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黃寄北, 在興奮過後不免感到了一陣空虛, 後麵的路要怎麽走,是時候做選擇了,是知足常樂安居一隅,還是積極進取展翅高飛,處於人生的十字路口, 他隻能自己拿主意。


    他向往青麓書院, 但那山高水長的去了就沒辦法照顧父母了, 自古有雲:父母在,不遠遊。但如果一直待在蒼梧縣, 考上舉人的機會是很小的,在這裏他已經找不到可以讓學業更進一步的機會了。


    鄉試三年一次,他又有多少時間可以用來試錯。


    雖然阿爹阿娘並沒有給他壓力,但他是想給他們更好的生活的,客棧雖然能賺錢,但也實在是辛苦,阿娘大熱天的依舊要在後廚忙得熱火朝天,阿爹每天忙裏忙外,晚睡早起,事事都要操心,等他們老了幹不動了怎麽辦。


    黃寄北心中做不了決定,便搶了四娘的活去後院喂雞,和動物相處總能讓他感到放鬆。黃寄北蹲在雞窩前,看著搶食的小雞發呆,等小雞們都吃飽了他也沒有了待下去的理由,站起身來便要回房。


    起身的瞬間,黃寄北看到了一件熟悉的東西,莫名的覺得眼熟,總覺得在哪裏看到過。


    仔細一看,是馬兒的韁繩。


    他回想起來了,這個韁繩的打結手法他在自己的驢車上看到過,程大叔送自己去考試的時候,給驢身上的韁繩打結用的就是這種手法!


    他還和自己說過,這個手法是他們家獨有的,十分結實,外人是不會的。


    黃寄北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急忙的跑去了前院。


    “阿爹,程大叔呢,孩兒有要緊的事要找程大叔!”黃寄北著急的說道。


    “你程大叔回魚塘了,有什麽事你先和爹說說看,實在不行爹這就去把你程大叔找過來。”黃長植說道。


    “阿爹,我有程大叔兒子的消息了,隻是還不確定,客棧後院的馬廄裏那匹棕色的馬你知道是誰的嗎?那馬兒的韁繩的打結手法和程大叔的手法一模一樣,程大叔說過這是他家的獨門手法。”黃寄北一口氣說道。


    “這馬我知道,是在樓上包廂吃飯的客人的,是個大戶人家,傍晚時分過來的,訂了二樓上房,這一時半會走不了的。”黃長植說道。


    黃寄北還是不放心,說道:


    “阿爹,我還是擔心夜長夢多,雖說空歡喜一場難受,但這要是錯過了,下次再遇見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你幫我先看住這家人,我這就去高家村找程大叔。”


    “好,你放心去辦,路上小心點,這外麵天都黑了。”黃長植朝著黃寄北的背影喊道。


    黃寄北顧不上用晚食,騎上自家的小毛驢噠噠噠的就往高家村去了。


    黃寄北到的時候程遠正在屋裏用晚食,聽完黃寄北的來意後險些將手上喝粥的碗給摔了,定了定心神後他立馬去找高冬青借了毛驢,和黃寄北兩人快速地奔向客棧。


    程遠一進門就要往二樓跑,黃寄北和黃長植趕忙拉住了他,這麽貿貿然的去打擾貴人很有可能把事給搞砸了。


    這一路上黃寄北也想過了,這家的老爺夫人是不可能親自來馬廄栓馬的,做這個事的極可能是他們的仆人。


    黃長植的話正好驗證了他的猜想,趁著黃寄北去找程遠的工夫,黃長植已經打聽清楚了,這戶人家此行一共五人,老爺夫人並三個仆人,其中一位年長的是管家,一位是夫人的丫鬟,剩下的那位就是負責趕車的車夫,是一位十七歲的年輕人。


    黃寄北先提著燈籠帶程遠去看了韁繩,等程遠確認後,黃長植那邊借口馬兒有恙把那位車夫給請了出來。


    程遠一見到車夫就知道是了,這年輕人和他程材小時候真像啊!簡直就是放大版的小程材,這輩子沒想到還能再見到!


    那年輕車夫對於他們的心理活動卻是一無所知,到了後院後他先是仔細的檢查了馬兒,確認無事後正要發問就看到一個大叔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這一連串的,他都要懷疑這是黑店了,不過現在黑點的菜都做的這麽好吃了嗎?


    多年夙願成真,衝擊太過強大,程遠幾乎要站立不住,試了好幾次終於才發出聲來:


    “材兒,是爹爹呀,爹爹可算是找到你了!”


    腦子裏轟的一聲,車夫不可置信的看向程遠,這人剛才說是他爹?車夫被拐的時候已經六歲了,已是記事的年紀,他是認得爹爹的長相的,這些年他孤身一人,一直想著攢夠了錢就去邊關找爹爹。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再深刻的印象也會變淡,他已經不確定爹爹的長什麽樣了。隻是經這大叔一說,他還真的和自己印象中的爹爹有些相似。


    程遠見車夫不說話,繼續說道:


    “材兒,你叫程材是不是,六歲的時候在程家村被外來的小販給抱走的,你娘姓施,你爹是在邊關當兵的,你的胳肢窩下麵有顆紅痣,是不是!”


    車夫愣住了,這些事他怎麽會知道,怎麽連我咯吱窩下麵的痣都這麽清楚!


    程遠掙開黃長植的雙手,向前幾步說道:


    “材兒,你還記得的吧,我們程家是養馬出身,我們家係韁繩的手法是獨有的,別人學不來的。”


    車夫又驚又喜,跑上前抓住程遠的雙臂,激動地說道:


    “你真是我爹爹?真是我爹爹嗎!”


    程遠反過來緊緊地抱住程材,說道:


    “材兒,是爹不好,爹不好,找了這麽久才找到你,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程材也終於放聲大哭起來,父子兩相擁而泣。


    兩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任誰看了也會覺得於心不忍。


    久別重逢,二人一定有很多話要說,黃寄北給兩人單獨開了間房,讓兩人慢慢說。


    而他此時已是饑腸轆轆,該去吃些東西了。


    一樓有一間客房的燈亮了一宿,一大早程遠就帶著程材找到了黃寄北他們,講明了來意。


    程材被拐走後輾轉幾手,最終被賣到了曹家,曹家老爺是做絲綢生意的,這次出門是陪夫人回娘家探親,程材的賣身契如今還在曹老爺手裏。若是他們自己去求,曹老爺不一定會放人,黃寄北是秀才,說話肯定比他們有分量。


    黃寄北答應了,準備等曹老爺用過早食就去幫忙遊說。


    白氏為此特地給曹老爺和曹夫人準備了豐盛的早餐。黃寄北說明來意後曹老爺表現出有些不舍,這程材的車技的確不錯,跟著他走南闖北的從沒出過事翻過車,這一下子要他放人他還真是不舍。


    曹夫人卻是個心善的,她也有個五歲的小兒子,這次放在家裏沒帶出來,這才離開了幾天就想念的緊,她是最見不得人家骨肉分離的。


    在曹夫人的勸說下曹老爺最終還是鬆口了,不過贖身的銀子是不能少的。當初他買下程材用了二十兩銀子,現在怎麽說也要給到三十兩的。好在程材這些年已經攢了十五兩,再加上程遠也攢了五兩,黃寄北幫忙墊了十兩,這也就湊齊了。


    雖說銀子湊齊了,但程材還是要幹完這趟活的,他要把曹家一行人送到娘家,再把他們從夫人娘家送回曹家才能拿到賣身契。


    程遠好不容易找到兒子,自是不肯再分開,堅持要跟著一起去,黃寄北又給他湊了些路費,送他們上路了。


    半個月後,程家父子順利的歸來,黃寄北提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來福客棧正好缺個人替黃長植分擔,黃寄北便招了程材做了跑堂,一個月一兩銀子,包吃包住。


    程材千恩萬謝的留下了,堅持要求每月隻領半兩銀子,這樣一年多他就可以還清欠黃寄北的錢了。


    有了程材之後,黃長植就輕鬆多了,還能騰出手來去後廚幫幫白氏她們。


    雖然程遠父子相認了,但程材平時還是選擇了住在了店裏,黃寄北很是不解,這父子兩難道不想多點時間待在一起嗎?


    程遠給黃寄北解了惑。


    “少東家,我和材兒雖然不住在一起,但每天都能見到,我知道他在你們這過的很好,也就放心了。這人呀,哪有一直在一起的,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要做,他在這打工,有穩定的收入,固定的居所,等還完債再娶個媳婦生個孫子,那我就再滿足不過了。孩子盡孝的方式由很多種,不是時時刻刻陪侍在身邊才算是孝順。”


    黃寄北像是明白了什麽,這個家這幾年來一直是他在做大決定,從推車餛飩到茶棚再到客棧,現在他又考上了秀才,理應擔負更多。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是滿足現狀不思進取,一年又一年重複著同樣的人生,那還有什麽意思,或許他應該再為這個家做一個決定。


    他下了決心,要出去闖一闖,如果他現在放棄了,就這麽安定下來,這輩子可能就再也鼓不起勇氣了。趁著自己還有一股衝勁,何不出去搏一搏掙個前程呢,現在的他還不到十五,多好的年紀呀。


    黃寄北終是和黃長植夫婦說了他的決定,黃長植夫婦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自己兒子他們自己最清楚,黃寄北是不會滿足於一個秀才的。唯一擔心的就是他出門在外的安全和健康了,雖然黃寄北現在身體很是康健,但做父母總是比別人想的多的。


    臨行前,黃寄北找到了謝玉,作為家中的長者,黃寄北很想聽聽過來人的意見。


    “青麓書院?那可是個好地方呀。”謝玉嘴裏念叨著,眼神卻是飄向了遠方。


    “婆婆?婆婆你怎麽了?”見謝玉遲遲沒有下文,黃寄北擔心的問道。


    “沒事,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小子你還不知道吧,婆婆我的家鄉就在湖東省,若不是放不下林紅,我本是想著回鄉養老的。”


    青麓書院正好就位於湖東省,是湖東省的一塊招牌。


    “小子,你找婆婆我算是找對人了,你跟我來,我有東西給你。”謝玉緩緩起身,朝著房內走去。


    黃寄北接過了謝玉從箱子裏找出來的一塊玉佩,有些不解。


    謝玉接著說道:


    “年輕的時候我在青麓山下置辦了一個莊子,如今是我一位老友在幫忙管著,你到了山下,直接拿著玉佩去春紅山莊,找一個叫忠叔的,順便幫我看看我這位老友現在怎麽樣了。”


    黃寄北很是驚訝,他這個婆婆還真是神通廣大,這些年跟著他們住在這個小地方,還真是委屈了。


    交代完正事後,兩人開始閑話家常。


    “孩子,別怕,這天呀,是越走越亮的,大膽的去做,婆婆支持你。”謝玉拍著黃寄北的後背說道。


    “唉,謝謝婆婆,我就是舍不得你們。”黃寄北此時多了份堅定,卻也多了份不舍。


    “傻孩子,有什麽好不舍的,我們還要你擔心不成,別太小看我們了,我這把老骨頭好著呢,婆婆可要活的久一點,這樣就能看到你們這幾個孩子成家立業了。”


    “婆婆,我都這麽大了,別叫我孩子了。”黃寄北被叫的有點不好意思了,同時也感覺心裏暖暖的。


    “好,好,是大人了。”謝玉笑嗬嗬的應和道。


    窗外靜悄悄的,靜謐的月光如水般散在庭院裏。


    幾天後,在拒絕人其他人的陪同後,黃寄北獨自駕著驢車上路了。


    半個月後,他終於來到了青麓山境內。


    可奇怪的事,這一路過來,他多番打聽,卻沒有人聽說過春紅山莊,這晚,他投宿於一家客棧,才在老板娘口中得知了一些門道。


    原來這春紅山莊竟是一座女子莊園,除了年邁的老管家,莊子裏的都是莊主收留的無家可歸的女子。


    再多的老板娘也就不清楚了,隻知道春紅山莊的主要產業是養蠶織布,老管家每個月都會載著成匹的絲綢出來交易。


    在休息了一晚後,黃寄北順著老板娘指路的方向,駕著驢車出發了。


    一路沿途打聽,黃寄北每次詢問春紅山莊都會引來奇怪的打量,半個多時辰後,黃寄北終於看到了春紅山莊的大門。


    第41章 染布


    黃寄北輕叩門扉, 裏麵立刻傳來了一陣狗叫聲,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出來應門。


    開門的是位老者, 應該就是老板娘口中的老管家了,謝玉口中的忠叔了。


    當黃寄北說明來意並拿出謝玉給的玉佩後,老者老淚縱橫。


    “黃公子,快別折煞老奴了, 老奴怎麽擔得起老友這個名號,尚宮大人還記得老奴, 已已是我天大的福分了!”


    原來忠叔原是宮中的小太監,宮裏人都喊他小忠子,小忠子出身窮苦,身子又弱,在宮裏經常被人欺負,這種情況在遇到謝玉後才好了起來, 得到了謝玉庇護後他在宮中終於有了容身之處。


    按道理說太監是一輩子都不能出宮的, 結局隻能是老死宮中, 即使僥幸出宮也是無處容身的。謝玉用自己的一次大功換得了小忠子出宮的機會, 還把自己的莊子交給他打理,是以在忠叔眼裏,謝玉無異於再生父母。


    “忠叔,婆婆她一直很掛念你,若不是路途遙遠, 她就隨我一道過來了。”黃寄北扶著搖搖欲墜的老管家說道。


    “該是我親自登門拜見尚宮大人才是, 黃公子, 快隨我進來,一路過來累壞了吧, 快隨我進屋休息。”說著,忠叔引著黃寄北進了莊園。


    莊園很大,看上去最起碼有八十多畝,其間桑田遍布,四周是圍牆,沿著石子路走到盡頭是數排房屋,黃寄北被忠叔帶到了主屋,屋內寬敞明亮,各種擺設齊全,打掃的很是幹淨,但不難發現已經好久沒住過人了,應該是忠叔一直為謝婆婆留著的。


    “黃公子,你先放心的在這住下,上青麓山的事情我這就找莊裏人打聽去,晚些時候再給你答複。”忠叔恭敬地說道。


    “忠叔,你先去忙吧,我這邊自己收拾就行。”黃寄北放下行李說道。


    這邊黃寄北剛整理完畢,那頭忠叔已經幫他打點好了上山的事情,這辦事能力,快的讓人吃驚。


    隻見忠叔領著一位四十多歲的女子走了進來,向黃寄北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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