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的老宅裏,一場所謂的家宴,可卻屬實是聲勢浩大。


    周聿白端著茶盞看向窗外,幾道車光閃耀,車隊速度漸緩,終是停在了門口。


    羅子玉在身後看著自家兒子的背影,月光下,孤影清寂,他的路從一開始就定好了。


    從前,她覺得兒子身上少了些人情味,年紀輕輕卻好似看淡了一切,可現在想來,他還不如就一直那般好,至少,不用受此苦楚。


    門口已經有人在喚,杯中的茶涼,他卻好似置若罔聞。


    羅子玉輕歎,將那些酸澀統統都咽下,“聿白,王家的幾位到了,出去迎一迎吧。”


    王琬沅的座位安排在周聿白的身邊,周鈞之越看越滿意,臉上少有地多了幾分笑意。


    “我聽說琬沅近來開始經手業務了?”羅子玉拍了拍王琬沅的手。


    王琬沅笑得落落大方,“是,隻是我沒能走爸爸的那條路,到底是不太爭氣。”


    “已經很不錯了,這來京北也快大半年了,你總來陪著奶奶,倒是聿白平時工作忙,陪你的時間少。”


    “沒關係的,阿姨。”


    王琬沅溫婉大氣的模樣深得幾位長輩的喜愛,唯有周聿白這個當事人,態度不冷不淡的,一場家宴,除了幾句必須回複的應答幾乎一言不發。


    話題最後落到他們的訂婚時間上,王琬沅臉上掛著應有的羞意,說:“我都可以的,還是看聿白的時間。”


    周鈞之沉著有力地開口:“我讓人看過了,十二月二十七日,是個好日子,離那時候還有些日子,訂婚的時候也不至於太匆忙。”


    王嶼笑著點頭:“倒是勞累周老如此費心了。”


    周鈞之擺了擺手:“這都是應該的事,倒是聿白,一晚上了也沒見著你說話,這個時間你看看怎麽樣?”


    周圍的視線紛紛落到了周聿白身上,屋內的檀香即將燃盡,可氣氛卻變得莫名焦灼起來。


    羅子玉不由攥緊了拳頭,生怕他說出什麽傷了兩家顏麵的話來,她剛要開口,卻被周明奕握住了手,輕搖了搖頭。


    老爺子的意思太過明顯,這是非得逼著周聿白表態,給王家一個明明白白的交代。


    周聿白放下筷子,對上周鈞之的視線,“爺爺,您定就成。”


    這話一出口,羅子玉才鬆了口氣。


    飯桌上又熱絡了起來,明明不過是因為利益往來走在一起的兩家人,此刻卻親如一家。


    一旦聯姻,雖說是榮辱與共,但一旦涉及家族根本,一切都得另說。


    月色漸沉,老宅熱鬧了片刻,隨著車輛駛離,又沉寂了下來,多年的沉澱在此刻愈發厚重。


    周鈞之轉頭看了周聿白一眼,拐杖在青石板路麵上輕敲了兩下,威儀盡顯:“你跟我過來。”


    羅子玉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心口,麵上卻不露分毫,隻是捏著周明奕的手都微微泛白。


    周明奕扶住她的胳膊,“媽今天在呢,爸不會動手的,況且,聿白不是答應了,你放寬心。”


    周聿白卷起袖子,重新點燃一支檀香,捏著香的手在空氣中輕揮幾下,火星明滅,青煙又嫋嫋升起。


    周鈞之看了一眼神色淡淡的人,眼底還泛著烏青,到底是心疼他的,招了招手:“坐吧。”


    周聿白脊背挺得筆直,錚錚傲骨,他性子看似淡薄,骨子裏卻格外倔強。


    一旦認定了的事,要改不易。


    那次把他打得傷痕累累,他也從沒變過心思,一門心思地要娶那姑娘。


    若不是讓那丫頭放了手,恐怕連他都算不準周聿白到最後會為了她做出什麽事來。


    周鈞之觀察著他的麵容,“等訂了婚,婚期也就近了。”


    周聿白神色依舊,像是真放下了一切,還是那句,“爺爺一切您定就好。”


    老爺子總覺著隱隱有些不對,可卻又看不出什麽。


    現如今他這孫子下的棋,倒輪到他得三思而後行了。


    周聿白的手機震了震,他輕掃著滑看了幾眼,按了屏幕,仍舊是一副靜聽指示的模樣。


    周鈞之擺了擺手:“去跟你奶奶說一聲,別一會兒又說我欺負了你。”


    “好。”他步履穩健,比起以往未見不同。


    一直到上了車,周聿白才吐出一口氣,眼底晦澀難掩:“她現在在哪兒?”


    手機屏幕還亮著,是先前發給陸時雍的那段視頻,放大的部分,是一張他許久未見過的笑靨如花的麵容。


    桑南溪和isaiah把陳枳夏送回了陳奶奶那兒,去的時候老太太早已經睡了,是家裏的保姆開的門。


    “這是怎麽了?”保姆看著被isaiah背在背上垂著腦袋的人,有些被嚇到。


    桑南溪忙做了個噤聲的姿勢,隻敢說是玩瘋了喝多了酒。


    陳枳夏先前哭得近乎暈眩,桑南溪見她沉沉地睡了過去,幫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才敢離開。


    出租車上,素來活潑的isaiah都沒了聲音。


    兩人下了車,一言不發地往酒店走,不見分毫方才的歡喜。


    熱風吹拂,先前忽略的刺痛感在這一刻才湧了上來,桑南溪“嘶”了一聲,這才發現酒瓶的玻璃碎片不知在何時劃破了她的腳踝。


    血液順著踝骨染紅了她的腳背,鮮紅的血色覆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看著有些駭人。


    isaiah有些著急:“有沒有事,痛不痛?”


    桑南溪搖搖頭,isaiah卻不放心,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肩上帶,“我背你上去。”


    桑南溪沒有同他客氣,先前的鬧劇讓她有些身心俱疲。


    她將腦袋耷拉在他的肩膀上,心裏卻跟被鑲了門似的,堵得厲害,隻聽著isaiah突然發問:“溪,之前讓你傷心的人,也是這樣的嗎?”


    桑南溪被他問得一時失語,嗓音低得近乎聽不見:“他……不這樣。”


    在一起的那五年,正是因為有太多的美好,才會在分別時那般難忘。


    她將這句話反複念叨了幾回,一次比一次的聲音更低。


    isaiah或是不想讓氣氛繼續沉默下去,故意提高了嗓音,“沒關係,不管他是不是這樣的人,總之也不會是個好人,萬一讓我碰到他,我一定要把他狠揍一頓。”


    桑南溪被他逗得發笑,“那謝謝你哦。”


    有些話,大概真不能隨便說出口。


    不遠處的路燈下,一輛熟悉的黑色車型停在那,貼著厚重的黑膜,卻依舊能感受到那般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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