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現在,那種如臨大敵的表情又出現在了桑南溪的臉上。


    隻不過,這一次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大概是真的受了涼,周聿白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他緊攥著拳頭,聲音是帶點頹廢的低沉:“你就非得這麽跟我說話?”


    車頂燈光打在周聿白的頭發上,折射出一種近乎刺眼的白,像是銀絲滿頭。


    有那麽一瞬,桑南溪甚至有些恍惚,他明明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可他窩坐在那座椅裏,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疲態。


    周聿白語氣中的無可奈何拉扯著桑南溪的心。


    她到底是氣不過,咬著牙用一種有些刻薄的聲音冷嘲道:“周聿白,你這輛車停在那兒,前仆後繼想要上來的人不會少。”


    “但我,必定不在其中。”


    “您要是想聽好的,總多得是人願意說給您聽,沒必要來找我說這些。”


    心甘情願捧著他的人多了去了,他又何必來自己這兒找不痛快。


    他不痛快,她也難受。


    本就不該再碰到一起。


    車還沒開多久,話還沒說上兩句,桑南溪卻已經不再想待下去。


    她看了眼周聿白那張黑得能滴出墨的臉,事不關己地扭過了頭。


    “我要下車,你讓承良停車。”


    她脾氣上來了,就強得沒邊。


    小孩子鬧脾氣你恩威並施地說兩句,罵一頓,尚且還能聽進去。


    桑南溪?不把上來講道理的人給咬一口就不錯了。


    他們剛談戀愛那會兒,周聿白還不了解她那性子,更不知道要怎麽哄人。


    陸時雍他們聽了也隻是笑笑:“你就冷著她,第二天自個兒就找上門來了。”


    他們這樣的人,多的是人願意撲上來,總還沒有低聲下氣哄著別人的道理。


    結果她呢,隔天就能一臉挑釁地直接給自己雇兩個男學生一口一個“姐姐”的陪著她上課。


    為了這事兒,周聿白沒少給陸時雍使絆子。


    後來周聿白就發現了,像桑南溪這樣擰巴的人,光靠哄沒用。


    得先把人給製住了,折騰到沒力氣了,精力耗光了,再一點點跟她講道理,好聲好氣地給人哄高興了。


    “承良!你停車!”她高聲衝著前座喊。


    車外的風景由模糊的色塊連成了線,車子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載著她開往不知名的方向。


    “你讓不讓他停!”她質問道。


    下一秒,還沒等周聿白回答,她伸手就開始準備拉車門,動作沒有一絲的猶豫。


    周聿白猛地一驚,拽著她的手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身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跟我待一塊就這麽惡心你!”


    她掙紮著推開他,反抗的動作瞬間激起男人心中隱忍許久的痛楚。


    領帶一扯,熟練地在她手腕上係了結,直接把人桎梏在了懷裏。


    “你真以為我治不了你?”


    靠近的一刹那,兩人的身體瞬間繃緊,隔著厚重的衣物,桑南溪卻好似依舊能感受到他每一寸肌肉的走勢。


    他們交頸纏綿過太多的夜晚,哪怕時隔五年也依舊清楚對方身上的每一個敏感點。


    桑南溪看著他眼底泛著的血絲,突然無比為自己剛剛產生的錯覺而感到可笑。


    眼前這個才是周聿白的真實麵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


    桑南溪忽然就泄了力,也不再掙紮,臉上甚至帶著幾分嬌媚的笑,“要治我哪裏需要您親自出手,還不都是三兩句話的事。”


    “周聿白,你要是想玩舊情複燃那一套,咱們也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


    “我雖不缺錢,但對你的技術也還是挺滿意的。”


    一邊說著,她的手臂環上了周聿白的脖子,頭埋在他的頸間,唇瓣若即若離地擦過他的肌膚,低語:


    “以前……我們在車裏也挺盡興的,周先生,是想跟我重溫一遍嗎?”


    車內的空間瞬間變得有些擁擠,就連燈光都開始變得晦澀起來,她的吻落在周聿白的脖頸上,一下下輕啄又往上移。


    頸窩、喉結、下巴……一直到唇瓣,桑南溪的動作卻停住了。


    她隻勾著唇笑,笑得燦爛如花,落在周聿白眼中卻越發刺眼。


    他受不了她這樣,一副好像連她自己都不在乎了的模樣。


    周聿白扣住了她逐漸貼近的腦袋,黯然輕嘲:“溪溪,別拿這招對付我。”


    “你該知道,今夜我要是不想放過你,你逃不掉。”


    隻是他舍不得罷了。


    桑南溪的笑意僵在臉上,連呼吸都在這一瞬間停滯。


    周聿白的這句話,暗喻太多。


    他替她解開了手腕上的領帶,白嫩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紅痕,其實也不疼。


    他仍舊沒鬆開環在桑南溪腰間的手,就那麽一隻手摟著她,一隻手輕輕幫她揉按著手腕。


    周聿白的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親昵的樣子像是一對相愛至極的戀人。


    那五年,在周聿白這兒,似乎暫時擱置了。


    他們統共見了兩次,吵了兩次。


    這一次,他不再說話。


    桑南溪那些準備好要刺向他的話驟然哽在了喉間,耳邊也隻剩下他淡薄的呼吸聲。


    他似乎是真的累了,隻是想靠在她的肩上休息這一程。


    車子行駛的速度漸慢,周邊還依舊是熟悉的景色。


    他們在滬城兜兜轉轉了一圈,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車子停下的那一刻,兩人都沒動。


    可大夢初醒,桑南溪掙了掙,環繞的熱意這次沒再執著,漸漸在她身邊散去。


    像是掐準了時間,車門被悠悠打開,宋承良撐著傘站在門外,眼神卻隻落在地上。


    她起身要走,卻又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叫住。


    “溪溪,眼光別那麽差。”


    他微眯著眼看向她,臉色晦暗不明,自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


    這繞了一圈,他的真實目的終究顯露。


    桑南溪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講李文睿。


    桑南溪扶著車門,眼中含著水光,轉身看他:“周聿白,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她意有所指。


    眼看著車門合上,世界似乎就此被割裂成了兩半,但卻並不違和,好像就本該如此。


    “桑小姐,再見。”


    桑南溪握著傘走出了幾步,宋承良已經準備回車上,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叫住了他。


    “承良。”


    “您說。”


    “他發燒了,一會兒送他去醫院吧。或者……讓俞念給他看看。”


    宋承良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座的人,周聿白閉著眼,眉頭緊蹙著,臉頰上泛著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周聿白忽然睜開了眼,麵露自嘲:“承良,我到現在都不明白,她當初怎麽能那麽狠心。”


    明明,她已經接受了他的身份。


    無名指上也再一次為他帶上了戒指,可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他們互相說盡了傷人的話,追悔莫及,卻再沒有挽回的餘地。


    宋承良在周聿白身邊多年,看著他們一路走過來,第一次如此摸不清周聿白的心思。


    句句是怨恨,可連句重話也沒舍得說出口。


    宋承良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麽回複。


    周聿白擺了擺手,有些無力:“算了,回去吧。”


    車子不知在城內轉了多久,目的地卻與往日不同。


    刺眼的白光讓周聿白有些睜不開眼,“承良,你什麽時候這麽自作主張了?”


    宋承良叫了醫生上來幫他檢查身體,神色依舊,“是桑小姐囑咐的。”


    剛剛還麵露不悅的人突然噤了聲,頭一回如此毫無怨言地任由醫生擺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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