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祈願。


    順頌時祺。


    陳徹


    除夕


    文字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不然她怎麽會在這?工整到有些拘謹的一筆一劃之?間,感受到如此洶湧強烈的愛意?


    想要去見他,想要立刻擁抱他,這?個念頭才產生,她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她想見的那個人打來的電話。


    塗然迫不及待接下。


    “看……看完了嗎?”他的聲音通過電磁波傳播,仍舊沒?能掩蓋住其中的忐忑和緊張。


    塗然輕輕嗯一聲,“看完了。”


    陳徹站在門口,心跳聲如擂鼓,沒?拿手機的那隻手已經?在身後緊張地攥起了拳頭。他怕塗然已經?改變心意,因為他粉絲的身份,因為他們不再相約考東晏大學的分歧。


    他擔心得要命,但沒?有馬上去詢問她的回複。


    “請你聽完我接下來的話,再告訴我決定。”他的聲音甚至在顫抖,從來沒?有一刻,這?麽這?麽緊張過。


    “我沒?有因為那件事和你生氣,我答應你,不再把?目標局限在東晏大學,我會發揮我最好的水平去考試,但也請你答應我……”


    “不,這?次不是請求,是你務必要答應我,”他的語氣很堅決,不容拒絕的堅決,“別止步放棄,跟上來。”


    “塗然,跟上我,和我一起去更高更遠的未來。”


    第83章 回學校


    在醫院住了近一個月, 塗然終於能出院。天也難得地放晴,空氣清新舒爽,讓人?忍不住猛吸, 像嬰兒降生後的第一次呼吸。


    出院這天不是周日,其他人?沒能來?接, 雖然人?沒到, 但都早就準備好給她的出院禮物,拜托塗然媽媽在她出院的時候拿出來。


    塗然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哭笑不得,枸杞和保溫杯,毛線帽和圍巾,竟然還?有泡腳桶, 與其說是出院禮物, 不如說給她送了個豪華養生套餐。


    也就隻有那頂假發, 在這已經回暖的春天,對她這個剛剃完頭發的人有些實用性。


    他們都沒跟她提誰送了什?麽?,但在塗然戴著這頂假發去學校時, 簡陽光那仿佛支持的球隊進球一樣的握拳動?作和差點興奮叫出來?的反應,幾乎是明示。


    “今天中午我要幹完食堂所有的葷菜。”簡陽光洋洋得意, 其他三人?一臉不服, 且怨念滿滿。


    在商量送什?麽?禮物的時候,他們幾個人?打了個小賭, 塗然會最喜歡誰送的東西?。結果當然是他贏。


    塗然尚且不知他們之間的幼稚遊戲,進教室後,班上的同學都在跟她打招呼,內向?一點的就衝她笑笑, 社牛一點的就扯著嗓門大聲say hi,歡迎回來?。


    回到教室的第一感覺是陌生。缺席一個月, 從教室到同學,似乎都變化很?多。


    還?換了新座位。


    她的新同桌,整間教室最不陌生的人?,昨天晚上跑到她家來?的人?,正笑著看著她,“不坐嗎?”


    塗然忍住想翹起來?的嘴角,脫下?書包坐下?,小聲問:“你是不是又和楊老師做了什?麽?交易?”


    “怎麽?會?”


    陳徹一臉正色,“排座位這事公平公正,我絕沒插手?。這是……緣分。”


    說到最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人?工緣分。”


    塗然也被他的說法逗笑,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嘴貧。她把懷裏的書包拉鏈拉開,把複習的書拿出來?。


    雖然這麽?久沒來?,但她的課桌和椅子都保持得一塵不染,這應該是某位人?工緣分製造者的功勞。


    把書放到桌子裏時,卻發現桌肚裏塞了很?多東西?,布丁、果凍、糖果、寺廟求來?的健康禦守、幸運鈴鐺……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


    陳徹解釋說:“這是你請假這期間,班上同學放過來?的。”


    起初,是他把趙從韻送的那片銀杏葉放在她桌上,用橡皮壓著,後來?,不知道是誰又放了個健康禦守,然後是糖果、各種小零食,漸漸地堆了一桌,被他整理收進塗然的課桌。


    塗然聽著心裏一暖,其實這段時間,她手?機裏也不時收到班上同學發來?的消息,或是關心或是安慰或是鼓勵。


    她正想站起來?去跟大家說謝謝,班長盧高峰像一陣風一樣從教室外?跑進來?,“塗然回來?啦?”


    他有一副和文弱長相絲毫不匹配的洪亮嗓子:“塗然!你終於回來?了!你不在五班的這段時間,我都要寂寞死了!”


    前不久才換的座位,換座位之前,他是陳徹的同桌。如何個寂寞法,和陳徹坐一天同桌就能切身感受到。


    “嗯,我回來?啦,”塗然站起來?接他的話,同時也跟其他同學道謝,“謝謝大家這段時間的關心,真的很?感謝。”


    “這有啥?”盧高峰心直口?快地代表大家回了這麽?一句。


    其他同學也都七嘴八舌地應和,少年人?獨有的些許不著調但不會給人?心理負擔的安慰和鼓勵,甚至還?有女生扯著嗓門喊了句,“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塗然,你的福氣在後頭!”


    也有人?接話逗趣:“寧貴人?是你嗎寧貴人??”


    一來?一回逗得大家直笑,哪怕上課鈴響了,笑聲也沒停下?。


    最後,還?是楊高戈踩著鈴聲,風風火火從教室外?麵走進來?,“安靜了安靜了,全年級就咱班最吵,生怕姚主任不來?罵我是不是?”


    看得出來?他很?急,急到都沒開省電模式,親自來?管紀律。


    都知道他最近被打了雞血的姚朗頌針對得厲害,同學們善意地哄笑,“老楊,怕什?麽?,別慫,就是幹!”


    “去去去,”楊高戈笑罵了句,視線落在今天回學校的塗然身上,他抬腕看了眼表,說:“姚主任從辦公室衝到這的最快速度是十二秒,給你們十秒鍾的時機,歡迎塗然同學回歸。”


    話音落下?,掌聲和歡呼乍然四起,甚至還?有人?誇張地捶胸,仿佛真變成?猩猩。


    十秒後,說收就收,全體同學挺胸抬頭,正襟危坐,安靜如雞。


    再過兩秒,楊高戈衝剛衝到門口?的姚朗頌,故作矜持地問:“姚老師,有什?麽?事嗎?”


    姚朗頌:“……”


    目睹全程的塗然忍笑忍得肚子疼,在座位上悄悄問陳徹,“你們是一開始就排練好的嗎?”


    陳徹手?指蹭了下?鼻尖,再次做出十分嚴肅的表情:“這次絕對沒有。”


    不管真話假話,塗然都笑彎了眼睛。


    上午大課間,塗然被楊高戈喊去辦公室,畢竟是在高考前缺席這麽?久,換做誰都會心裏著急,作為班主任,他有必要來?安撫學生的心態。


    “雖然你這段時間沒在學校,但我聽陳徹說,你一直在醫院看書,而且你之前的成?績都挺穩紮穩打,所以別太在意自己缺席了多久,掌握當下?的時間,盡力而為就行?。”


    往常,無論是鄧校長還?是姚主任,都呼籲大家一定?要竭盡全力衝刺高考,現在流血流汗以後才不會流淚,但楊高戈卻跟他們說著相反的話。


    塗然知道,這不僅是因為他做事風格如此?,也是因為顧慮到她剛出院,怕她身體吃不消。但她不想被特殊對待,也不想用身體狀況當成?圖安逸的借口?,既然這一年還?有時間,誰會現在就想著下?一年再重來??


    “老師,我已經痊愈了,我會努力趕上來?的。”她認認真真地說。


    她能這麽?鬥誌昂揚,楊高戈心裏也欣慰,但下?一刻,鬥誌滿滿的少女立刻就露出有些忐忑的表情,像是想要尋求一個過來?人?的肯定?。


    塗然小心翼翼地問:“老師,您說我還?能考上東晏嗎?”


    到底是孩子,楊高戈失笑,沒直接回答,而是問她:“你覺得自己能嗎?”


    塗然很?沒什?麽?底氣想說不知道,不清楚,但莫名地,腦海中閃過少年認真堅定?的臉。


    她是個普通人?,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學什?麽?東西?都比別人?慢,於是經常會有放棄的念頭,再堅持也沒用,她這樣普通的人?,再堅持也還?是什?麽?都做不到。


    雖然經常這樣想,但,也還?是會想再堅持一下?。


    塗然咬咬牙,說:“我能。”


    楊高戈聞言笑了,今時不同往日,眼前這個孩子,已經不是剛轉學過來?時那個畏縮不自信的女生了。


    或許她自己都沒發現,這一次,她這個回答,是沒有絲毫動?搖的、充滿自信的肯定?句。


    “老師也覺得你能。”


    **


    刺破耳膜的刹車聲和警笛聲,淅瀝瀝的雨聲砸進耳朵,濕透的衣服像鉛塊,冷雨的溫度爬滿全身。


    水窪倒映的天空被一腳踩碎時,塗然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張開的嘴巴急促呼吸。


    桌上的常亮著光的電子時鍾顯示才淩晨三點四十五,外?麵的天空是不見星月的黢黑。


    又是這個夢,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做這個夢了,交通事故在夢裏重演,一遍又一遍,仿佛要把每一處細節深深刻進她的長期記憶。


    驚惶,恐懼,悲傷,痛苦,這樣的情緒,在夢裏體驗一次又一次,在現實也長縈心頭。


    塗然以為自己會哭,但睜著眼睛一動?不動?許久,也用力合上眼皮擠了好幾下?,並?沒有一滴眼淚流出,隻得到眼睛的脹痛和幹澀。


    她歎口?氣,從床上爬起來?,毯子披肩上,適應了黑暗的眼睛讓她不費力就在書桌前坐下?,打開桌上的護眼小台燈,接著睡前暫停的內容繼續複習。


    每次被夢魘驚醒,她都不敢再閉上眼睛繼續睡,於是把這戰勝不了的夢魘當成?生理鬧鍾,把原先在醫院睜著眼睛發呆的時間利用起來?,接著複習。


    自然,這操作不能讓她媽媽知道,不然一定?會說她,讓她別那麽?拚命,多注意身體。這也是她不開房間大燈的原因。


    也不敢讓陳徹知道,陳徹一定?會尋根探底地問她睡不著覺的緣由。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說,就能瞞天過海。嘴上不說,身體也會表達。


    複習本就勞累,晚上再不休息好,再鐵打的人?,白天也會沒精神。


    以前是在醫院,塗然隻需要在短暫的見麵時間隱藏起自己的不適,現在朝夕相處,她的疲憊很?快就被陳徹發現。


    被問及是不是沒睡好,塗然含糊其辭地應付過去,次數多了,就不再有說服力。


    周二的傍晚,運動?場上三三兩兩的學生在散步,教學樓裏像格子間一樣的光亮,照亮這一方。


    塗然剛吃完飯就被陳徹拉過來?,說是散步,實際上是找機會跟她單獨相處,追問她出院後一直精神疲憊的原因。


    陳徹沒再像以前那樣無條件妥協她的敷衍,而是嚴肅地追問:“塗然,你老實說,是不是還?有什?麽?事還?沒告訴我?”


    他問話的方式越來?越直接了,上來?就進入正題,因為擔心得實在沒心思?再跟她拐彎抹角。


    少年看過來?的視線也直白鋒利,塗然下?意識地想要低頭避開,卻被他伸出手?捧住臉。


    陳徹雙手?捧住她的臉,讓她同自己對視,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就像她以前那樣。


    “我們說好的,”他認真地望進她的眼睛,也讓她望著自己,“向?對方坦白最真實的感受,一起去麵對。”


    這裏是運動?場,還?有結伴散步的同學,說不定?還?有老師,塗然又臊又慌,連忙想要掙脫,“幹嘛呀,這還?是在外?麵。”


    她的掙脫毫無效果,陳徹穩穩捧住她的臉,甚至還?彎腰往她麵前更湊近一分,做事最求全的少年,在她麵前任性,“不管。”


    已經感受到路過同學有意無意朝這邊投來?的依誮視線,塗然又急又羞,幾乎要跺腳,到底拗不過他,妥協鬆了口?:“好嘛我說,你先鬆開。”


    得到她這句話,陳徹總算肯鬆手?,收回的雙手?負在身後,若無其事的淡定?,幸得夜色遮掩,他那已經微紅的耳根沒被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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