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巋然點點頭,“請說。”


    “你平時參與慈善活動嗎?”溫敘說:“向貧困地區捐款什麽?。”


    盛巋然說:“巋然科技和我個人都有參與?,我這種出?生草根的人,要不是社會?給我提供了學習機會?,我會?一輩子匍匐在土裏。所以現在有了回饋社會的能力,我也?想出?一份力。溫法醫,為什麽?這麽?問?”


    溫敘說:“你參與過一個叫做春梅的項目。”


    盛巋然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不是很明白,你們這是在圍繞我做調查?難道你們認為,我和李叔……和華易的案子有關?溫法醫,我們不是在聊華易的案子嗎?怎麽牽扯到了我參與?的慈善項目?”


    因為華易的屍體上有凶手打下的粉梅標記!因為另外兩起案子也?都出?現了春梅!


    溫敘死死按捺住衝動,之後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離開巋然科技時近乎狼狽。


    而在溫敘離開之後,盛巋然站在落地窗邊,城市的輪廓和鉛色的雲倒映在玻璃上 ,將他的五官塗抹得模糊不清。


    在灰湧市,海姝分出人手深入調查水靜深在刻心律所期間?負責的工作、接觸的人,同?時繼續查水靜深所就讀的灰政、被水天翔殺害的孟雲慧一家。


    警察多次出?入刻心律所,律師們八卦的八卦,緊張的緊張,都在議論為什麽?高明雀怎麽剛好就在水靜深遇害之前將他掃地出?門。


    跟各種刑事案件打交道的機會多,律師們分析起凶案來也?是腦洞大開,大家私底下議論紛紛,有說是高律早就得到風聲,知道水靜深會?出?事,於是早早出?手,不讓水靜深死在刻心的職位上,有說水靜深的死和高律脫不了幹係,說不定就是高律找人做的,至於原因嘛,也?許是水靜深手上有什麽?不得了的情報……


    高明雀此時的日子著實不太好過,員工們的猜測她不必回?應,那個對她充滿好奇的女隊長暫時也沒有將她視作凶手,然而有一個人她必須應付。


    “桑切斯先生。”寬大的餐桌旁,高明雀神情謙卑,帶著一絲慚愧和畏懼。


    桑切斯切著牛排,抬起鬆弛的眼皮看了她一眼?,“這就是你的處理方?式?”


    高明雀忙不迭地解釋:“警方因為水靜深注意到刻心,我實在是想不到更好的辦法,隻能辭退他。我確實沒想到他後來會出事。”


    桑切斯放下刀叉,借著燈光審視高明雀,“你的意思是,他的死不是你做的?”


    高明雀驚訝得睜大雙眼?,“桑切斯先生,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這不是故意把我自己遞給警方?嗎?”


    桑切斯沉默片刻,“最近‘遞給’警方的事倒是不少,也?不差你這一樁。”


    高明雀搖頭?,急道:“我承認,辭退水靜深的事做得確實有些草率,但我絕對沒有想過除掉他。”


    桑切斯站起來,將一杯紅酒遞到高明雀麵前,片刻後露出?慈祥寬容的笑,“你是我最看重的孩子,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高明雀深呼吸,“桑切斯先生,在遇到您之前,我在碗渡街人人喊打,那麽?多人,沒有一個人向我伸出援手。是您救了我,塑造了今天的高明雀,我永遠為您所用。”


    桑切斯神情諱莫如深,“但願吧。”


    刑偵一隊在刻心律所的調查進展不大,但在灰政的調查卻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


    水靜深的同學兼室友姚束,他已經於今年初保研本校,有一輛10萬左右的代步車,吃穿用度都高於大學生的一般水平,舉止也?優雅從容。海姝第一次與他接觸時,判斷他的家境應該相?當不錯,從小受到的是精英教育。


    但這次查下來,卻發現他的老家在蒼裏?鎮,這是個比較貧瘠落後的小地方,他的父母在他小時候就不知所蹤,他是被殘疾的祖父拉扯大,在他考到灰政之前,祖父已經去世。


    海姝看著調查報告,紙業上貼著姚束的照片,他朝著鏡頭?微笑,看上去自信又富貴,簡直不像報告上所描述的這個人。


    “姚束成?績不錯,但和水靜深相?比,還是有差距。水靜深是不打算讀研,想早點出?來工作,不然他這個保研名額說不定是水靜深的。”隋星靠在桌沿思考,“按理說他的獎學金也?沒水靜深多啊,他怎麽?活得比水靜深更有人樣?我當時真覺得他是富二代。”


    海姝在地圖上找到蒼裏?鎮,過了會?兒,又在電腦前敲敲打打。隋星湊過去看,“你在看什麽??”


    海姝支起下巴,“蒼裏?鎮這種地方?,很可能被慈善項目重點關注。我想查查看,姚束是不是受到過哪個項目的幫助。”


    隋星把海姝擠開,“這個交給我來查。”


    海姝在她旁邊站了會?兒,又道:“你主要查巋然科技,這種公司性質的慈善活動,基本都會?公示。”


    稍晚,隋星急匆匆找到海姝,“還真被你說對了,看,巋然科技參與的一個叫做清風的項目,每年都會?資助蒼裏?鎮,最早從五年前就開始了!”


    姚束現在既不用忙實習,又沒有任何考試,算得上灰政校園裏最閑的一號人,要不是因為水靜深的案子,他們全宿舍被告知暫時不能離開灰湧市,他都想找個地方?去旅遊了。


    上午,他在學校的操場跑步。這時操場上沒有多少學生,畢竟像他這樣閑的幾乎沒有。海姝來到操場邊上,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白色身影。他穿著一套輕薄舒適的名牌運動服,鞋子是限量款,雙手和頭?上都帶著淺黃色的止汗套。跑到不知道多少圈,他停下來,雙手撐住膝蓋,喘息之餘看到海姝向自己走來。


    “海警官。”他扯下頭?上的止汗套,喘著氣,“怎麽這時候來了?是不是抓到凶手了?”


    海姝的視線落在他衣服的logo上,笑道:“這一套買下來,得兩千多吧?”


    姚束笑了聲,“透氣,方?便,鍛煉嘛,怎麽舒服怎麽來。”


    海姝點點頭?,“現在都說大學生找工作不容易,但看來隻要本事夠拿得出?手,兼職賺的也?不少。”


    姚束擰瓶蓋的手頓了下,眯起眼?,“海警官,我怎麽有點聽不懂你的話?”


    海姝說:“我的意思是,你找的兼職挺好,能負擔得起這一身對一般社畜來說嫌貴的裝備。”


    姚束低頭?笑,“海警官,你肯定不是來跟我聊裝備的吧?有什麽?話,你直說。”


    海姝說:“你也知道我們在做全麵排查,所以呢,必不可少地調查過和水靜深關係緊密的同學的背景。我看到你的籍貫,還有家庭情況時,說實話,有點驚訝。”


    姚束收起笑容,沉默下來的樣子有些陰鬱。但很快,他又勾起唇角,“我明白你剛才?為什麽?那麽?問了,你是覺得,我一個孤兒,且是從農村出來的孤兒,有車、總是穿名牌,錢來路不正吧?”


    海姝搖搖頭?,“來路不正倒是不至於,你都大四?了,22歲,想賺錢還不容易?而且我查到,巋然科技長期資助你們蒼裏?鎮,金額還不低,所以從蒼裏?鎮出?來的孩子,過著不錯的生活也不奇怪。”


    聽到巋然科技時,姚束挑了下眉。


    海姝看向姚束,目光充滿探尋,“你也得到過巋然科技的幫助,是嗎?”


    第95章 粉梅(26)


    26


    聞言, 姚束主動說?:“雖然我不明白我得到誰的資助和老三的案子有?什麽關係,但我想,海警官你這麽問, 一定有?你的理由, 我要?先糾正一點,巋然科技雖然資助了我們鎮不少孩子, 但我的資助者是盛巋然先生本人。”


    海姝說:“嗯?這兩種資助不一樣嗎?”


    “當然不同。”姚束說:“一個是集團性質,一個是個人性質。其實最早的時候, 資助我的的確是巋然科技,那個項目叫什麽來著, 我想想……”


    海姝說:“清風。”


    “對, 清風。”姚束看著海姝,“看來海警官已經查得非常清楚了。”


    海姝彎了下唇角,“後來呢?你的資助者怎麽成了盛巋然?”


    姚束回憶道?, “因為盛總見了我一麵, 覺得我和他?很有?緣。”


    清風項目惠及蒼裏鎮所有願意讀書的孩子, 但農村教育資源貧乏,家長觀念落後, 錢真正用到實處的不多。


    姚束的爺爺雖然殘疾,但年輕時是讀過書的,深知讀書對窮人家的重要性。姚束在他?的鞭策下, 沒有?一天忘記用功, 終於考上了灰政。對於蒼裏鎮這個小地?方來說?, 他?這樣的成績已經是史無前例。


    那個夏天, 清風項目搞了線下活動, 資助方來與孩子們?見麵,盛巋然抽出時間, 跟著員工一同來到蒼裏鎮。


    那是姚束第一次見到盛巋然,驚訝於他?的成就、財富,以?及求學?經曆。


    盛巋然說?,他?並不是天生富貴,小時候家裏窮得揭不開鍋,要?不是好心的遠房親戚接濟,恐怕早就輟學?。再好的天賦,也可能因為貧困而夭折。但他是幸運的,他?沒有?辜負自己的才華和親戚的點滴恩惠,他?在f國收獲了成功,回國投身醫藥、人工智能等科技行業,又獲得了更大的成功。


    姚束聽得熱血澎湃,頓時將?盛巋然當做目標,渴望像盛巋然一樣成功。盛巋然也注意到了台下那道?熾烈的目光,演講結束之?後,和他單獨聊了好一會兒。得知他?選擇的是法?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法?律人和他們這些商人不同,肩上扛著更複雜的社會擔子,或許一輩子都會在清貧中度日,在黑暗中堅守。


    盛巋然問他:“你有心理準備嗎?”


    那時,他?對法?律人的社會責任還缺乏具體的想象,懵懵懂懂地?點頭,“我有?準備。”


    盛巋然欣然地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到了灰湧市,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聯係我。”


    一天後,他?被告知,清風項目不再負擔他的生活、求學費用,盛巋然的個人慈善項目將?對他?負責。


    海姝眼中流露出詫異,“所以盛巋然這四年對你有?求必應,資助涵蓋了車、個人用品?”


    姚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實我們的關係已經不是單純的資助者與被資助者了。我也能夠給?盛總提供一些法?律和慈善項目方麵的谘詢。他給我的隻有?極少一部?分是資助費,其餘都是對我勞動的合理報酬。”


    海姝想了會兒,“那你具體為他做了些什麽?”


    姚束掰起手指,“盛總因為自己的經曆,非常熱衷慈善,但是他?畢竟也快40歲了,身居高位多年,對十來歲的小孩子不了解,不清楚什麽人是能夠靠著資助走出來的,錢一把把撒下去,很多都是白費。而我是比較成功的案例,我會給?他?分析小孩的心理,合理地?選擇資助對象,讓花出去的錢更有價值。”


    “有?空的時候,我還?會跟隨項目去偏遠艱苦的地方。海警官,你別看我現在穿得不錯,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但真到了工作?的時候,我比慈善項目裏的大多數員工更能吃苦。”


    海姝點點頭,“抓住巋然科技這個救命稻草,從蒼裏鎮爬起來,你確實有?這個魄力。”


    姚束又道:“除了錢,盛總還?教了我很多。”


    “比如?”


    “剛從蒼裏鎮出來時,我很土,沒自信,走路總是彎腰塌背。盛總給?我說?,一個人可以?窮,但背脊一定要?挺直,不要讓人看不起。”


    大一開學?前的暑假,姚束一邊在灰湧市打工,一邊在盛巋然的指點下改變,盛巋然送了他?幾套價格一看就燙手的衣服,他?從最初的不敢穿,到後來會自己挑衣服,靈魂幾乎得到脫胎換骨的改變。


    “這些年盛總偶爾也會送我一些撐門麵的東西,比如手表、皮帶什麽的,但車和我這身,都是我自己買的。”姚束說:“我不偷不搶,這是我應得的。”


    來灰政之?前,海姝著實沒想到姚束會這麽從容,甚至主動提到盛巋然。他太坦然了,坦然得像是從裏到外,根本沒有?一絲值得讓警方懷疑的地方。


    不過在華易案中,謝誌蓉在描述給?她安眠藥的人時曾經說過,那人戴著口罩和帽子,看不到長相,但從整個輪廓和聲音判斷,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


    姚束就是個年輕,且聲音還算不錯的男人。


    海姝沒有?貿然提到謝誌蓉,但問了華易和水靜深遇害之後,姚束的行蹤。


    “這……海警官,難道你認為我是凶手?老三是我室友,我們?相處四年,無冤無仇,他?打架受傷,還?是我送他?去醫院,我有?什麽理由做這種事?”姚束流露出不多不少的緊張,汗濕的頭發耷拉下來,顯得很是無辜。


    海姝說:“也不算懷疑,其他?人我也問了,拉一個時間表出來,方便以?後的調查。”


    姚束歎了口氣,說?水靜深出事時,他在逛學校的二手市場,因為大四馬上離校,每年都有?二手市場,而華易出事時,他?在宿舍睡覺,當天室長實習值夜班,宿舍隻有?他?與老幺。


    “其實這兩個重要?時間點,姚束都沒有不在場證明。”海姝去二手市場排查後回到市局,接過隋星遞來的冰檸檬茶,“市場人很多,而且那就是一條誰都能去的校內馬路,沒有?監控,他?也沒有?買東西,他?到底在不在那裏,隻有他自己知道。晚上就更難說,寢室隻有?兩個人,睡沉了打雷都叫不醒,他?在不在宿舍,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但是……”海姝拍了拍臉,“也不能因此就判斷他是凶手。他?太從容了,而且確實沒有?動機。”


    隋星說:“謝誌蓉怎麽說??”


    海姝看了眼時間,“還?沒來得及去找謝誌蓉,我現在很擔心寒原市那邊的情況。”


    隋星蹙了下眉,“怪我,我不該跟溫敘提什麽春梅。”


    和溫敘通話後不久,隋星就回過味來了,溫敘聽到春梅時頓了一會兒,反應有?些奇怪。她稍稍一想,就明白?這條線索對溫敘刺激不小,連忙告知海姝。海姝深思熟慮後聯係溫敘,溫敘一直強調自己沒事,但事關摯愛之?人,怎麽可能沒事。


    海姝在隋星肩上按了按,“什麽怪你不怪你,溫老師遲早得知道?,隻是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可能無法負責寒原市的偵查了。”


    隋星說:“我過去?”


    海姝搖頭,“這邊還?需要?你,我過去。你找謝誌蓉好好聊聊,給?她看姚束的影像。”


    安排好灰湧市接下去的偵查,海姝不敢耽誤,立即驅車前往寒原市。


    溫敘不在寒原市市局,隊員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海姝打了幾通電話才打通,溫敘聲音很疲憊,“海隊,你來了?”


    海姝說?:“在哪呢?我來找你。”


    溫敘笑道:“不放心我工作?”


    海姝說?:“說?什麽呢?我想去見見小棉姐的家人,需要?提前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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