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萬事俱備,禁衛軍和安插進宮的私兵已然整裝待發,他本是擔心出現變故過來看看,沒成想光承帝卻在此時醒了?。


    “你外祖父的事希望對你來說是個教訓,身為皇子一言一行都鑒於朝臣眼中,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朕早年重用你外祖父不?是因為不?知曉他行貪汙之?舉,朕在位多年治理黃河水患,加固長城開放互市,樁樁件件都需仰仗錢財才能做成,沒有你外祖父這個戶部尚書替朕打理,哪來的銀子?”


    光承帝劇烈地咳了?幾聲?,待呼吸平緩後又徐徐說道,“劉玄江做事仔細認真,凡是都替朕著想,朕極為滿意。所以這些年朕對他貪汙受賄一事一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將手伸到立儲之?事中來,行結黨營私之?舉。”


    光承帝強撐著心神語重心長地講解著,原本因病顯得有些無精氣神的麵容在此刻神采奕奕,絲毫未注意到一側站著的蕭瑜臉色愈發陰冷。


    “你切記著,天家?無私事,今後要?端正自身.....以...”


    蕭瑜收斂了?神色忙上前替光承帝順氣,“父皇,兒臣記下?了?,您早些休息不?要?再勞心費神了?。”


    光承帝見他神情殷切,以為蕭瑜經此一事終究是成長了?不?少,不?似以往那般頑劣無知。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目光下?移時,看見身邊的蕭瑜今日穿著一身窄袖騎裝。


    此時正是夜深人靜之?時,蕭瑜沒穿常服也沒有穿平日彰顯身份的錦繡金絲蟒袍,卻穿了?一身騎裝。


    光承帝皺了?皺眉,開口道:“深更半夜,你怎麽穿成這樣?”


    蕭瑜麵上有一瞬間的慌亂,


    按照先前的計劃,此時的他應當已經將整個皇宮團團圍住,誅殺蕭珩,逼皇帝寫下?遺詔,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陪光承帝說話,聽皇帝說些有用沒用的廢話。


    他指尖蜷縮了?一下?,隨即道:“午後和人約著去?練習騎射,天暗方歸,心裏記掛的父皇的病情沒來得及換。”


    光承帝本是隨口一問,卻不?想蕭瑜臉色發白,講話也吞吞吐吐了?起來。


    蕭瑜自幼頑劣,平日裏除了?不?喜翰林院的大學?士教習課業外,最厭惡的便是練習騎射,因為這個從小沒少受到光承帝責罰。


    光承帝一貫敏感多疑,此時此刻看著麵前的蕭瑜,目光一點點變得幽深起來,緩緩開口道:“阿瑜,朕再問你一句,你此時過來當真是前來侍疾的嗎?”


    蕭瑜麵上閃過詫異之?色,隨即道:“自然是如此!”


    “安神香呢,怎麽沒點燃?”


    蕭瑜一拍頭,佯裝懊悔,“回父皇的話,兒臣來的匆忙忘了?帶!”


    話音剛落,光承帝一顆心便沉了?下?去?。


    “你既忘了?帶,朕叫人幫你拿過來便是。”


    光承帝看向殿門,朗聲?道:“來人!”


    四?周一片寂靜,分明透過燭火映照的窗門還能看見外麵人影晃動?,卻無人應聲?。


    光承帝心一驚,身前的蕭瑜麵容冷峻,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皇帝吃力?的抬起手指向蕭瑜,“你膽敢弑父謀反,行如此大逆不?道之?舉!”


    “有何不?敢!”蕭瑜麵目猙獰,“父皇利用我利用我母妃和外祖父替你對付太子,對付蕭珩維係朝堂之?時,怎麽不?顧及親情?”


    “朕已經和你說了?,你外祖父插手立儲一事結黨營私,他是罪有應得!”


    蕭瑜朝光承帝逼近,雙目猩紅一字一句道:“我外祖父涉足其中,難道不?是父皇你逼的嗎?”


    “都到了?這會兒了?,父皇你還裝出一副仁君嚴父,有苦衷在身的樣子,試問滿宮裏這些皇子公主哪個是你沒利用過的?”


    蕭瑜伸出一雙手在光承帝麵前,細數道:“皇長兄蕭琅仁孝友善,乃一眾皇子之?典範,若是他還在世想必今日之?事便不?會發生。五弟蕭玠自幼是多活潑開朗的孩子,可?你呢,為了?一己私欲將五弟送往敵國,使他過了?整整一年生不?如死的生活,以至於他心中沉屙難愈永不?再踏入京城 。”


    “還有蕭珩那個孽障...”蕭瑜俯身靠近光承帝,“蕭珩生母當真是病逝嗎?他同昭華宮的宸貴妃之?間究竟又掩蓋著什麽恩怨糾葛,這些父皇你說的清嗎?”


    光承帝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早就做了?準備,今日過來就是想要?朕的命。”


    蕭瑜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不?然呢,兒臣若是不?先下?手為強,下?一個被禁足宮中和送去?和親的就是兒臣的母妃和妹妹了?。”


    在光承帝驚恐的目光中,蕭瑜步步走近,輕聲?道:“父皇,該上路了?。”


    ......


    夜裏又下?起了?雪,


    許明舒靜坐在火爐旁勾了?勾裏麵的炭火,聽見房簷上的積雪鬆動?,重重地落在地上發出的響動?聲?。


    她站起身推開殿門,別苑燈火映照在白茫茫的雪地裏,顯得分外明亮。


    沈凜捧著茶盞從屏風後走出來,一夜無眠倒是不?覺得困乏,她們?早已做好了?迎接之?後戰亂的準備。


    別苑的大門被推開了?一道縫隙,一個瘦弱較小的身影快步穿過庭院朝許明舒所在的方向行來。


    芷蘿提著一盞燈籠在門前站定,行禮道:“沈夫人,許姑娘,奴婢和小合子出去?打探了?一番,今夜輪值的禁衛軍比以往 多了?三倍不?止,但禁軍大院依舊燈火通明。”


    許明舒側首看向沈凜,輕聲?細語道:“想來,四?皇子的私兵已經入城了?。”


    蕭瑜到底還是走上了?前世的老路,隻是比起前世來他倒還是聰慧一些,知道提前放出風聲?敗壞靖安侯府的聲?譽。


    屆時,他一朝事成把控整個皇城,控製蕭珩,便將全?部的罪過推在蕭珩和靖安侯府頭上,他好以誅殺逆黨為由順理成章地繼位儲君。


    隻是可?惜,今晚事情不?能如他預想的那般順遂了?。


    沈凜抬頭看了?看頭頂的月亮,將茶盞隨手放在一旁的桌案上,沉聲?道:“時候不?早了?,我們?該走了?。”


    禁軍盡數出沒,分布在皇城每一個出口之?處,隻等時辰一到朝宮內逼近。


    打更聲?響至第三聲?,禁衛軍中最為年長的老譚舉著火把從隊伍中走出來,朝宮道上看了?看,隨即揮手示意身後的隊伍前行。


    太極門前,老譚帶著一對禁衛軍同其他幾個隊伍集合,正欲向宮門內逼近同禁軍統領霍銘集合時,見太極門前不?遠處站著兩道倩影。


    老譚當即站定腳步,朝前方喊道:“不?知是宮中哪位娘娘,夜深了?外麵不?安全?,娘娘請回吧。”


    來人並不?做聲?,


    老譚舉著手中的火把試探著朝前方走了?幾步,借著火光一張冷豔的麵容映入眼簾。


    老譚當即一驚,行禮道:“沈將軍!這麽晚了?沈將軍怎麽會在這兒。”


    沈凜瞥了?他一眼,冷冷開口道:“在等你們?啊。”


    老譚麵色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笑笑道:“將軍說笑了?,卑職今日輪值巡視皇宮,沈將軍若是無事卑職先行告退了?。”


    “慢著。”


    沈凜負手看向他,“巡視需要?用這麽多人嗎,你要?去?做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譚楓你也是曾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將士,當知今日之?事一旦做了?同謀逆無異。”


    老譚轉過身,皮笑肉不?笑了?下?。


    “沈將軍,您多心了?,我們?當真隻是尋常巡視罷了?。”


    聞言,許明舒緩步上前開口道:“譚將軍,沈姑姑這是在給您機會,您可?要?想清楚了?。若不?是看在禁軍諸位兄弟都是沈家?軍出身,不?願你們?跟著奸人涉險毀了?自己後半生,今夜沈姑姑何必進宮親自阻攔你們?這一趟呢。”


    她話講得輕聲?細語,卻句句踩在譚楓心口,使得他那本就不?堅定的心弦鬆動?了?幾分。


    許明舒見他沉默不?語,繼續道:“譚將軍當知國公府與靖安侯府親如一家?,沈夫人既然能一早得知你們?的動?向,便可?告知朝廷帶兵鎮壓,何苦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前來勸說於你們?。”


    “今夜你們?要?做的事成了?,江山易主想奪權的人得到了?權力?地位,譚將軍你們?卻依舊還是禁衛軍。若是沒成,一眾禁衛軍將士便會被扣上謀逆的罪名,甚至禍及家?人牽連九族。譚將軍是聰明人,聰明人不?做虧本的買賣,想來您知曉其中利害定當明哲保身,不?再涉足其中。”


    聞言,譚楓歎息了?一聲?。


    “現如今我們?畢竟歸屬於禁衛軍,聽命於霍統領,我們?的家?人在他手裏...沈將軍我們?也是沒辦法。”


    許明舒上前兩步,寬慰道:“譚將軍何必擔心,沈姑姑既然來了?就是來救你們?擺脫此困境,您不?信我難道還不?信沈姑姑嗎?”


    譚楓緩緩轉身,看了?眼身後的一眾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又看向沈凜,眼神中帶著悲憤。


    “沈將軍,不?瞞您說兄弟們?在禁軍中待夠了?!都是曾經保家?衛國的將士,憑什麽將我們?發配來了?禁軍,我們?也想像玄甲軍一樣和侯爺一起上陣殺敵,而不?是困在這京城裏給人當狗使喚!”


    沈凜閉了?閉眼,心中一片苦澀。


    當年她父親和兄長雙雙以身殉國後,前線的沈家?軍也隨著陣亡。


    皇帝尋了?個借口,美其名曰說沈家?後繼無人沒有再能領兵作戰的將領,便趁機收回了?兵符,餘下?的沈家?軍被四?分五裂打發至京城四?處。


    沈凜氣憤過,不?滿過,可?她畢竟是一介女流,沒辦法在朝堂之?上為沈家?軍奮力?力?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家?百年打下?的基業毀於一旦。


    她長歎了?一口氣,看向譚楓目光灼灼道:“你若肯回頭,我與侯爺會去?向朝廷求情,保你們?平安無事離開禁衛軍進入玄甲軍。”


    ......


    臨近子時,皇城被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


    蕭瑜手搭在劍柄上,緩慢踏過滿地猩紅,一步一步走上石階。


    身旁的禁衛軍燃起火把,逐漸將周圍映照的明亮。


    養心殿前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宮人侍衛的屍體,血液蜿蜒流淌至殿前大門。


    蕭瑜轉過身,看向麵前緊閉著的雕花殿門,緩緩閉上了?眼。


    此刻文武百官正在家?中深睡,根本不?會猜到明日一睜眼這江山便已經易主了?。


    事情雖生了?些變故,但依舊如他想象的那般順遂。


    周身的血液在體內沸騰,恍惚間蕭瑜竟萌生了?幾分不?真實的感覺,這一切就像是在做夢一樣,他有些不?敢想象他離那個位置隻差一步。


    隻差一步,


    蕭瑜睜開眼,銳利地目光穿過層層宮闕看向遠處。


    “蕭珩那邊如何了??”


    近衛拱手道:“回殿下?的話,禁衛軍已經包圍了?七皇子府,此刻應當正在同錦衣衛對峙。”


    蕭瑜雙眸中透著寒意,吩咐道:“過去?看看。”


    彼時,七皇子府內,霍銘將手按在刀柄上,同麵前人對峙。


    少年一身火紅的飛魚服襯得膚色極白,漂亮的桃花眼中滿是堅定,手中緊緊攥著繡春刀擋在蕭珩麵前。


    二?人身後,錦衣衛同禁衛軍兩方紛紛拔刀對峙著,氣勢洶洶。


    霍銘鬆開手,冷眼看著麵前的人道:“聽聞七皇子殿下?尋了?個高手擔任錦衣衛指揮使,沒成想居然是鄧將軍。鄧將軍不?在前線打理軍務,私自返京此番可?是罪過加身。”


    鄧硯塵勾起嘴角,漫不?經心道:“同霍統領謀反之?罪相比,我的這點罪過可?以忽略不?計。”


    霍銘冷笑了?一聲?,“鄧將軍還是太年輕,不?知世人隻看結局不?看過程如何的道理,今日隻要?鄧將軍死在我霍某人的刀下?,承受謀反之?罪的可?就是將軍你了?。”


    鄧硯塵將手中的繡春刀橫在胸前,“如果你可?以的話。”


    禁衛軍隊伍先前逼近了?兩步,霍銘手按在刀柄上,刀刃一寸一寸抽出,在潔白的雪地映照下?冒著寒光。


    京城第一高手的稱號不?是空穴來風,傳言霍銘一人可?擋千軍,此番僅僅是挽了?幾個劍花帶來的壓迫感卻極大。


    霍銘執刀同鄧硯塵對視,“聽聞鄧將軍少年英才槍法精湛,不?知沒了?槍的你,還能不?能有本事和霍某一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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