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前覆蓋著?一層積雪,蕭珩踩著?腳下的雪前行?了兩步。


    “我自幼同母親相依為命,一同居住在幽宮,常受缺衣少食之苦,飽經手足欺淩。但那時,我從不覺得日子?過得艱難,總想著?憑借自己?努力早日出人頭地,帶母親過上更好的生活。”


    許昱淮靜靜地看?著?蕭珩,沒有做聲。


    宮裏關於蕭珩生母的那些流言蜚語他也有所耳聞,隻是還是頭一次聽蕭珩自己?提起。


    “可是後來...母親不在了......”


    想他這?一生,名?義上的父親對他隻有利用,手足折辱譏諷,唯一愛他的母親因為他起了向上攀爬的念頭而失去了性命。


    所以在那個天真爛漫地姑娘闖入他生命中時,他隻覺得她單純的可怕。


    人心險惡,世態炎涼。


    這?世間能倚仗的隻有自己?,什麽和?睦的手足親友,那不過都是營造出來的假象罷了。


    事?實也如?他料想的那般,蕭珩還記得一日他下學?回來,看?見許明舒坐在牆角哭地厲害。


    他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她說,她母親不慎跌入池水中昏迷不醒,肚子?裏的弟弟也停了心跳。


    蕭珩垂眼看?著?她,沉默不語。


    靖安侯隻有她一個女兒,將來侯府爵位隻能落到許家有男丁的親友頭上。


    襲爵這?等誘惑擺在麵前垂涎了這?麽多年,侯夫人突然懷孕,怎麽這?般順遂的讓嫡子?降生。


    隻是麵前的姑娘似乎永遠都看?不透這?一層道理,仍舊活在就像她自己?說得那樣,許家親友和?睦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夢裏。


    再後來,那個燦若暖陽的小姑娘還是擠進了他生命中,成為他昏暗人生裏唯一一點光亮。


    隻是可惜,當時的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根本不相信真心。


    他不懂得親人究竟是什麽含義,他的親人欺他辱他,利用於他。


    這?世上除了母親,沒有人對他好。


    他冷眼看?著?許明舒的四叔卷入戶部?的案子?,證據確鑿後被抄家流放。


    當時的他覺得秉公執法沒什麽不對,許昱康是罪有應得,他不明白許明舒為何會哭得那般傷心。


    再後來,他當著?宸貴妃的麵杖斃了曾經參與害死?他生母的宮人。


    看?著?宸貴妃漂亮的臉一點點扭曲,他竟覺得五髒六腑似乎被揪起來一般難受。


    他應該開心才對,分明這?一刻,他等待了許久。


    蕭珩覺得有什麽東西似乎在他心裏控製不住的瘋長,他開始不敢麵見宸貴妃,開始過分地在意許明舒,也在意她心心念念的家人。


    所以在閉門不出多年的王皇後出麵將宸貴妃送出宮外,去寺廟修行?時,他沒有從中阻攔。


    蕭鑒晟死?得太過簡單,遠不能解他心頭之恨。


    他報錯了仇,也恨錯了人。


    可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內心時,什麽都已經晚了。


    他想重新開始,想讓許明舒留在自己?身邊,可每每回東宮看?見的都是她毫無生氣?的臉。


    他安慰自己?沒事?的,餘生還有大把?的時間用來彌補用來贖罪,隻要她還能留在自己?身邊。


    可他沒想到,許明舒竟那般決絕地離開他。


    再次有了記憶,想起從前的點點滴滴時,蕭珩隻覺得慶幸。


    他身邊有悉心照料他的皇兄蕭琅,許明舒也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


    活了兩輩子?,第一次感受到手足親人的嗬護。


    時至今日他方才能理解,許明舒為何會如?此愛重她的家人。


    許家的上下每一個人,都有犧牲自己?保全家人的決心。


    許昱淮張了張口,他不善言辭更不知該如?何安慰於蕭珩。


    隻道:“七殿下尚且年輕,人生路上還會遇見許多真心相待的人。”


    聞聲,蕭珩扭頭看?向他,沒有說話。


    視線筆直地落在許昱淮手間的手籠裏,隨即開口道:“許禦史這?幅手籠上的花樣很獨特,京城很少會有紅色的山茶花。”


    趁著?許昱淮低頭看?時,蕭珩轉身朝馬車走去。


    “天不早了,侯府親友還在等著?許禦史用膳,許禦史早些回去吧。”


    而他,也該回到他空空蕩蕩的皇子?府中,等待著?日複一日夜幕的降臨。


    第105章


    北境連綿多日的大雪轉停, 開闊地勢使得蠻人的大軍暴露在正中央的位置之上。


    後方補給糧草被燒毀的消息一經傳開,對將士們帶來的影響不小,他們失去了打?持久戰的能力, 一時間士氣低沉。


    烏木赫深知, 眼前此困境唯有仰仗一場暢快淋漓的勝仗方能洗刷。


    他迅速做出舉措,率領大軍發起進攻, 企圖速戰速決。


    蒼穹陰鬱, 萬裏無風。


    重甲車在細密的箭雨掩護下逐步向玄甲軍城牆推進,一輪接替著?一輪的人不斷向城牆之上發起進攻。


    一時間火光四起, 哀鳴聲陣陣。


    攻勢進展了半日之久,雙方都在死人,城門?卻依舊紋絲不動。


    饒是烏木赫再心?急, 看著?麵前宛如銅牆鐵壁的玄甲軍大營也無能為力。


    玄甲軍顯然是做足了同他們做持久戰的準備, 麵對如同狂風驟雨般的進攻依舊有條不紊的應對。


    天色漸暗, 城牆隱在深藍色的蒼穹中,隻能看得清一排排漆黑的輪廓和城牆下似有似無的火光。。


    連續的進攻已然叫將士們身心?俱疲,烏恩瞭望著?遠處沉思了許久,策馬走向烏木赫身側。


    “他們這是打?算同我們耗下去。”


    烏木赫額角的發絲隨風飛揚著?, 目光定留在遠處城牆之上的玄甲軍軍旗上。


    “我們已然沒有了退路可言, 唯有孤注一擲的進攻才有取勝的可能。”


    兩方持續對峙, 他們損失了裝備與人力, 守城的玄甲軍也是一樣?。


    烏木赫在用這種方法, 將沒有後方補給帶來的風險降到最低。


    夜色如墨,四周的炮火聲漸漸減弱。


    正當蠻人以為玄甲軍已經不準備出門?迎戰, 放鬆警惕之時, 地麵一陣輕微的顫動聲傳來。


    緊接著?,東西兩側有暗影不斷逼近。


    玄甲軍騎兵從左右包圍過來, 四方火光衝天,殺聲大作。


    看著?手持火把?的軍隊從四周不斷逼近,眾人皆是有些?恍惚。


    直到玄甲軍的軍旗暴露在視線中,他們方才意識到,城裏的軍隊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般多,不過也是在拚盡全力拖延時間罷了。


    蠻人的進攻在倉促之間轉變為防守,縱使他們早已經身經百戰,也難免措手不及。


    尚未做出反應時,玄甲軍已經行至眼前。


    刀槍碰撞之聲不絕於耳,漆黑的夜裏廝殺,哀嚎聲此起彼伏。


    僅僅不到半個時辰,攻城的蠻人盡數被逼的節節敗退。


    鄧硯塵策馬行至城牆前,手中的亮銀槍槍尖在不斷滴著?血。


    小將跟在他身後,望了一眼倉皇逃走的敵軍身影,不解地問道:“將軍,我們不追嗎?”


    鄧硯塵沉默不語,一雙明亮的眼在漆黑的夜裏死死地盯著?遠方。


    他在賭,


    賭烏木赫不會就?這麽撤退。


    東西兩側皆被玄甲軍團團圍住,形成一個口袋似的包圍。


    後方糧草補給被燒毀,若是就?這麽撤退了,定當陷入饑寒交迫的困境。


    若是烏木赫不退,


    這個想法隻在腦海中閃現了一瞬,前方馬蹄踏地的沉悶響動聲陣陣,如同醞釀著?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


    蠻人的大軍朝著?南邊飛速奔來,鄧硯塵握緊手中的槍,朝身後說了句,“打?起精神來,北境日後十幾年?的安穩就?仰仗諸位今夜了。”


    躲過了一陣密集的箭雨後,從盾牌背後衝出一隊各個身強體壯的蠻人,揮舞著?鐵錘不斷靠近。


    鄧硯塵早有預料,在近身搏鬥時鐵錘的威力足以碾壓一切兵刃。


    唯有不給這些?人靠近的可能,方可尋找反擊的機會。


    身後的長槍小隊是鄧硯塵從玄甲軍中精挑細選訓練出的精英,在許家槍發上做了改動操練許久後,戰鬥中更?擅長同敵軍保持一定的距離。


    確保錘子無法揮舞到身上的同時,鋒利的槍尖能不斷刺向敵軍。


    蒼梧在一陣嘶鳴聲中衝向敵軍,蠻人揮舞著?的鐵錘尚未尋見機會拋出去,被一□□穿了喉嚨。


    短短不過半炷香的時間,被烏木赫視若珍寶的鐵錘軍所剩無幾。


    陷入決絕的蠻人大軍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戰鬥力,但亂了章法的戰鬥已然讓他們處於下風,被從東西南三側圍剿的玄甲軍逼的節節敗退,近乎絕望。


    然而?烏木赫顯然沒有那?般容易被打?敗,他自幼被譽為天才,在二十四部眼中他是長生天賜給草原新的雄鷹,勢必將帶領部落創造新的輝煌。


    幾番掙紮後,竟然當真在層層包圍中撕開?一條口子,將玄甲軍西側的包圍擊垮。


    電光火石之間,烏木赫已經朝鄧硯塵所在的方向飛奔過來。


    彼時,鄧硯塵已經看清了鐵錘軍中發號施令的人是誰,揮舞著?手中的亮銀槍沒有絲毫猶豫直取將領性命。


    穿著?雙環的重刀朝他背後砍下來,跟隨在身邊的小將眼疾手快,抬起手中的槍擋住了這一擊。


    刀器重,且烏木赫自身力量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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