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簡的聲音變得有?些暗啞:“為什麽要這麽說?”


    顧灼隻以為是他背自己?費了力氣?,兩條腿還無知無覺地在傅司簡身側晃著:“因為話本子裏的人就是這麽說話的。”


    傅司簡隻好按住小姑娘兩條作亂的腿:“夭夭,別亂動,會掉下去。”


    顧灼連忙將纏在傅司簡脖子上的手臂勾得更緊,嘴上卻不饒人:“你?把?我掉下去我就揍你?。”


    仿佛是怕他不信,又補充道:“小時候陳卓宇摔了我,又摔了阿雲,被?我們倆打得兩天沒起來。”


    雖然他多半是為了不去練梅花樁才裝得那麽嚴重。


    傅司簡在軍營中那些時日,自然知曉小姑娘口中的“陳卓宇”和“阿雲”是何人。


    隻是不曾想,那陳卓宇竟也是與小姑娘幼時便玩在一起。


    他手上力道不由重了幾分?,聲音卻刻意穩著顯不出分?毫變化:“陳小將軍是你?幼時玩伴?”


    “對啊,”小姑娘像是累了,側著腦袋搭在他肩窩處,“我們三個一起在陳叔的武館練基本功的。”


    其?實?從顧灼的角度,是看不太清背著她的男人神色如何的,隻瞧見他眉尾動了一下,唇角也像是比方才抿得更用?力了些。


    讓她覺得傅司簡的情緒……有?些微的變動。


    腿彎傳來的力道讓顧灼多了幾分?猜測,試探著開口:“傅司簡,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顧灼本以為,這話該是能逗得傅司簡無話可說的。


    他總不好說他吃醋,也總不好說他不吃醋。


    誰知傅司簡頓了一會兒,居然點了點頭:“我隻是羨慕他與你?一起長大。”


    “呃,倒也不用?羨慕,與我一起長大的……都被?我打過。”


    這話輕而?易舉地撫平傅司簡心頭泛起的醋意,便順著小姑娘的話逗她:“你?打不過我。”


    “那改天在馬上打,我肯定打得過你?。”


    “嗯,改天試試。不過,小時候我可以幫你?打別人。”


    顧灼聽出縱容之意,覺得傅司簡好像哪哪都合她心意。


    她想看看他能縱容她到何種?程度,便又挑眉問?他:“你?怎麽能這樣不問?緣由就幫我呢?萬一我故意欺負人呢?”


    傅司簡頗為認真地道:“夭夭不會做無理之事。”


    顧灼愣了一下:“傅司簡,我爹娘也說過這樣的話。”


    “你?知道後來我問?他們‘要是真的是我無理’,他們說什麽嗎?”


    “給你?講道理?”


    “不是,他們說讓我連著三個月每天作一首詩。”


    傅司簡低笑出聲,總算是理解了為何小姑娘說三個她都鬥不過薑夫人:“那我可以幫你?作詩。”


    惹得顧灼氣?乎乎道:“你?為什麽不能在我無理的時候攔著我?”


    “怕你?討厭我。”


    “我會感謝你?。”


    ……


    月光照出兩人糾纏著的影子,搖搖晃晃地跟在身後。


    少年人再不舍得,這條路也總有?盡頭。


    -


    將軍府門前那兩隻封燈的燭火透過燈紙將附近都染上昏黃的暖色。


    傅司簡將她放下,手卻沒鬆開,隻定定地凝著小姑娘燈下更顯嬌豔動人的眉眼。


    顧灼低頭瞧了瞧握著自己?的手,又見他一直不說話,眨了眨眸子笑得燦爛:“要不,跟我到府裏去住?”


    男人終於有?了動靜,卻是無奈看著明眸善睞的小姑娘:“回去吧。”


    顧灼實?在愛看他這副無奈又拿她沒辦法的模樣,湊近他道:“真不去啊?”


    嬌軟的聲音就響在傅司簡耳側,呼吸也拂過他臉頰,一路上被?小姑娘趴在背上勾起的一些似有?似無的煎熬混著與她分?別的不舍,齊齊朝傅司簡湧來。


    他丟盔卸甲,再不願忍著。


    小姑娘的手還握在他手裏,他隻稍微一用?力便將人拽入懷裏。


    另一隻手穿過她垂在身側的手臂和腰間的縫隙,將她徹底環住,仿佛這樣才能阻止她再次撩完就跑留他一人煎熬。


    顧灼倒沒多意外,隻是覺得,這情景像是他們今晚分?開便會長時間見不了麵似的。


    不過,周遭寒冷隻他懷中溫熱,她其?實?也不舍得離開。


    兩人都默契地沒再說話。


    直到將軍府大門被?從內打開,傳出聲響,才打破了這份靜謐。


    小廝是見姑娘快宵禁時還不回來,出來瞧瞧,順便換換門前燈籠裏的蠟燭。


    打開門就瞧見姑娘被?抱在那位曾來吃過飯的公子懷中。


    他揉揉眼,又緩緩合上門。


    顧灼掛在傅司簡後腰的手收緊,複又鬆開揪住他腰側衣料的褶皺,腦袋在他胸前蹭了幾下,出聲道:“你?快回去吧,等會兒宵禁了。”


    傅司簡無聲在她發頂吻了下:“嗯。”


    終是鬆開了她。


    他看著將軍府大門合上才轉了腳步離開。


    -


    玉竹聽見小廝通報迎出來時,便見自家姑娘提著一包什麽東西踏進院子。


    那張桃花麵上比往日更嬌媚動人,不可方物。眉梢眼角都洋溢著歡喜。


    “姑娘可吃過飯了?”


    “嗯,我先回房,待會兒沐浴。”


    “那我去給姑娘準備。”


    顧灼想起今日在雁回閣時的事,叫住玉竹:“你?那些話本子——”


    聽見“話本子”三字,玉竹嚇得一激靈,姑娘不會真的要扔她的話本子吧。


    昨日姑娘讓她拿一本給她看看,她可是挑了最正經的一本。


    玉竹都想好該怎麽哭才能讓姑娘心軟,便聽見自家姑娘一本正經道:


    “咳,再挑幾本好看的送過來。”


    顧灼覺得自己?今日與傅司簡對上時頗有?些色厲內荏,她得學習學習,省得下次再落荒而?逃。


    玉竹一頭霧水,沒搞懂怎麽一天過去,姑娘就從“我看看你?那些話本子有?多不正經”生生變了態度,卻還是欣喜起來:“是,姑娘。”


    她的話本子保住了,嘻嘻。


    要說昨日顧灼問?玉竹要話本子,純粹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玉竹這小丫頭不知怎麽就自己?腦補出來自家姑娘要沒收她的話本子,還為此惆悵了一整天。


    不過顧灼到底是沒怎麽看成,因為第二日一早,軍中便來信了。


    -


    京城雖不比北疆那般寒風凜冽,可到底也快十月中旬了。


    裴昭便是在京城初雪時接到皇叔的信的。


    看過信,裴昭吩咐身後的大太監:“給吏部尚書傳口諭,讓他配合玄衛。”


    “是。”


    複又看向還立在禦書房正中央的玄衛副首領:“你?隨他去吏部,父皇和皇祖父關於涼州太守的朱批該是都在那兒。”


    玄衛副首領是留在王府處理一應需京城配合之事的,聞言恭敬抱拳道:“是,謝皇上。”


    禦書房空下來,裴昭才琢磨起皇叔的信。


    他饒有?興致地低頭去數,一封信裏除了開頭三行交代他吏部的事、末尾三行讓他給身邊再多放幾個信得過的侍衛,幾乎全?部都在說顧小將軍。


    光是“顧灼”二字,便出現?了十八次。


    皇叔給他的信雖不多,卻也有?十幾封。


    可從未有?過這種?大篇幅提起一人的情況。


    裴昭看著那大段的話中最後一句:“小昭,顧小將軍並州一事全?貌如此,望你?也能謀定而?後動,知止而?有?得。”


    他自然知曉皇叔的教?導之意。


    隻是這篇幅筆墨比起來,怎麽看這句都像是洋洋灑灑寫?了一通後才猛然想起來加上的。


    更何況,皇叔提起顧小將軍,言辭間頗多欣賞和……驕傲。


    裴昭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看出來的。


    可能是那語氣?,頗像皇叔在父皇床前說“小昭那孩子天資聰穎,臣弟相信他能坐得了那個位置”。


    嘖,不對勁。


    他忽然記起今日大太監提了一嘴,說顧家有?奏折送過來,還問?他要不要放在最上麵。


    傾身摸到那一摞奏折的第一封,打開一瞧,果然是顧小將軍的。


    奏折裏寫?的大多是書院一事。


    顧家掌兵牽涉文臣之事,本就最易引起猜忌。


    但是顧灼的奏折裏陳情真摯,言辭懇切,言明書院受三州府衙管轄,將軍府隻是牽頭,不參與書院事宜,與書院再無關係。


    加上皇叔信中所言,倒是打消裴昭的疑慮。


    隻是奏折中最後一句:“皇上,臣鬥膽托皇上問?攝政王一句,臣何時得罪了他,教?他攔著北疆的糧餉遲遲不送?”


    裴昭察覺出一股濃烈的告狀的意味。


    他有?些疑惑,顧小將軍怎會以為是皇叔攔著糧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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