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知?曉她的不易,忙握住她的手?,安撫她,“徐家定會在你手?上重新發揚光大的。”


    徐香山笑?笑?,“我不追求這些,我隻願現世安穩。”


    她過慣了苦日子?,如若徐家未被抄家,她亦還是世家大小姐,可現實是她隻能靠賣藝度日。


    如今這不看?人臉色的日子?,她已知?足了。


    沈青枝捂著肚子?,看?向那戒備森嚴的皇宮,心裏?也跟著心酸起來。


    “不過枝枝,如今的大京比從前好多了,首輔上任後,已幫我徐家伸冤,我已知?足了。”


    徐香山揉了揉酸脹的眼,抬起頭朝沈青枝微微一笑?,“真的,足夠了。”


    沈青枝沒再多言,隻是拍拍她的手?背,嘴角輕揚。


    如此甚好。


    “枝枝來了!”裴琳琅提著一堆香料自門?外走進,一見沈青枝眼睛亮了亮,放下手?中的香料,便湊到她身邊聞了聞,“枝枝,你好香啊!”


    沈青枝自懷孕後,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這香味沁人心脾,聞著便覺身心舒暢。


    如今沈青枝懷有身孕,大家對她護得很,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嚇著她,裴琳琅這些日子?有些忙,一直在外奔波,這下見到沈青枝,忙拉著她的手?到軟榻上坐下,又?端來兩?杯花茶。


    將茶遞給?她之後,裴琳琅笑?道,“快喝喝看?,我和阿岑釀的花茶,酸酸甜甜的,極適合懷有身孕的女子?喝。”


    沈青枝近來胃口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圈,裴琳琅便和傅岑兩?人研製了這個花茶,見沈青枝端起茶盞,輕輕抿上一口,精致漂亮的臉上未露出不適,裴琳琅急了,忙湊到她麵前,問?道,“怎麽樣?喜歡嗎?”


    她緊張極了,生怕沈青枝吐出來。


    但?幸好,沈青枝又?端起那花茶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縈繞在嘴邊,她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近些日子?,她茶飯不思?,連茶水都不願飲一口,吃什麽吐什麽,但?這花茶飲了下去,她竟覺得肚子?空空,有些想食辣了。


    裴琳琅聽聞,忙喚來丫鬟,讓廚子?燒點辣食過來。


    屋子?裏?極為安靜,兩?人許久不見,有許多話想說,鋪子?裏?有香山和傅岑打點,裴琳琅便拉著沈青枝說些悄悄話。


    兩?人坐在軟榻上,靠在一起,屋子?裏?放了冰塊,涼爽舒適,沈青枝身上穿得薄,裴琳琅擔心她凍著,忙拿起薄毯給?她蓋上。


    “我舅舅對你可真好,聽聞我外祖母已經?氣得幾日不用膳了,整日在府中摔東西,咒罵我舅舅。”


    沈青枝用薄毯蓋在自個兒肚子?上,搖搖頭,“你舅舅這人,就?是說到做到,近些日子?,那嫁進來的姑娘我都數不過來。”


    裴琳琅抿了抿唇,攬住沈青枝纖細的手?臂,歎了口氣,“我外祖母本就?占有欲強,這下可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沈青枝身子?有些累了,裴琳琅忙拿了個軟墊放在她身後,“我還是第一次見我舅舅這麽對一個姑娘,不!對人!這麽好,他?向來是冷漠疏離,無情無愛的。”


    “還好吧……”沈青枝紅了臉,他?可不無情無愛,他?這人,火熱著呢!


    裴琳琅沒看?見她通紅的臉,又?問?道,“那你還回揚州嗎?你肚子?這麽大了,可不能回去了,太危險了。”


    “你舅舅說,小孩子?百日之後再回去。”


    說起揚州,沈青枝的眸子?一片黯淡,她和舅母仍處在不聞不問?狀態。


    也不是,其?實她托人帶過信給?她,告知?舅母,她成婚了。


    可那舅母卻說,她是狐媚子?,竟然這麽愛在大戶人家低聲下氣為妾,那便隨她吧。


    成婚,一定是為妾嗎?


    她可是那人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與舅母說了,她估摸著也不相信。


    在她心裏?,沈青枝和她母親一樣,是個敗壞家風的狐媚子?,不配為林家後嗣。


    *


    與舅母的隔閡一直存在沈青枝心裏?,但?她在江聿修的細心照顧下,肚子?也愈來愈大,漸漸也沒空去想那些糟心事。


    她忙著給?孩子?做虎頭鞋,做小衣,甚至還跟著江聿修到玉石鋪,兩?人一塊給?孩子?雕刻玉佩。


    沈青枝手?比較笨,雕刻的老虎倒像隻貓,倒是江聿修心靈手?巧,將老虎打磨得栩栩如生。


    “夫君,你可真厲害。”沈青枝忍不住湊到他?身邊,看?著那活靈活現的老虎,又?瞄了眼他?腰間的虎,“這也是你做的嗎?”


    江聿修點點頭,將雕刻好的虎佩遞到她手?裏?,“不管肚子?裏?的是男是女,這孩子?都享有佩戴虎佩的權利。”


    在大京,虎為祥武之物,這天下,唯有江聿修一人能佩戴這虎佩,就?是當今聖上,也曾直言,“朕不自喻百獸之王,唯朕之師江首輔方可配其?稱。”


    而如今,江聿修這話意思?竟是在向她作保,無論?生男生女,他?都一視同?仁,甚至享有繼承他?位置的權利。


    首輔之權……


    是大京兵權,是掌握天下生死的定決權,更是隱藏在大京深處數不清的角落裏?,調動烈火死士的權利。


    沈青枝有些被震撼到,她沒有急著伸手?去拿,她看?了眼滿手?的玉石粉末,紅了眼,“夫君……”


    “哭什麽?”江聿修拿起一旁的帕子?去給?她擦手?上的粉末,神色淡然道,“吾不是說過女子?雙手?亦可拿刀劍,亦可拿筆墨指點江山?”


    “嗯……”沈青枝淚水啪嗒啪嗒掉了下來,他?曾說過這話。


    “不哭了。”男人將擦完的帕子?扔給?一旁的白蘇,忙將妻子?攬在懷裏?,安慰道,“你不是一直想讓冬葵進禮部嗎?隻要她通過科舉考試,吾便允許天下女子?皆可和男子?一樣入官場。”


    沈青枝的心熱血沸騰,多少女子?也想和男兒家一樣在朝為官,可大京律法是禁止女子?幹涉內政的,甚至是太後都沒這個權利。


    而如今,他?說要給?女子?開放入官權限?


    她激動地忙摟住男人的腰,昂起腦袋在他?下巴上落下輕輕一吻,“多謝相公為我等女子?爭得權利。”


    他?搖搖頭,神色自若,“這是應該做的,不必謝。”


    應該的……


    沈青枝的心又?再次被震撼。


    她深深望著男人雋美的側臉,覺得他?的思?想極為開闊,他?並未被這腐朽沒落的思?想束縛,他?理解女子?,善待女子?,在這民風淳樸,以夫為綱的大京,他?竟願意為女子?發聲。


    這讓她愈發覺得心情澎湃。


    “相公,你真好。”沈青枝又?忍不住笑?著貼了貼他?的薄唇,心跳如雷,臉色熏紅。


    大抵是太過幸福,她竟覺著肚子?一陣痛襲來,片刻工夫,她背都濕透了,整個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虛汗直冒。


    江聿修眉頭緊皺,忙將雕刻好的老虎塞到寬袖裏?,瞪了眼嚇得不知?所措的白蘇道,“愣著幹嘛,夫人快生了,還不快去喊大夫!”


    白蘇應了聲,轉身往外跑去。


    *


    原以為生孩子?是多麽遭罪的事兒,沈青枝卻極為順暢。


    懷胎十月,有三個月,江聿修請府中的接生婆婆來教她如何發力,又?三個月,親自為她下廚做可口的美味佳肴,最後幾個月時,更是百忙之中抽出空來,陪著她散心漫步。


    沈青枝的肚子?是在丈夫的愛與陪伴下,慢慢鼓起來的。


    自然生孩子?比平常人順暢得多。


    那孩子?剛生下時,皺巴巴的,誰也不像,接生婆將孩子?抱給?她時,她還不可置信。


    “這是我的孩子??”


    “是啊,夫人你抱抱大小姐?可乖了。”


    沈青枝皺著眉,被冬葵扶著起身,“她還是個閨女?”


    “是啊,大小姐可漂亮了。”冬葵眼睛亮晶晶地瞧著那孩子?,忍住想去抱的衝動,忙端來水遞給?自家小姐。


    “漂亮?”她皺眉。


    這生得跟猴子?似的,是漂亮?還是個閨女?


    她簡直無語凝咽。


    沈青枝雖說極為順暢生下了這孩子?,但?卻也是元氣大損,身子?無力,連拿起杯子?的力氣都沒有,還是冬葵喂著她喝。


    美人即使生了孩子?,也仍然有種虛弱朦朧美,更顯柔弱憐人。


    她一邊喝水,一邊打量那繈褓中的嬰兒,圓潤的肚子?一下子?縮了回去,她還有些沒有適應回來,仍覺得那孩子?在她腹中耀武揚威的。


    而如今,那孩子?竟已從她肚子?裏?出來了。


    她恍恍惚惚的看?著女兒失了神。


    “夫人,可以喊大人進來了嗎?”


    接生婆出去報喜去了,冬葵忙替沈青枝蓋好被子?,又?拿來梳子?替她將淩亂的長發打理好,身上換了套幹淨的衣裳。


    自家小姐一向愛精致,這生完小小姐,自然也要好好梳洗一番。


    換了身衣裳,頓覺身上幹燥舒服多了,她忙點點頭,朝她揮揮手?,“去喊吧。”


    其?實她可以自己走的,但?畢竟剛生完千金,該依賴丈夫的時候,自然還是要多裝柔弱點。


    於是,江聿修抱著女兒進門?後,看?見的便是自家夫人虛弱無力的躺在床上,長發披肩,仍美得傾國傾城,但?臉上卻多了為人母的溫柔和喜悅。


    他?的夫人,連眼神都變得溫和又?平靜。


    “夫君……”


    連聲音都柔弱不堪。


    頓時男人心裏?一陣心疼,忙將手?上的孩子?遞給?了冬葵,轉身朝妻子?走去。


    第88章


    見男子溫柔心疼的目光,沈青枝有些慶幸方才將身上那件沾血的白衣換了去。


    她?緊緊攥著床衾,水汪汪的狐狸眼滿是柔情。


    那小模樣哪像是剛生產完的,倒像是個專門蠱惑人心的妖精。


    江聿修走至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夫人辛苦了。”


    沈青枝搖頭,撲進他的懷裏,“不辛苦的。”


    “等?會兒起來?喝點暖湯補補身子,嶽母已經準備好了藥膳,待至身子舒服些,給你燉藥膳雞,裏頭放些你喜歡吃的蔬菜。”


    男人溫潤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沈青枝覺著全身酥酥麻麻的,她?本就因生產有些疲憊,此刻隻覺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但當她?聽見母親準備了藥膳雞時,眼睛瞬間亮了亮,“我想吃口?蘑,竹蓀,平菇,總之各種菌子。”


    “還有呢?”他坐到她?身邊,長臂環著妻子纖細的肩膀,離得近,她?身上的幽香更加濃鬱了,自打懷了身子,這姑娘身上的香氣愈發沁人心脾,引人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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