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覺得油紙裏包著的物件沉甸甸,不知是何物,她不好意思當著人家的麵拆開查看,把油紙包搭在食盒上方,去地裏尋丈夫了。


    虞元楚看那女子一深一淺跛著腳走路的背影,嘴角抹開濃濃笑意,對屬下道:“走,回家,不去青州提親了。”


    屬下咋舌:“不去了?少爺可別胡鬧啊,夫人和老爺怕是得責罵一番了!”


    虞元楚“啪”一聲打開折扇:“我那大妹子整天修假仙,也不見他們罵幾句,我這點事兒值得他們興師動眾嗎。”


    祝淑秋來到田地,端出食盒的飯菜,講起方才之事。


    丈夫悶頭吃飯一句話不說,直到祝淑秋打開了油紙包的東西,他才幽幽轉過頭:“怎麽給別人的都是現銀,偏偏就給了你這個?”


    “我哪裏知道。”


    熠熠生輝的金飾驚愣夫妻倆,祝淑秋小心翼翼捧著一隻金釵步搖,說話都不敢喘大氣:“莫不是那公子給錯了吧,我去還給人家。”


    丈夫冷著張臉:“還什麽還,就在這裏等著,他要真給錯了,會自己過來找的。”


    祝淑秋在地裏等了一天,也沒等到那公子來要回金首飾。


    日子一天天過著,那套首飾拿去賣了的話,都夠小農家兩年的吃穿用度了,丈夫思量著要把首飾拿去融了打成金條。


    祝淑秋不同意,家裏還沒到捉襟見肘的田地,先留著以備不時之需。丈夫沒再強求,念叨了幾句她不會過日子,沒再說別的。


    祝淑秋從小到大日子過得拮據,一件像樣的首飾也無。


    那天她收拾屋子,再次把那套金首飾仔細包好,瞧見銅鏡裏模糊麵容,好奇又羞赧,像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似的,輕輕把金步搖插在發間。


    丈夫洗完澡,裹著一身濕氣從外頭進來,不輕不重撇了句:“淨折騰這些有的沒的。”


    “玩一玩而已。”祝淑秋覺得沒意思,金步搖取下,鎖進妝奩。


    丈夫躺到床上半撐起頭看她,沉悶多年的古板性子終於是撚起酸意:“虞元楚那公子哥又進村收草藥了,回回他來了眼睛都勾你身上。”


    “我沒和他說過話。”祝淑秋也上了床,背對他躺著。


    男人將她摟懷裏:“人家是天潢貴胄,你一個已嫁人的村婦,還坡著腳,有點自知之明。”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接下來一年也算是相安無事,虞元楚常來村裏,又是采買草藥,又是承包瓜田。一日祝淑秋路過瓜地,虞元楚遞給她一個甜瓜,對她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那晚上,丈夫在院子裏包草藥,頭也不抬嗓音很沉:“何不直接跟著人家走,到城裏當少奶奶去。”


    祝淑秋蹲在他身邊,滿是薄繭的手指飛快地搓編麻繩:“又說這種話。”


    “秋娘,你生得好看,要不是腿腳有問題,也不可能嫁給我。你真想跟虞元楚走,我不攔著,哥沒本事,若虞元楚要下足手段搶你,哥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丈夫難得說了幾句長話。


    祝淑秋悶聲忙手裏的活兒,她大抵是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從小到大旁人都說,這孩子真俊,可惜是個跛子。


    在以勞力為生的村裏,好的相貌遠及不上健全壯實的身子,人家要的手腳勤快能幹活兒的,而不是她這樣,背起一簍柴火都身子歪歪斜斜,走路永遠落在他人一大截。


    再者,她這樣跛著腳的,即使麵容姣好,縣城裏的富貴人家挑選漂亮丫鬟裝點門麵,也輪不上她,嫌她晦氣。


    許久後,祝淑秋才道:“我是你媳婦兒,還能到哪裏去。”


    丈夫輕聲歎息,沒再說什麽。


    再後來,丈夫患了肺病,左右醫不好,虞元楚也幫忙找了大夫。


    肺病難治,丈夫沒捱過漫長的寒冬,閉眼前握著祝淑秋的手:“跟了虞元楚吧,他是真心待你好。”


    丈夫頭七一過,婆家人嫌她是個跛子幹不了重活,厭棄之意日增月盛。祝淑秋沒辦法回了娘家,娘家那邊也早已沒了她的屋子,隻能暫時和新來的嫂嫂擠一擠,進退兩難。


    虞元楚找到她,說虞府缺個幹雜活兒的家仆,讓她收拾包袱跟他走。


    祝淑秋迫不及待想尋個活計養活自己,逃離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假思索跟著虞元楚離村進城。


    ——


    “管家算哪門子東西,他敢罵你?”虞元楚扯她身上罩裙,花燈晃得左搖右擺,“快點起來了,我阿姐和寧遠公主一起逛,我妹妹藏了個野男人在屋裏苟合,隻有我沒人陪,你跟我一起去嘛。”


    祝淑秋像個發不出聲音的古朽笨鍾,捏著衣裙,她不想去燈會,也不敢去。


    城裏的燈會花天錦地,該是身穿華冠麗服的小姐公子哥的去處,她一個跛腳的寡婦,不該闖入不屬於自己的天地。


    套在她身上的枷鎖,跛腳,寡婦,泥腿子鄉下人,奴婢——種種桎梏似乎時刻在點醒她,她應該低下頭縮在後廚,如一潭死水毫不波瀾苟且偷生。


    正當這時,門外傳來一爽朗女聲:“烏雞湯到底熬好了沒,鈺兒哭了一天都要餓壞身子了。”


    廚娘從裏頭出來:“夫人,快好了,正要斷火呢。”


    祝淑秋匆匆起身低下頭,虞凝英風風火火進來,一眼看到在角落的祝淑秋和虞元楚,不等她開口,虞元楚先發製人。


    “娘,您管管子鈺吧,她在屋裏藏了個男人,正親嘴呢,我猜這會兒褲子都脫上了。我這個做哥哥的都要愁死了,您和爹還不管不顧!”


    虞凝英蓮步亭亭,端的是當家主母氣勢,走到二人跟前不緊不慢道:“你愁個什麽,玩男人也比修仙來得好。”


    她淡淡一覽低頭的祝淑秋,又問虞元楚:“那你呢,你來這裏幹什麽?”


    虞元楚無懼無畏:“阿姐不帶我玩,子鈺又忙著玩男人,我一人無趣得很,就來找秋娘跟我一起去逛燈會。”


    祝淑秋手指緊緊絞著衣角,大氣不敢出,怕虞凝英罵她沒有自知之明,一個奴仆妄想勾搭少爺攀高枝。


    然,沒等到任何唾罵和羞辱。


    虞凝英態度自然得像尋常嘮家常,她僅是道:“那還不快去,晚些燈會都要結束了,你們還看個鬼。”


    “哎!是是是,娘說得對!”虞元楚嗓門徒然拔高,拉著祝淑秋往外走,還不忘揭虞子鈺的老底,“娘,您快去管管子鈺,她真的在屋裏藏男人呢,淨幹些下流事兒!”


    虞凝英:“你幹的又是什麽好事兒!”


    她帶上丫鬟,端著雞湯來到虞子鈺屋外,屈指扣門:“子鈺啊,是娘,娘給煲了湯快出來喝一口。你放心,湯裏沒放藥。”


    虞子鈺還和李既演抱在一起說悄悄話訴苦。


    “我娘來了!”她跳下床把李既演塞被子裏,跑出去開門,“娘,我不喝。”


    “你這幾天日日夜夜哭,娘都心疼壞了。你先出來吃點東西,等會兒娘帶你去找姐姐,咱們一起逛燈會可好?”


    虞子鈺哽咽了下,回手指了指屋裏:“李奉在這裏呢,我想跟他待一塊兒。”


    虞凝英順著門縫看進去,李既演主動出來跟她打招呼:“虞夫人,子鈺消沉寡歡,我來陪陪她,會照顧好她的。”


    “好好好,子鈺不懂事,還請李公子多費心思,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虞凝英心裏高興,盼著虞子鈺陷於情愛,不再沉迷修仙。


    李既演接過丫鬟端來的熱湯,哄虞子鈺喝了下去。


    之後又帶她出門逛燈會,緩解心中鬱氣。


    虞子鈺牽著他的手,一路上萎靡不振,周身喧囂都與她無關,她還在思考究竟該如何修煉,才能突破瓶頸。


    李既演買了串糖葫蘆,遞到她麵前:“吃不吃?”


    “不吃,我心裏太苦了,不想吃甜的。”她眼裏淚水瀲灩,又要哭了。


    李既演摟緊了她:“那你要吃點苦的嗎,有沒有吃過蓮子心,特別苦,我在塞外駐紮時晚上就吃蓮子心提神。”


    “李奉,我不想逛了,我們去道觀吧。去找祖師娘,肯定是我做錯了什麽,祖師娘才不理我的,我去跟她道歉。”


    李既演沒有拒絕:“好,那就去吧。”


    一個時辰後,兩人提著燈來到透天玄觀,靈虛子並不在。


    虞子鈺失望至極,坐在偏殿的蒲團上哭,李既演點了殿內的燈,順勢把香爐的黃香也點了,香火味盈於殿中,漫起聖潔的氣息。


    李既演緊著她坐下,手臂搭她肩膀,偏頭親她細膩瓷白的麵頰:“祖師娘可能是去宮裏幫皇上煉丹了,明日我再陪你來,好不好?”


    虞子鈺慪氣道:“要是祖師娘真把我逐出師門了,那我也不要她這個師傅了。”


    “好,是你不要她,才不是她不要你。”


    虞子鈺在他懷中蹭了蹭,略微羞澀,小拇指勾著李既演的手:“李奉,我,我想再當一次神仙。”


    “什麽?”李既演沒聽懂她的話,順從地哄著她,“好,你就是我心中的神仙,虞仙子。”


    虞子鈺暗暗發疑,這淫賊往常見了她都要發情,這會兒還裝腔作勢呢,她臉皮發燙:“就是做神仙啊,像上次在山頂的草地裏一樣......”她越說越小聲。


    李既演喉頭發緊:“在草地裏做了什麽?”


    虞子鈺察覺到不對勁兒:“你,你不是李奉吧?在草地那樣,你不知道?”


    李既演這下子露餡了,索性也不裝了:“娘子,我確實是李既演,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李奉有時候出來,有時候消失,我也無法控製。”


    他握住虞子鈺的手,幹燥的嘴唇吻在她掌心:“子鈺,你也可以把我當成李奉,他能做到的,我也能。把我和他當成一個人去愛,好嗎?”


    “人鬼殊途,怎麽能當成一樣的。”


    李既演又吻住她,循序漸進誘導她:“那你跟我說說,你和李奉都幹什麽了,什麽是做神仙?”


    虞子鈺糾結好久,還是說出來,明明這道觀內隻有兩人,她還是怕人聽到似的,貼著李既演的耳朵說悄悄話:“在草地裏的時候,李奉用嘴......然後,然後我覺得自己好像要當神仙了。”


    李既演聽得口幹舌燥,又怒又惱,怪不得虞子鈺整日管李奉叫淫賊。他本以為李奉出來和虞子鈺幽會,也就是親嘴牽手抱人,這廝竟無恥下流到這個地步!


    “你們管這個叫當神仙?”他咬牙切齒問道。


    虞子鈺慢騰騰道:“是李奉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再說了,本來就快活似神仙。


    “子鈺,以後別讓李奉這樣做了,他這是在占你便宜。”


    虞子鈺憤憤不平:“明明是你占便宜,你剛不是說讓我把你和他當成一個人嗎,他這麽做算占便宜的話,那你也是在占便宜。”


    李既演無法再圓話,懊惱垂下頭,心裏又酸又澀。


    他這樣子也讓虞子鈺不好受,她推開他站起來:“我下山回家了,才不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一點兒也不好玩。我討厭你,李既演。”


    她剛走到殿門,李既演跑來抱住她:“我也可以讓你做神仙。”


    殿內香霧嫋嫋,正前方供奉的神像莊嚴靜穆,虞子鈺腰間墊著個蒲團,燭光投在她臉上忽明忽暗,她急切地扯著李既演的頭發:“李既演,祖師娘說了,道觀內不許淫.亂。”


    “做神仙,算不得淫.亂。”李既演的聲音含糊從底下傳來。


    虞子鈺兩隻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暴自棄地想著,既然此刻已經快活似神仙了,那還要追求成仙嗎?當了真正的神仙,究竟是何種感受。


    不知過了多久,李既演從她衣裙下鑽出,又吻她的唇,情不自禁道:“娘子,我們成親吧,我真的心悅你。”


    “我在道觀內做這種事情,犯了大忌,以後還怎麽修煉啊。”虞子鈺又癟嘴,欲哭不哭。


    “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


    虞子鈺指向前方的神像:“可是神仙會知道。”


    “那就殺了神仙。”李既演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脖頸上。


    殺了神仙......


    虞子鈺在心裏重複這句話,神仙也是可以殺的嗎,她突然湧起個瘋狂的念頭,如若神仙的員額是固定的,那她殺掉一個神仙,豈不是可以取代那個神仙原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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