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白的嗓音染上了幾分京北冬日的凜冽,捧著她的臉,似是非得刨根問底地要個答案。


    桑南溪眨了眨泛酸的眼,坐直身子,跟他拉開了距離:“沒有,你看錯了。”


    周聿白薄唇微抿,麵上看不出喜怒,桑南溪大概自己也不知道,她撒謊的時候,眨眼的頻率會變快。


    他的視線太過灼熱,桑南溪不自然地想要逃開,她不動聲色地扭了扭手腕,掙不開。


    “你恩將仇報是不是。”


    明明還發著熱,哪兒來的這一身勁兒。


    周聿白像是沒聽見似的,握著她的手腕圈了圈,比前一陣子強些,有點肉了。


    眼見著桑南溪不耐煩了,他才懶懶開口:“救命之恩,那我得以身相許才是,你說對嗎,溪溪。”


    他湊近了臉逗她,眸光流轉,隱含笑意。


    桑南溪卻一下子垮了臉,眼底的光芒逐漸變得黯然:“周聿白,別開這種玩笑。”


    這種看似美好,卻又不切實際的玩笑。


    聽的人會當真。


    手心原本溫暖細膩的手腕在轉瞬間抽離,周聿白的手指動了動。


    晚了一步,那隻小貓兒已經從他身邊逃開了。


    桑南溪臉上恢複了漠然,她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一邊等著藥起作用,一邊搗鼓碎得有些慘烈的手機。


    時間不早了,她一直沒回去,總得給陳枳夏發個消息。


    她將目光轉向房間裏的複古座機,當時還是她嚷著要買的,就為了圖個造型好看。


    周聿白那時候頗為嫌棄:“這個年代,誰家裏還裝座機。”


    桑南溪撇嘴:“你懂什麽,這叫複古。”


    後來有好幾次桑南溪在家看書看得入迷,聽不見手機響,周聿白就打這個電話。


    要是隔個幾秒就接,那就表示桑南溪在房裏,要是隔個幾十秒才接,那大概就是她從樓下噠噠噠地往樓上跑,接通之後,總能聽見她的聲音還帶著幾分輕喘。


    他總喜歡到門口了再給她打個電話,推門進來的時候,桑南溪坐在椅子上,腳翹在桌上一晃一晃的,跟他抱怨著今天工作的時候又遇到了哪些煩心事。


    一看見他回來,就把話筒往桌上一扔,朝著他跑過來。


    聽筒裏傳來的不是忙音,是她放聲的笑。


    那時候,周聿白突然覺得這個座機裝得挺值。


    在等待電話被接通的那幾秒,就像是他們互相深愛著的憑證。


    桑南溪跑到書桌邊試了一下,話筒裏傳來規律的“嘟——嘟——”聲,她本以為周聿白早就把這條電話線給掐了。


    她眼睛一亮,撥了陳枳夏的電話過去。


    大約是座機的號碼實在少見,直到電話被掛斷的前一秒,電話另一端才傳來陳枳夏有些警惕的聲音。


    “誰?”


    “夏夏,我南溪啊。”


    隔了幾秒,對麵突然開罵:“不是,現在詐騙都那麽高級!聲音都能模仿得一模一樣!”


    桑南溪失語,這丫頭的反詐意識還挺強。


    “你下一句要說什麽?手機丟了?讓我給你打點錢?”陳枳夏秉持著能救一個是一個心理,苦口婆心地開始勸:“對麵的小姑娘還是小夥子,我勸你,回頭是岸啊。”


    桑南溪被她一串又一串的話說得壓根插不上嘴,她百無聊賴地抬眸,卻對上了周聿白那雙戲謔的眼睛。


    聽筒沒什麽隔音效果,隻要陳枳夏聲音一大,在這安靜屋子裏幾乎是聽得一清二楚。


    桑南溪抱著話筒轉身,開口打斷:“夏夏!我真是南溪!”


    “哦,我不信。”


    桑南溪咬了咬牙,壓著嗓音說:“你第一場大秀的那天晚上……”


    話說到一半,聽筒另一頭用近乎尖叫的聲音阻止了她的話:“南溪!我信了。”


    “不是你這什麽號碼呀。”陳枳夏忍不住抱怨。


    “手機摔碎了,跟你說一聲,我今晚……先不回去了。”


    陳枳夏激動得音量瞬間提高了幾分:“看來那個陶先生不錯啊!看對眼了?”


    那些話從她捂住聽筒的指縫中流出,不知牽扯了誰的心。


    她匆匆說了幾句掛斷了電話,轉身的時候,周聿白已經躺下了。


    桑南溪放輕了步子,幫他拉了拉被子,又悄悄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開始發汗了。


    這些日子,陳老太太給她開的藥裏有不少安神的東西,奔波了一整天,她難免生出了幾分倦意。


    原本她是打算去客臥休息會兒的,但又怕周聿白晚上會再燒起來,就想著去一旁的沙發上眯一會兒。


    她熄滅了床頭的燈,剛要轉身,腰間卻倏地一緊。


    濃重的呼吸噴灑在後頸處,桑南溪越是掙紮,身後的男人就貼得越緊。


    虯結有力的臂膀將她桎梏在懷中,滾燙的軀體帶著翻湧的熱潮將她一點點淹沒在熟悉的懷抱。


    原本那點瞌睡蟲瞬間消散得一幹二淨,她開始放聲罵:“周聿白,你丫的不要臉!”


    他們倆吵架的時候,更難聽的話她也罵過。


    周聿白摟著她直接將她翻了個身,下巴抵著她的腦袋,或是想維持這一瞬的相擁,反駁的話一句沒說,心甘情願認下那句罵名,“嗯,我不要臉。”


    月色漸深,外麵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雨夾雪,順著呼嘯的風聲拍打在玻璃窗上,恰好掩蓋住了周聿白那聲悶哼。


    桑南溪的手被扣在身後,就仰頭衝著他的下巴狠狠咬了上去。


    她用了狠勁,報複性地想,總不能每次都是她吃虧。


    周聿白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下巴上傳來尖銳的刺痛感,他卻覺得心房在一點點被填滿,桑南溪回國那麽久,他卻第一次有了一種她又真正回到了自己身邊的實感。


    一直到桑南溪漸漸鬆了口,他才伸手替她揉了揉腮幫子,像是生怕累著了她:“咬夠了?”


    原本被困住的手早已恢複了自由,她卻也沒再掙紮著要起身。


    滿腔的怒火,被高高拎起,輕輕放下。


    也許是看透了終究掙不脫,幹脆枕在他的手臂上,閉著眼,不再說話。


    無言的抗爭,才最是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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