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父親是個膽小怕事的,李玉兒剛想從?了他的話,跟著他離去,便聽見一向沉默寡言,高傲冷漠的男人,徐徐開口,“是像她母親。”


    李玉兒父親驚呆了。


    於?是,瞬間,周圍人都繞了過?來看這閨女。


    那繈褓中的嬰兒見人多了起來,一點也?不害羞,反而歡快地揮舞著拳頭?。


    “這千金是個厲害的,以?後必定是人中龍鳳。”


    “本以?為是個閨女,這首輔大人不喜歡呢,誰知他寶貝著呢,你們看見沒有,那千金手上戴著的玉鐲,價值連城啊,還有她小小年紀,竟佩戴虎佩!”


    “虎佩?”


    一瞬間,人潮喧嘩,這虎佩唯有權高者?方可佩戴。


    而這男人的意思,大可昭告天下。


    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


    宋京蘿將這事兒講給沈青枝聽的時候,她正在給女兒寫賀詞,聽聞這話也?隻是淡定地點點頭?,“他說隻生這一個。”


    “什麽??”裴琳琅也?驚呆了。


    畢竟在大京,哪家高門大戶有一個孩子的?這話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不禁愣住了,連手嘴裏頭?的糕點都忘記吞咽了。


    “舅舅真不愧是舅舅。”裴琳琅微微歎了口氣,一雙清明的大眼裏滿是唏噓,“我終於?知曉我哥輸在哪裏了,他太大男子主?義,現?下那阿詩進了府,到如今也?沒個名分,十足惹人笑話。”


    “還沒有名分?”宋京蘿也?愣住了。


    “是啊,他好像還對枝枝不死心,日?□□問我枝枝喜歡什麽?……”說起這事兒,裴琳琅就忍不住搖搖頭?,她用力咬了口糕點,眼裏閃過?厭惡,“我都有些討厭他了,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無恥!”宋京蘿將杯子猛地擱在桌上,那杯子裏的茶水掀起一陣波瀾,潑灑在了桌麵上,潮濕了一片。


    “不說他了。”沈青枝放下墨筆,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倏然想起要去門口接她母親。


    沈如令今日?攜妻女過?來祝賀,必定會撞見她的母親。


    依著林氏對母親的恨意,幾人見麵,她母親也?必定不會少的了一陣奚落,想起來,沈青枝都覺得一陣後怕,她忙將那賀詞疊起來放起來衣袖裏,和眾姐妹說了聲,跑了出去。


    她的母親,定不能被林氏羞辱。


    一定。


    跑至門口,便聽見一陣喧嚷聲。


    夜色中,林氏著一襲高貴華服,冷眼看了眼林嫣,嘴裏不屑道,“別人不要的玩意兒,別以?為你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和你一樣,她也?是個別人不要的破玩意兒。”


    林嫣聽不得她罵自己女兒,雙眼猩紅,眉頭?緊皺,一個冷眼看過?去,卻見林氏一臉不怕地朝她吼,“你來啊,你來啊。”


    沈青枝正欲衝上去替母親說話,卻不料沈如令自不遠處走來,一腳蹬在林氏身上,“你個毒婦,竟敢這樣說我女兒,嫣兒何時惹到你了,你竟說如此狠話?”


    那一腳踹得不輕,林氏整個摔倒在地上,手腕在地麵狠狠劃了下,破了好大一個口子,她疼得皺起眉,卻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向疼愛自己的丈夫,“你踢我?”


    沈如令居高臨下,惡狠狠地用手指著她,“你自己看看你如今成什麽?模樣了,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這一切嗎?”


    “父親,這是母親啊,你為何踹她?”沈青靈不敢置信,忙跑過?來扶起林氏,卻被沈如令斥責了下,“住手!”


    “父親……”沈青靈急了,眼看著母親手腕直流血,她哭得泣不成聲,“求父親不要怪罪母親了,那庶女本就是小將軍拋棄的,母親沒有說錯。”


    沈如令氣得臉色通紅,他膚質白皙,連帶著脖子都一片紅潤,可他仍咬牙切齒,“林氏,你女兒這性子和你如出一轍,都被你養廢了!”


    林氏嚇得縮了縮身子,她何時見溫柔儒雅的沈如令這般凶狠,當即握住手腕,可憐兮兮地說,“可大人,靈兒如此驕縱也?是你默許的呀!”


    “是你親手將她教成這樣!”說完她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男人,“莫非……”


    隨後她又搖頭?,更加害怕地往後縮了縮,“不會的,不會的……你不會這般惡毒。”


    沈如令冷哼一聲,目光像看螻蟻一般看著她,“目光短淺的愚昧婦人,何不承認呢,我就是這般惡毒的人。”


    林氏臉色蒼白,渾身顫抖,目光無神地盯著麵前的男人,“你蓄意報複我?想要替她報仇?”


    說完,她目光恐懼地盯著如今姿色平平的林嫣,“可她如今失了容貌,已嫁他人,你還喜歡她嗎?”


    “你說呢?”沈如令冷冷看著她。


    “不……你已娶了我,對我這般好,這麽?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是。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設計與我同?房,懷了孩子,正妻之位已經給你了,你為何又背後捅了她一刀,為何泄露她的行蹤?你這般容不下她嗎?你便這般狠毒嗎?”


    男人聲嘶力竭地吼著,情緒激烈,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蹲下來,狠狠揪住林氏的衣領,惡狠狠地盯著她,“如若不是你,我不會失去我的嫣兒,我會娶她為妻,將我們的女兒撫養長大,而不是像如今這樣,這麽?多年,逼著自己不見女兒,見了麵,又要厭惡她,就擔心那奸相害了她,林氏啊,林氏,是你毀了我的家!”


    他情緒暴躁,如頭?野獸宣泄著,沈青靈在一旁嚇得嗷嗷大哭。


    喧囂聲,哭鬧聲,嘶吼聲,震耳欲聾。


    幸好這處是偏僻的角落,無人經過?此處。


    沈青枝聽聞這番話,愣住了,原來,她的父親不恨她。


    她全身乏力,整個人差點暈倒,幸好一雙強有力的手臂自身後將她攬住,“他說的是真的。”


    “其實,在不得已的角度,換位思考,他是個好父親。”


    沈青枝點點頭?,一行清淚自眼角處流了下來。


    其實,他也?有自己的無奈,他背負的這一切都讓人感到悲哀與無奈。


    “所以?,這便是你這麽?多年不碰我的原因?我以?為……”林氏看著他的冷漠眼,忽然笑了起來,然後朝沈如令臉色吐了口水,“沈如令,你也?是個卑微的可憐蟲。”


    “是,我是可憐蟲,所以?我和你糾纏這麽?多年,都是假的,我不愛你,我恨你,我嫌棄你,我怎麽?可能碰你!”


    林氏始終不敢相信,她回頭?正欲找個石頭?撞上,卻是下一秒被人拉住,“今日?你不可死。”


    是個年輕低沉的聲音,抓著她的手冰涼卻極為舒服,她回頭?便撞進了雙好看的鳳眼裏。


    “要死,也?不要死在這兒,不要留下晦氣。”


    那人的眼眸裏有著憐憫滄桑的溫柔,也?有著對她的厭惡,她張了張唇,想開口,卻見一個小女孩抱住了他的腿,一臉驚恐地看著她,“父親,便是這女人害過?小娘娘嗎?”


    男人起身將小女孩抱在懷裏,薄唇微勾,“木木去找娘親,父親馬上來。”


    小女孩點點頭?,應了聲“好。”忙又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側臉,這才被男人放了下來去找她母親。


    “你是她的夫君?”林氏啞著聲開口。


    林嫣那個賤人,竟又嫁了這麽?英俊年輕的男人……


    無人看見的地方,林氏惡狠狠地咬著牙。


    而那清冷如玉的男人理都沒理她一下,而是徑直走至沈如令麵前,沉聲道,“聊一聊?”


    沈如令看著麵前這比他小上許多的男人,倏然覺得自己是真得老了,他搖搖頭?,“我們沒什麽?聊的,別炫耀你和她的經曆,我不想聽。”


    說完,他轉身離開。


    暖風拂麵,一向冷靜自若的蕭何,不禁歎了口氣,“可你不想知曉,她這麽?多年過?得好嗎?”


    *


    自打?知曉父親其實不恨自己之後,沈青枝心裏舒暢許多,她也?與父親重?歸於?好。


    離開上京那日?,她剛踏上馬車,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醇厚溫柔的聲音,“枝枝。”


    她掀開簾子回頭?,便見一向淡然處世的父親,眉眼染上一抹哀愁。


    “去吧。”男人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去和他告個別。”


    沈青枝將孩子遞給江聿修,下了馬車。


    沈如令站在風中,一下子像老了很多,孤獨寂寥的身影有些讓沈青枝覺得喉嚨酸酸的。


    “枝枝,這是父親給你買的糖葫蘆。”他從?背後拿出一根糖葫蘆遞給她,笑著說,“一路順風。”


    “父親……”沈青枝接過?那糖葫蘆,有些不舍地看著他,“好好保重?。”


    沈如令點點頭?,摸了摸她的頭?,笑道,“長大了,首輔是個好男人,我放心了。”


    沈青枝從?他這話裏聽出一股寂寥,又多了絲離別的告別,可她不是還會回來嗎?


    她忍不住問道,“父親想去何處?”


    沈如令看著這雙,和林嫣如出一轍的狐狸眼,忍不住失了神,片刻後,才垂下眸子,笑著道,“果然是我的女兒,你父親我半輩子心血都耗沒了,接下來想去雲遊四方,欣賞大好河山。”


    “放下了嗎?”


    沈青枝察覺到了他片刻的失神,又問道。


    男人愣了愣,風淡雲輕地點點頭?,“嗯……放下了。”


    可其實,放沒放下,隻有他自己知道。


    一直到最?後,他都未和沈青枝談及母親,可他的眼神卻又無一不透露著他的思念。


    沈如令是個風骨文人,他不願強搶別人的妻子,故而至今他都未看林嫣一眼。


    他有自己的底線,思及蕭何對他說的話,沈如令又忍不住一陣悲涼。


    罷了,罷了,隻要他的嫣兒過?得開心便好。


    跟著他,隻會受一身傷,蕭何說得沒錯。


    *


    看著男人遠去的背影,寂寥悲涼,沈青枝忍不住紅了眼。


    她的父親,還是沒有放下。


    這嘴裏的糖葫蘆明明是甜的,可她卻吃出了苦的味道。


    直到上了馬車,沈青枝還有些心裏酸酸脹脹的。


    小江凝還在一旁的搖籃裏呼呼大睡,一點也?沒有察覺到母親的鬱鬱寡歡,隻有江聿修走過?去將她抱在懷裏,下巴輕擱在纖細的肩上,沉聲道,“心疼他?”


    沈青枝搖搖頭?,漂亮的狐狸眼閃過?一絲悵然,她坐在馬車上,抱著自己的雙腿,淡淡道,“隻是有些惋惜他們之間的愛情。”


    “是挺惋惜的,可是不也?是證明你父親不能保護你母親?”


    “可那也?是無奈之舉……”沈青枝忙急了,回眸撞進他的眼裏,“他的權勢太小了,如若……”


    “嗯?”他的眼眸亮晶晶的,等著她的回答。


    如若能早些遇見他就好了,他定能護住她的母親。


    隻是……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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