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任誰都能聽出裏麵的調侃意味,實在尋不見一點真情。


    可即便如此,卻無法抽絲剝繭地質疑這句話的真偽,這就是她的高明之處,讓人恨得牙癢癢,卻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然而他清楚,自己對她絕談不上喜歡,可是,她憑什麽敢如此膽大妄為,輕而易舉便拿捏住他的命脈?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很快有了絕妙的主意。要瘋一起瘋,難道他禦馭宇內,還駕馭不住一個嬌女子?


    “好,既然如此,”他陰著臉,一手將她的雙手反剪到身後,一手從她那張凝脂一般的臉緩緩下滑,刮過她的耳垂和鎖骨,“藺嘉月,你不要後悔。”


    他的手因常年握刀留下了一層繭子,指尖略微粗礪,像是一條吐著信子的蛇,在她頸間蠕動著,令人作嘔,又刮得她生疼。


    她忍著不適,唇邊的笑意卻漾得更開了,“奴婢絕不——”


    他陰狠一笑,俯首便是攻城掠地。


    這個吻太過突然,像是狂風暴雨裹住了她的唇舌,細細地啃噬著,把她未出口的話吞沒回肚子裏,她嘴上功夫厲害,可這種事情卻是頭一遭,她隻覺得惡心,抑製不住從腹腔裏湧上來的酸水。


    可是,她得忍,甚至得表現得十分歡愉,於是她閉上了眼,試圖把他想成一塊不安分的豬肉,學著他的樣子,淺淺地回應起他來。


    燕無畏本是想懲罰她,恐嚇她,可是見她竟然全神投入,一時也怔住了。


    她覺察出他動作停了下來,一個人也懵懵地,不知如何進行下去了,於是拉開了一點,抬起濕漉漉的眸子問他,“怎麽了?”


    他迎著她純稚而又熾熱的目光,心頭霎時湧起一陣難以捉摸的暗流。


    怎麽了?他怎麽知道他哪根筋搭錯了!可是這朵等待他擷取的花,已經被他品嚐了一口,甜津津地滋潤了他的貧瘠之地,哪裏有放手的道理?


    第五章


    翌日,嘉月還在侍奉穆皇後梳頭,內侍來宣聖旨,晉封她為從七品選侍,入住永熹宮東側殿。


    計劃進行得如此順利,連嘉月都有些愕然,再偷覷著穆皇後的臉,隻見她雙目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奴婢能有今日造化,”她跪在她腳邊道,“全是倚仗著娘娘的默許,奴婢永遠不會忘了娘娘的大恩大德,日後,娘娘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盡管吩咐,奴婢必定以娘娘馬首是瞻。”


    嘉月畢竟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如今皇上雖封了她為選侍,未必對她有多麽上心,她位分極低,又沒得到寵幸,誰都可以來踩上一腳,因此,眼下還未到可以和皇後撕破臉皮的時候。


    穆皇後見她低眉順眼的,倒是乖順得很,隻是心頭隱隱有些不安,昨晚她引了燕無畏進入梢間,孤男寡女的兩人在裏麵共處了足有一盞茶的時間,她滿腹疑慮,到底她是使了什麽詭計,怎麽就這般輕易地成了事?


    她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道:“起來吧,現在你充入後宮,也不必自稱奴婢了。”


    “是。”嘉月說著便站起身來。


    穆皇後突然想起一樁事,於是便道:“永熹宮的主位是姚妃,上月皇上考皇子功課,說她所出的二皇子天資聰穎,你幫我留意下,是怎麽個聰穎法?”


    嘉月立即會悟過來,這是穆皇後交給她的重任。燕無畏不止一次斥責過嫡長子愚鈍,又在上月當眾表揚了二皇子的字寫得比皇長子好,這不僅下了穆皇後的臉麵,更是給她帶來實實在在的威脅。


    當今皇上僅有兩子一女,穆皇後絕不允許誰能動搖住她的正宮之位,所以二皇子絕不能比皇長子聰明。


    嘉月溫順道,“娘娘盡管吩咐,臣妾定會替娘娘分憂。”


    穆皇後眯了眯眼,薄唇輕勾道,“想個法子,引誘二皇子犯錯,也好挫挫那對母子的銳氣。”


    “臣妾省得了。”


    穆皇後又惺惺作態地留下她耳提麵命一番,嘉月則一一應了下來,不在話下。


    到了十月,萬木開始逐漸蕭條了起來,萬壽節也便到了,這日白天各地封疆大吏以及群臣需向皇帝獻禮祝壽,皇帝也會在熙華宮宴請群臣,一直到了宮門下鑰時分,才漸次散去。


    晚上則是家宴,穆皇後率著眾妃嬪給皇上獻禮。


    如此難得的機會,眾妃嬪當然要使盡渾身解數,別出心裁,隻求皇上高看一眼,若是誰的賀禮最得聖心,當晚被皇上翻了牌子,那可是最為風光的時刻,這事得在幾天後的晨昏定省的時刻,被眼紅的眾妃嬪翻出來調侃的。


    燕無畏自從晉了嘉月的位分後,反倒像把她拋到腦後一般,徹底晾著她,因而時至今日,依舊尚未侍寢。


    每當晨昏定省的時候,她總能聽到各種針她的怪腔怪調,坐於上首的穆皇後,每每佯裝聽不懂那些弦外之音,放任那些妃嬪對她的譏諷,有時話說得太過了,才假裝好人,從中調和一番。


    自從她成了選侍以來,今日算是遇上大場麵了,她很清楚多少隻眼睛盯著她,她不能出風頭,也不能怠慢。


    於是她讓仲夏幫她換上了芝蘭水仙散葉緙絲訶子裙,外罩了櫻草撒花大袖衫,又挽著淺雲披帛,烏發綰成同心髻,上麵別著一朵新鮮的山茶花以及兩三支鎏金短笄而已。


    自打她曉事起,仲夏就在她身邊服侍,後來江山易主,她也便流落到尚工局去了,於是她剛晉為選侍,第一件事便是尋回了她。


    接著,她又陸續尋回了忍冬和春桃——隻是四人終究缺了一個,每每她想起秋心的慘狀,對燕無畏的仇恨就更深了一份。


    現在的她無權無勢,她需要有自己的耳目,而這幾個人,都是現成的,她將她們拉出泥淖裏,將來她們也隻會傾自己所能來助她。


    一切準備就緒,她跟著眾嬪妃向寶座上的燕無畏稽首。


    她位分低,便站在最後麵,且比起其他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她著實低調的很,一時,大家也便把她忽略了過去。


    家宴不似國宴一般正經,酒過三巡,氣氛也開始輕快了起來,妃嬪各自獻了禮,好不熱鬧。


    終於輪到了她。


    大家見她從方才起便一直兩手空空,紛紛向她投來了好奇的目光,連上首的燕無畏,眸光也不自覺被牽引了過來。


    嘉月不疾不徐地從桌案後出來,朝燕無畏盈盈一拜道:“臣妾祝皇上福壽延綿,洪福齊天。”


    “就這樣?”一眾妃嬪連連嗤之以鼻,小聲地交頭議論起來。


    “月妹妹可是藏了什麽好東西?”


    “是啊,拿出來叫我們好瞧!”


    大家噗呲一聲,笑了開來,嘉月佯裝出羞怯的模樣,頭都快埋到地上去了。


    燕無畏也不禁擰起了眉,“頤選侍……”


    “臣妾給皇上繡了一副雙麵繡,”她這才淡然地將眾人掃視了一遍,這才接著道,“臣妾無能,點燈熬了幾個晚上,還沒繡好。”


    “還沒繡好的東西,也好意思拿出來說?”


    “看來嘉月妹妹也有黔驢技窮的時候……”


    妃嬪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看著嘉月臉上一陣臊紅,燕無畏才開口替她解圍:“藺選侍心意到了便是,不必繡了,熬壞了眼可就成了朕的不是了。”


    “臣妾多謝皇上體恤。”嘉月欠身道謝,又如同一支婀娜的楊柳,挽了挽從肩上掉下來的披帛,飄飄然回到了座位上。


    什麽雙麵繡,她壓根連一針都沒動過!


    她牽袖拿起白玉杯,獨自小酌。


    樂聲漸響,原來是一個才人彈起琵琶來,隻看她盛裝打扮,一雙玉手輕挑慢撚抹複挑,真正的大珠小珠落玉盤,很快將所有人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就連寶座之上的燕無畏也道了一聲,“好!”


    這一開口,引起多少妃嬪嫉妒。


    可沒人發現,他的目光並非直直地看著那名才人,而是穿過那才人身後,那個隻顧著享用著珍饈美饌的她。


    出身皇室的她,就連吃東西的動作也是十分優雅,那十指尖尖的手忽而提箸夾了一小口菜肴,掩袖慢嚼著,忽而又拈杯自樂著,不一會兒,臉色竟浮起了一抹紅潤的豔色。


    嘉月當然也感受得到他的目光,卻恍若未聞,手中的筷子卻落得更加勤快了,而當晚果然不出她所料,燕無畏翻了她的牌子。


    第六章


    敬事房的太監來宣旨,要她前去侍寢。


    仲夏和忍冬侍奉她沐浴,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汗。


    忍冬蹙著眉心道,“小主,怎麽辦,皇上定要問起那副雙麵繡的!”


    嘉月卻笑了笑,“他不會問。”


    雙麵繡是假,把自己獻給他才是真的,她就不信他還能在床上跟她扯什麽雙麵繡?


    沐浴畢,換上朱櫻和鬆花的六破交窬裙,外罩了鶴頂紅的直領對襟短袖柿蒂紋褙子,墨發鬆鬆的梳成墮馬髻,僅在上頭簪了一朵粉色的芍藥。


    臉上施了淡淡脂粉,還在眉心貼上了一點珍珠,唇上更是特地塗上了玫瑰口脂,稍稍一妝點,便已是風情萬千,媚骨天成。


    仲夏和忍冬一幹侍女不禁看呆了去。


    如果把白天宮宴的她比做一朵淡雅的梨花,那麽現在的她,絕對稱得上是一朵妖嬈的罌、粟花。


    一切準備停當,忍冬又給她係上鬥篷。


    她登上敬事房抬來的小輦,輕聲對著她們道:“都回去吧。”


    為首的太監道了一句:“起輦。”


    於是另外兩個小太監便穩穩當當地把她抬了起來。


    她高高地坐著,逐漸寒涼的秋風灌入了她的脖子,激起她一身雞皮疙瘩。


    一路走來,整座靜謐的後宮盡收眼底,她心底霎時有些五味雜陳,不知皇爺爺得知她委身於叛臣,會怎麽想?


    她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除了繼續往下走,沒有回頭路。


    在乾禮門下小輦,步行而入。


    燕無畏還在燈下批紅,在他身旁侍奉筆墨的,正是新任的司禮監掌印——張遷。


    嘉月在東梢間坐著,耳朵卻不自覺被前殿的動靜吸引了去,大概是張遷做錯了什麽,惹得燕無畏發了怒,片刻,張遷捧著奏折退了出去,屋裏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燕無畏隻身過了小穿堂,邁入了東梢間。


    嘉月立馬站了起來,給他行了禮,又見他黑著一張臉,一時間進退兩難地站在那裏。


    他見她怯生生的模樣,臉上終於緩和了些,徑自走到暖炕前坐下,這才補充了一句:“坐吧。”


    “多謝皇上。”她緩緩地走到他身側坐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覷著他臉色道,“不知張掌印因何事惹怒了皇上?”


    燕無畏眼風轉了過來,“張遷,你認識他?”


    嘉月搖頭,“臣妾不認識。”


    也是,張遷剛上任不過三個月,之前在待在南海子,這兩人根本沒有見麵的機會。


    燕無畏這般想著,話鋒一轉,又問:“那麽酈首輔呢?”


    她照實說,“打過一點交道。”


    見她坦誠,他心裏的鬱結倒也疏散了些,意識到後宮不得幹政,剩下的話便不再多問了。


    “不談這個,你的雙麵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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