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口氣,朝冬葵擺擺手,黃鶯般動聽的嗓音在屋子裏彌漫開來,“冬葵過來,竟然是三姐姐的心意,哪有拒絕之理,咱收下便是!”


    話落,屋子裏一片寂靜,她這般豁然,倒讓等著看她笑話的反應不過來了。


    沈青枝若無其事地起身,在眾人矚目的注視中,扶著冬葵一步步走向那布匹,看了眼這禦賜的布料倒是眼裏露出驚豔,順滑無比,紋路細致,實屬上好的材質,用來做衣裳那可是一等一的靚麗。


    壓下眼底的驚豔,沈青枝在冬葵的攙扶下,朝著沈青靈行了個萬福禮,“姐姐萬福,妹妹多謝姐姐的好意,這布匹我們收下了,姐姐且等著看好戲吧。”


    說完主仆二人相繼往內室走去,美人身子柔軟,蓮步走動間更顯身姿婀娜,纖腰盈盈一握,美得像幅畫卷。


    滿屋子一片嘩然,上頭坐著的那位沈家三小姐更是氣得口中的茶水都噴了出去,眼見著那茶盞快要丟到沈青枝身上去,一旁的丫鬟見狀,連忙攔下,“小姐,別氣,這人也掀不起什麽大波瀾,況且您傷了她,來日裴小姐的生辰宴上定是要惹人嘴舌的。”


    說話之人生得清秀,乃是沈青靈身邊的大丫鬟,伶牙俐齒不說,心機頗深,平時也最深得她心,故而沈青靈壓下憤怒,眼睛瞪得像銅鈴,也沒再逼迫沈青枝。


    /七日後,裴府。


    裴琳琅的生辰宴將要到來,這位裴姑娘性子好,活潑好動,整天像隻兔子似得蹦來蹦去,極愛熱鬧,撒起歡來就差把將軍府給掀了。


    嗓門大就算了,還極愛唱曲兒,偏偏五音不全,實在是讓人感到頭疼,起碼裴安對她的曲調兒就有點哭笑不得,故而聽聞她在生辰宴上要唱自己譜的曲兒時,正嗑著瓜子的裴安吐出瓜子殼“呸”了聲,“琳琅別賣弄你的才華了,歇歇吧!”


    裴琳琅正滿心歡喜地寫著譜兒,連忙將筆擱置在硯台上,圓潤靈動的大眼輕輕眨了眨,“三哥,有你這麽說自己妹妹的嗎?賣弄?你就差說班門弄斧了!”


    裴安點點頭,長指摩挲著下巴,嘴角含著一絲淡淡笑意,“是,你別班門弄斧了!那些貴女們精通音律的多得很,可別砸你招牌!”


    “三哥!”裴琳琅不悅,拿起筆在他臉上畫了一道橫杠,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裴安也不惱,微風飄起,將門口的果子樹上的清香吹到了屋子裏,裴安眼睛倏然一亮,腦海中閃過那日在宜山,佳木蘢蔥,水霧縹緲之間,他見到的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嫵媚清純在她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他從未見過這般隻需一眼,便讓他熱血沸騰的女子,縱使是上京第一美人傅岑追他多年,他仍無動於衷,卻在那日見過那女子之後,他日日夜夜無法忘卻。


    隻可惜,當日驚鴻一瞥之後再無美人音訊。


    察覺到裴安的心不在焉,裴琳琅的紅唇立馬微揚,她拿起筆在哥哥臉上畫了個貓臉,他那狹長鳳眼眨竟都沒眨下,當即裴琳琅雙手托著下巴,湊到他麵前問道,“哥哥,你思春了?”


    “嗯?”裴安抬眸望她,“為何如此問?”


    裴琳琅眨眨眼,笑意彌漫開來,“哥哥耳朵都紅透了。”


    裴安起身不悅瞪她,“琳琅別開哥哥玩笑!”


    裴琳琅看著哥哥頎長如玉的身影,向來活潑開朗的姑娘想到外麵的傳言,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她緩緩歎了口氣,溫聲開口,“那就是了,三哥,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有喜歡的姑娘了,就想退婚,這讓人家情何以堪?人沈四姑娘的名聲豈不是都被你毀了?”


    “這婚約是祖父定的,我可有同意?”他頎長高挑的身姿站在門口,陽光灑在他清俊的臉上,更顯五官的精致,那高挑的鼻子在光下竟如玉一般白皙透徹。


    他膚白,這點和江聿修如出一轍,但到底這五官儀態在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還是沒得比。


    裴琳琅打小就與舅舅比較親,在江聿修的熏陶教導下,她一身正氣,當即有些氣得發抖,偏偏說這話之人還是自己引以為豪的兄長,她搖搖頭,隻說了句“望三哥好自為之,日後別悔恨不已。”便低下頭寫譜去了。


    “不會。”陽光照在裴安清俊的側臉,他嘴角含笑,看了眼遠處的果子樹,心裏隻剩下“撲騰撲騰”的心動聲。


    /宜山腳下。


    陽光明媚,溪水在小池裏緩緩流淌,細碎的陽光倒映在小池裏,波光粼粼,仿佛綢緞上撒了一層亮晶晶的寶石,燦爛耀眼。


    沈青枝手裏提著籃子,在溪水邊蹲下,長長的青絲用一根細帶輕輕紮起,溫婉動人,她將籃子裏的果子拿出來放進水裏洗了洗,忽而聽見一陣奇怪的聲響自她身後不遠處響起,淅淅索索的聲音像是衣裳褪下的聲音,又有啪嘰啪嘰的聲音響起,像是啃食食物的聲音。


    緊接著一股渾濁難聞的味道在周圍彌漫開來。


    沈青枝眉頭皺了皺,拿著果子的手有些顫抖,她從未聞過這種味道,像是雞蛋腐爛的臭味,莫名讓她感到惡心,冷汗都嚇得從額角冒了出來。偏生冬葵還在前頭摘果子,隻她一人在此,更覺得無比恐懼。


    本以為這聲音很快便消失,但很快又一陣疑似女子低低抽泣的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痛苦中還夾雜著一絲愉悅,實在是讓人聽得臉紅心跳。


    沈青枝紅著臉,垂眸看著水中的倒影,本想看看自己滾燙的熱臉,卻不料,一道黑黑的影子慢慢朝她靠近。


    她嚇得緊緊捂住嘴巴,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看見什麽不好的東西。


    耳邊野貓嗚咽的聲音仍環繞在耳邊,這水中又有奇怪東西浮現,沈青枝當下恨不得立馬逃離這地。


    但好在那倒影漸漸清晰開來,慢慢浮現出一張五官立體俊美的臉孔。


    沈青枝回眸,便見那當朝首輔大人豎著食指朝她走來,沈青枝方欲開口,見狀立馬噤了聲。


    他今日著一件墨綠圓領官袍,腰上仍舊掛著那個於菟玉佩,烏黑長發束成髻用玉冠束縛著,他本就清冷深沉,這身衣裳將他襯托得更加禁欲。


    及至那人到了眼前,沈青枝方才忙柔聲開口,“舅舅……”


    見不是什麽奇怪東西,沈青枝忙鬆了口氣。


    心裏的安逸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曉。


    美人聲音軟糯甘甜,像是上好的糯米團子沾了糖汁,讓人覺得牙齒縫裏都一陣清甜。


    “今日陽光明媚,枝枝一個人來采果子,深山裏未免還是不太平。”


    他屹在她麵前,身姿高挑挺拔,像是一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開口說的話明明語氣溫柔,但仍帶著上位者的威嚴。


    故而沈青枝微微行禮之後,方才起身開口回答,“回舅舅,青枝口渴欲吃果子,方才一人來此地,偶遇舅舅,實屬意外。”


    江聿看了看她籃子裏的果子,微微一笑,“這鵝梨果倒是好東西。”


    沈青枝點頭,“聽聞裴府小女兒生辰在即,青枝來此采些果子製香送給姑娘。”


    江聿修聽聞,眉頭挑了挑,他站在原地轉動著手指上頭的扳指,望向沈青枝的目光裏含著探究,“這大京用果子製香之人可不多。”


    沈青枝頓了頓,輕聲回,“這果子雖不及花香味道甜鬱,倒也是清甜得很,還多了一絲清爽,用來製香再合宜不過。”


    “嗯,想不到這大京還會有枝枝如此聰慧的女子。”


    話甫落,一陣嗚咽聲又響了起來,沈青枝方才一人在此別覺羞澀,此刻恨不得挖了洞鑽進去,揪著手中的帕子縮在一旁不敢抬眸。


    江聿修聽聞這聲音眉頭緊鎖,雙手背在身後緊緊握成拳,那聲音刺耳,擾人清閑。


    今日小皇帝舉辦的詩詞歌賦在此舉辦,竟然還有野鴛鴦在此吸水?


    他垂眸看著身前如花似玉,閉月羞花的美人,羞得耳朵根子都紅透了,明明隻露出個雪白纖細的脖頸,但江聿修仍可以猜測她的無所適從。


    這聲音實在是敗壞了這宜山的美景美人,故而他輕咳一聲,喊了一句,“白蘇!”


    就見那白衣少年不知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單膝跪在地上,輕喚了聲,“爺!”


    江聿修垂眸看了眼地上的白蘇,姿態從容,眼眸裏一片寒意,那兩人的性命僅在他一念之間,但他卻將這個選擇的機會給了沈青枝,“這野鴨子在不適當的地方戲水,枝枝覺得當如何處置?”


    沈青枝愣了愣,麵上閃過倉皇之色,咬咬紅唇,語氣沉重,“願舅舅饒恕這野鴨子的性命,其餘皆由舅舅處置。”


    “聽見沒?還不快去將野鴨子趕走?”


    江聿修眼眸晦澀不清,但莫名地白蘇竟從他語氣中聽出了無限包容的寵溺,當即對著沈青枝低頭拱手說了一句,“姑娘英明。”


    白蘇走後,江聿修才看到因為緊張,沈青枝將自己的手腕都掐紅了,她膚色白淨,此刻那抹紅暈尤為明顯。


    “這般緊張?”他朝她走近,看著她不斷顫抖的羽睫,以及頭上那朵因為身子微微顫栗而跟著晃動的玉簪,心微微一動,沒忍住,動手將那簪子扶正。


    “不……”感覺到他的逼近,沈青枝進退不得,心裏慌成一團,但他走動間,那股子鵝梨果夾著清蓮和梅花的清香瞬間映入鼻尖,好聞到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這味道讓她異常安心,甚至……還有些興奮。


    第12章


    這味道她似曾在何處聞過,以至於讓她如此牽腸掛肚,魂牽夢繞,更讓她覺得渾身都酥酥麻麻的,心跳加速,渾身無力,像是聞了軟骨散一般,故而沈青枝才執著於將這香味研製出來,看看這香料究竟奇特在何處,為何她除了在江聿修身上,再也未聞過。


    但她試了幾次研製這香,皆以失敗告終。


    此刻她突覺雙腿一軟,腦袋一陣猛疼,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段在腦海裏浮現,小娘子半躺在床上,雪白的小臉上淚痕滿麵,楚楚可憐地抬眸望向身旁高大挺拔的男人,那男人低頭勾住她的下巴,眼神認真地望向她,“卿卿,可還能受著?”


    那嬌媚女子點頭,仰麵朝他伸出雙臂,“郎君,抱……”


    柔軟身段在月色裏更顯雪白嬌嫩,微風拂過,床鋪簾子隨風飛舞,柔和剛相碰,恰如擊玉敲金,金革質聲響徹雲霄,洶湧澎湃。


    沈青枝這下算是明白了,這幾日怪不得她見到江聿修總是耳紅心跳,大抵是她夜裏做了不該做的夢,肖想了這位首輔大人,更是褻瀆了他……


    思及此,她腳下一軟,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幸虧江首輔眼疾手快連忙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她身段極美,今日為了摘果子方便,特意穿了件錦繡雙蝶紗衣,這衣衫輕巧纖薄,更能顯出女子優美玲瓏曲線來,此刻沈娘子雙眸含柔,嬌滴滴地盯著麵前高大俊美的男人,愣人都無法拒絕此刻的誘惑。


    兩人身子相貼,沈青枝雙手輕輕抓住他腰上的腰封,心跳倏然加快,心口像是有什麽東西快要跳出嗓子眼,她不斷抓緊那腰封,身子離他也越來越近,纖腰上的手掌滾燙火辣,快要透過布料將她的肌膚灼燒。


    兩人近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沈青枝輕嗅到他的呼吸之間都是好聞清甜的鵝梨果夾著花香,讓人聞著上癮,忍不住想著朝他靠近。


    “謝謝舅舅……”美人嬌嫩的唇瓣微張,淡淡清香自她口中散發出來,像是春日裏盛開的玫花帶著一絲陽光的明媚,讓人心癢難耐。


    江聿修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忍住身體裏的燥熱,壓抑住眼底的欲望,兩人之間雖已一夜又欠好,但到底是他欺負人姑娘,倘若他告訴這姑娘他曾輕薄了她,依著這姑娘的溫婉柔弱的性子,必是會擔心遭人口舌,落個尋死覓活的結局。


    倒不如水到渠成,順其自然,看這姑娘的真實心意。


    思及此,江聿修鬆開了扶住她纖細腰肢的手,修長的五指在沒人看見的身後久久沒能動,仿若還帶著她身體的餘溫,熱得滾燙,但在官場浸淫多年,早已練就了一身處變不驚的能力,當下也隻是神色自若,隨口問道,“枝枝用膳了嗎?”


    沈青枝搖搖頭,纖長的微睫微微顫抖,掩下心頭的失落,她抬眸,“舅舅呢?”


    “也未曾。”


    “那便一道去長安街上的館子裏用膳吧?我和冬葵二人來上京沒多久,倒是也沒下過館子,終日靠舅舅府上……”


    沈青枝欲說,靠舅舅府上大丫鬟接濟,但話剛出口,就連忙捂住嘴巴,圓溜溜的大眼睛甚是驚恐萬分地看著他。


    看著麵前姑娘露出和素常嬌軟柔弱不太一樣的調皮表情,江聿修笑了笑,他本就生得極致俊美,是真正的五官優越,此刻因這一笑,將那身霸氣淩然,清冷淡漠的氣質淡了些,多了份文士的儒雅,沈青枝看呆了,這般儒雅博學的郎君,和那等民間相傳的凶神惡煞,暴戾恣睢的權臣截然不同。


    她伸手纏著自己的袖管兒,雙眸秋水盈盈地望向江聿修,論誰都得在美人的深情凝視中化為繞指柔。


    “無礙,吾知曉此事,如若有不合口味的菜,和下人說便是。”


    江聿修雙手背在身後,身姿高挑挺拔,他今兒心情愉悅,忍不住又輕扯了下嘴角,“介意吾邀請枝枝和你那貼身婢女一起用膳嗎?”


    沈青枝眨眨眼,心裏的煙花綻放開來,無數火花四濺,燙得她心裏熱熱的,連帶著眼眶都紅了起來。


    在此之前,從未有人對她如此關心尊重過,包括她那在揚州的舅舅一家,骨子裏也帶著鄙夷輕視,故而她才如此渴望一個自己的家,一個真正愛她懂她的人。


    而麵前這個權勢滔天,手握重權的男人,傳聞他陰鷙狠毒,但就是這人她方才已然邀他一同共赴午膳了,他卻還是為了她女兒家的顏麵,複又邀請。


    思及此,沈青枝覺得身子更軟了,酥酥麻麻的,像是要化了似的,心口處跳得猛烈。


    頓了片刻,壓製住心頭那份躁動,她柔聲開口,“自然是不介意的。”


    小姑娘抬眸,一雙亮晶晶的眼睛裏像是載滿了繁星點點。


    “好,枝枝想吃什麽?淮揚菜還是蘇幫菜?”


    他說這話時語氣溫柔,像是在哄小孩,兩人離得近,沈青枝清楚看見他眼角有顆極小極小的朱砂痣,給那張俊美威嚴的臉上添了份魅惑。


    她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心裏有些慌,但還是想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舅舅,其實我喜歡食辣……”


    “我喜歡川南那邊的菜。”


    因著自己庶女的身份,更因著從小寄人籬下,一直一直以來她都封閉自己的心,無曾與人訴說自己的真實心思,因為壓根無人垂聽,無人在意。


    但今兒下意識地她就想在他麵前肆意撒嬌,毫無顧忌,即使他是權傾朝野的權臣又如何,她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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