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硯塵遍體鱗傷,斷了跟隨他多年的長槍。


    無須再過多言語,可見?這一仗打得慘烈,蠻人凶狠興許遠遠超過他們的想象。


    “他們發明了一種周身是刺的鐵錘,中間用鐵鏈相連。放置在地?上可以將戰馬絆倒,待人從馬上摔下來時再用鐵錘砸向麵門。”


    鄧硯塵的槍在多次抵擋朝他頭部砸來的鐵錘時,槍身逐漸彎曲,直至斷裂。


    他艱難地?喘息著?,回憶起?此去北境見?到的場景。


    黎瑄帶去的玄甲軍遭蠻人圍困,但蠻人部落的新首領烏木赫卻下了命令,不取他性命。


    他們在等,等玄甲軍真正的主將靖安侯許昱朗前來支援。


    延綿數代人之間的仇恨糾葛,叫烏木赫自幼將靖安侯和他所帶的玄甲軍視為畢生勁敵。


    終其一生,烏木赫都在醉心於研究對?付玄甲軍的辦法。


    在戰場上,最了解你的人並不一定是身邊同生共死的戰友,而?是對?你恨之入骨的敵人。


    顯然?,如今的烏木赫已經在多年來的摸爬滾打中尋到章法。


    玄甲軍之所以被稱為玄甲軍,是因為他們常年穿著?厚重的黑色鎧甲。


    這種鎧甲是精鐵打造,份量極重。


    時常穿在身上對?人的身體也有一定的損害,所以每每打完了仗,許侯爺都會安排另一批未上戰場的將士們輪值,以便下了戰場的人卸甲好生休息一番。


    玄甲厚重,尋常兵器難以戳破去傷及要害。


    再加上多年來有素的訓練,玄甲軍才有了今日戰無不勝的名聲。


    而?烏木赫此番,用得並非尋常兵器。


    周身帶刺的鐵錘雖用起?來蠢笨,但卻能達到一擊斃命的效果。


    蠻人天生比中原人身量高,力氣大。


    烏木赫利用了這一點自行?改造兵器,將雙錘中間鏈接鎖鏈,當?玄甲軍將士們身穿黑甲落入他們的層層包圍中時,鐵錘從各個風向揮舞過來,徑直砸在將士們的頭上。


    鄧硯塵趕到現場時,見?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玄甲軍將士的屍身。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被重器砸傷腦袋死狀淒慘,麵目全非。


    “侯爺,抱歉我救不回其餘的兄弟們。”


    許侯爺聽著?他的講述,脊背生起?一陣寒意。


    此戰之凶險,即便是他帶兵前去戰場也未必能將其餘被圍困的玄甲軍救出。


    這是一場精心為他製作的陷阱,卻讓麵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替他承擔了這一遭。


    許侯爺眼中流露著?動容,良久後他拍了拍鄧硯塵的肩膀道:“孩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聽我的,先回去好好休息養傷,什麽?都不要想了,你黎叔叔吉人天相定會安然?無恙。”


    說完,許侯爺吩咐身邊人將鄧硯塵送回房間內休息。


    許明舒同父親母親還有沈凜行?禮,帶著?盛懷一路隨鄧硯塵過去。


    鄧硯塵被送進?房間的床榻上後,盛懷帶著?人小心翼翼地?幫他將身上已經變形的盔甲脫了下來。


    卸了甲的鄧硯塵身著?裏衣躺在那裏,身形單薄的就像是一張隨時都會破碎的紙。


    許明舒看著?他身上橫七豎八的傷痕,默默地?拿著?藥箱一言不發地?坐到他身邊,仔細地?替他擦拭著?臉上,脖頸處的血水。


    期間,二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盛懷察言觀色,貼心地?開口道:“姑娘,我去請太醫過來。”


    說著?推搡著?其他人一同離開。


    房間裏的人走光後,鄧硯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許明舒臉上,然?而?麵前的姑娘冷著?臉專心地?為他擦拭傷口,一點眼神?都未分給他。


    良久後,鄧硯塵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明舒。”


    許明舒手上的動作一頓,沒有說話。


    “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許明舒依舊沒看他,悶聲道:“是。”


    “抱歉,我回來的晚了。”


    聽見?他的話,許明舒感到又好氣又好笑,“誰氣你這個了?”


    “那你......”


    許明舒打斷道:“受傷了為什麽?不說?”


    鄧硯塵愣了下,隨即又笑了:“一點小傷,沒什麽?事。”


    “那你也應當?同我說才是!再者說,流了那麽?多血哪裏是小傷!”


    許明舒越說越委屈,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天知道她?方才看見?鄧硯塵披風下滿是暗紅色的血跡時,心裏有多著?急。


    她?真的,真的沒有辦法再次看到鄧硯塵涉身險境。


    “為什麽?不說啊,就算是你覺得怕別人擔心給別人添麻煩,那我在你心裏也算別人嗎?你怎麽?可以這樣呢鄧硯塵?”


    鄧硯塵看著?麵前委屈的姑娘,心中一軟。


    他費力的抬起?手摸了摸許明舒的臉,輕聲安撫道:“我的錯,不會有下次了。”


    她?咬著?牙,生氣地?朝他道:“你今後若是再這樣,我就不管你了,也不來看你了。”


    許明舒眼前一陣水汽,低著?頭努力控製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半晌後,她?聽見?鄧硯塵喚她?。


    “許大人。”


    許明舒抬眼,見?他目光還在半分不錯地?盯著?自己。


    “我的袍子破了。”


    ?


    許明舒一愣,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麽?意思。


    “徐夫人送給我的新袍子被劃破了。”鄧硯塵又道。


    許明舒不以為意,“等你養好了傷我叫人過來給你做新的。”


    “新衣服啊...”鄧硯塵看著?她?眼中笑意盈盈。


    許明舒見?他這幅傷疤沒好就忘了疼的模樣,有些?惱火。


    “你到底想說什麽??”


    鄧硯塵笑了笑,緩緩開口道:“我是想說,我現在並無官職在身,也沒有朝廷發放的俸祿。”


    許明舒皺眉,“所以呢?”


    “所以...”鄧硯塵伸手上前將她?的手放在自己幹裂,帶著?薄繭的掌心裏。


    “所以在這之前,許大人不能不管我。”


    “今後養我,興許要花費你好多錢。”


    “許大人記得記好帳,日後這些?都是要在翻倍放在你的聘禮單子上的。”


    第47章


    玄甲軍在這一年深秋遭受了多年未曾有過的重創。


    黎瑄抵達北境交戰地當晚, 烽火台狼煙四起,有蠻人趁著夜色假扮成玄甲軍將士的模樣企圖燒毀營地糧草。


    在被守衛軍及時發?現及時製止後,黎瑄安排一半玄甲軍分營將士駐守軍營看顧糧草武器, 另一半跟隨他上陣殺敵。


    經過了?一整個秋季, 蠻人正是人強馬壯物資充沛的時候。


    黎瑄陷入了?一種困境,若是不將絕大部分主力調遣至交戰地, 同蠻人大軍交手顯得十?分吃力。


    可若是駐守軍營的將士們少了?, 烏木赫帶領的精銳部隊就會從山的另一邊翻躍過來,毀掉他們的糧草供應, 切斷他們的後路。


    他們同蠻人之間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對軍需的安排。


    蠻人首領為了?越過邊界,開疆擴土可以讓所有事情為了?打仗讓路。


    而玄甲軍將士們卻是要經曆一層一層的上報,將文書呈擬於兵部, 再由兵部遞交朝廷。


    經內閣商議, 司禮監批紅, 皇帝點頭後戶部方才能開始籌糧。


    再經過一層一層的剝削,運輸,損耗,待到送到前線將士們手中時已經所剩無幾。


    黎瑄去年?遞給朝廷的文書, 戶部以國庫空虛為借口幾經拖延, 長達九個月方才將這批糧草補齊。


    如今在軍營中, 糧草的重要性遠高於一切。


    這批糧草若是毀了?, 待到即便?是八百裏加急上報朝廷, 待到依據流程審批結束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他沒辦法去冒這個險。


    而烏木赫就是在賭他這一點,自?交手以來, 黎瑄帶領的部隊三戰三敗, 每次都是死裏逃生。


    這個年?輕的部落首領似乎能洞察黎瑄的所有心思,他對玄甲軍作戰方式的熟悉達到了?恐怖的地步, 甚是會根據每次交戰時的對手是誰,而調整作戰方式。


    烏木赫在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上,將手下將士們的優勢發?揮到了?極致。


    黎瑄打法穩重,顧全大局。


    烏木赫激進,步步相逼,不給黎瑄猶豫思考的機會。


    他似乎一開始就做好了?同玄甲軍分營耗下去的準備,帶著精銳部隊將次次將黎瑄逼入困境,拿捏好分寸的同時留給玄甲軍一絲喘息的機會。


    烏木赫在等?,等?他真正?的對手出現。


    那個籠罩在族人和?父輩頭頂多年?的陰霾,從這一刻起他要加倍的討回來。


    兩個月後,在他第三次將黎瑄等?人圍入困境時,終於等?到了?玄甲軍援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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