視頻其實是為了帶貨賣藥,他當?然不會買,但?忽然想去看看中醫。


    和很多年輕人排斥中藥不同?,他對中藥一直很有感情,小時候生病了,爺爺就照著中藥書給他開方子。他在網上搜了下,評價不錯的有個診所叫市場診所,名?字就很樸實。他坐公交過去,診所人挺多,老中醫的號都排滿了,給他把脈的是一個年輕人。


    他看著對方胸口的工作證,“蕭醫生?您真年?輕。”


    蕭競微笑點頭。開完藥方,蕭競親自稱了藥,又對他說,大學生出來找工作,壓力大是常有的事,心態放鬆,不要太把工作當回事。


    水靜深歎了口氣,“謝謝,我試著調整心態。”


    他從診所離開時,幾乎與隋星擦肩而?過,隋星喊的那一聲“蕭醫生”他都聽見?了,還回頭看了一眼。


    蕭競正要去洗手,看見?隋星,有些詫異,“隋警官,今天又有什麽事?”


    隋星笑?道:“上次開的藥吃完了,效果不錯,我想來續上。”


    蕭競回到座位上,“我給你看看。”


    把脈、問診、開藥,一套流程走完,隋星卻沒有離開的意思。蕭競將裝好的藥放在櫃台上,“我就知道,你不是單單來續藥。”


    隋星說:“今天的通報看到了吧?”


    蕭競說:“頭條,大家都在看。我應該說恭喜嗎?但人命相?關,實在有點?說不出。”


    “別,沒什麽可恭喜的。這案子真要說起來,也不算徹底破了。”隋星道:“但?蕭醫生你給我們提供了不少幫助,謝謝。”


    蕭競搖搖頭,“我隻是說了我知道的事。”


    隋星視線在他臉上轉動,“不過有一點?,我還需要跟你再核實一下。”


    “請說。”


    “你確實沒有給趙雨夢開過她想要的藥?診所的其他人也沒有???????”


    蕭競略微皺起眉,“隋警官,你這是什麽意思?”


    隋星心裏也不大有底,“趙雨夢的這個男朋友張某某提到,趙雨夢讓他喝了影響他呃,生育功能的藥。”


    蕭競沉思?片刻,“真是這樣的話,應該能查到是哪個醫生開給趙雨夢的。”


    他顯得非常坦然,隋星鬆了口氣,“問題就在於,這些藥已經被處理掉了。”


    蕭競又沉默了會兒,苦笑?,“所以你們認為我很可能撒了謊,給趙雨夢開藥的是我。”


    隋星說:“抱歉,我們確實有這方麵的顧慮。目前沒有查到趙雨夢接觸過其他中醫,藥的來源牽扯到另一樁案子。”


    “那隋警官,你現在跟我說這麽多,就很不合適了。”蕭競說:“畢竟我可能和另一樁案子有關。”


    隋星頓住,“瞧你說的。”


    蕭競說:“我無法為我沒有做過的事證明什麽,不管你問我多少次,我的回答都不會改變——趙雨夢找我開過藥,但?我拒絕了,也沒有給她寫單子,沒有推薦其他醫生給她。這件事本來是我與患者之間的秘密,如果不是她遇害,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隋星抿了下唇,“行,打攪你了蕭醫生。”


    蕭競將隋星送到門口,隋星回過頭來,又補了一句:“我來開藥不算幌子,你醫術高超,這些藥對我確實有些作用?。”


    蕭競點?頭,“有用?就好,注意身體。”


    中藥的來源似乎已經成了糊塗賬,另一邊,刑偵一隊對水興前相?關人員的調查也陷入泥潭,他們中的不少人如海姝所料,對水依婷表現出了難以掩飾的憎惡,但?真正實施犯罪,卻似乎還欠一點?火候。


    就在這時,一個出人意料的人物來到市局,大呼小叫地要見?海姝。


    來者正是早前海姝探訪過的陳晶,海姝給她留了自己的聯係方式,希望她能夠向警方提供更多線索。


    陳晶頭發蓬亂,眼睛盡是驚慌,見?到海姝就撲了上來,“海警官!海隊長!你們到底做了什麽?我兒子出事了!”


    海姝將人攔住,“你慢慢說,水靜深出什麽事了?”


    陳晶嗚嗚哭泣,“你們是不是找過他?叫他去給你們辦事?我早就說過不關他的事,不關他的事,這下你們滿意了吧?他不見了!”


    海姝和旁邊的隊員對視一眼,隊員搖頭。海姝迅速冷靜下來,她知道水靜深的存在,也知道水靜深和水依婷幾乎沒有交集,根本不了解水依婷,所以刑偵一隊根本沒有試圖從水靜深那裏找到線索,更別說讓水靜深去辦什麽事。


    “你先歇一下,然後告訴我他是什麽時候不見了,不見?之前發生過什麽。”海姝說:“你應該清楚,著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陳晶終於平靜下來,說水靜深最近一直沒有回家,也不大與她聯係,她想到警察在查水家,不牽扯到他是好事,所以也沒怎麽過問。前天實在沒忍住,給水靜深打電話,卻關機。她心裏一下著急了,去學校看水靜深,他的同學卻說他回家了。


    她感覺出事了,連忙去派出所報警,水靜深的同學和舍友也幫著找,但?根本找不到人。她知道水靜深在刻心律所實習,立即去律所問,對方卻告訴她,水靜深沒有通過考核,已經不在刻心工作了。那一刻,天在她麵?前塌了下來,五年前的絕望席卷而來,她頓時亂了方寸。


    海姝聽到刻心時皺起眉,“水靜深已經不在刻心了?”


    陳晶哀嚎道:“我的兒子啊,這些年?我們都過得好好的,怎麽你們一調查,他就出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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