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起來,容隱其實比皇族那幾位皇子長得好看多了,不管是眉眼氣度,還是棱角分明的輪廓,都帶著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貴氣,倒不太像是見不得光的影衛。


    晏姝心有所動,鬼使神差地開口:“容隱,本宮想要一個子嗣。”


    容隱一怔。


    “要不擇個良辰吉日,由你侍寢?”晏姝神色淡淡,像是不經意地一提,“要容貌有容貌,要氣度有氣度,由你侍寢之後生下的孩子,應該不會差到哪兒去。”


    容隱整個人僵在榻上,久久無法反應。


    第178章 落荒而逃


    暖閣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容隱大概是頭一次麵臨如此無措的問題,僵了良久沒有說話。


    “怎麽?”晏姝眉梢微挑,“不願意?”


    容隱翻身跪下:“屬下不敢。”


    “不敢什麽?”晏姝淡定詢問,“不敢侍寢還是不敢抗旨?”


    容隱僵了好一會兒,才低頭說道:“屬下不敢冒犯主子。”


    晏姝哂笑:“膽子這麽小?”


    容隱抿唇不語,心頭早已慌亂一片。


    “此事容後再說。”晏姝端起茶盞,斂眸輕啜一口,“你去看看武舉進行到哪個階段了,明天能不能出個結果。”


    “是。”


    話音落下,眼前人影已經鬼魅般消失。


    雖跟往常速度沒什麽兩樣,於此時來說,卻總覺得有種落荒而逃的意味。


    晏姝忍不住揚起嘴角,心情愉悅。


    訓練有素的影衛統領,威壓濃厚的攝政王,從少年時期就幾乎從未有過情緒外露的時候,沒想到今兒這麽輕易就破了功。


    ……嗯,挺有趣的。


    晏姝慢吞吞地把一盞茶喝完,斜倚在榻上,認真思索著司徒家的事情。


    對侍寢一事倒沒怎麽放在心上。


    皇族跟司徒家合作,讓他們成為皇商,除了對國庫收入和打造軍隊有利,同時也可以利用他們壓製一下西楚各大世家的氣焰。


    先帝時期那些大家族利用皇親國戚的身份大肆斂財,或是官商勾結,或是橫征暴斂,即便不經商,家中富貴也不亞於一般的商賈之家。


    若要查,一個都無法置身事外。


    然而天高皇帝遠,哪個世家大族的勢力都不容小覷,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


    死一兩個人沒什麽,即便是掌握著權力的家主突然暴斃,影響也沒多嚴重,最多引起家族內部恐慌,以及一段時間的內鬥,很快就會擇出更合適的家主人選。


    但一個大家族的瞬間傾塌,卻會引發無法忽視的後果,足以造成一方地動山搖。


    晏姝抬手揉著眉心。


    皇帝好當,一個勤政愛民的皇帝卻遠比一般人更辛苦。


    若更有野心一些,想成為聖明無雙、讓後世稱頌的一代偉大帝王,就更不容易了。


    每天要思慮太多的事情,民生,軍隊,朝堂,地方世家,文臣武將之間的平衡,國家與國家之間的來往對抗——而這所有的一切想要做得順利,前提是要保證國庫的充裕。


    曆史上越勤政的皇帝,越容易短命,因為操勞過度。


    一個國家的繁榮昌盛,大多是勵精圖治的皇帝以十年二十年壽命換來的結果。


    晏姝忍不住在心裏問自己,願不願意做這樣一個皇帝?


    心底深處早已有了明確的答案。


    這條路對一個女子來說,顯然比男人更辛苦百倍千倍,因為單單男尊女卑這一條規矩,就能讓多少有野心抱負的女子被打入深淵。


    沒有足夠強大的背景,沒有強大的支撐,誰敢有這樣的想法——哪怕隻是一點點苗頭,都是罪無可恕。


    晏姝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裳,眸心漸漸浮現一抹寒涼嘲弄的色澤。


    明明女子也可以做的事情,卻要受到男女之別的規矩限製。


    世俗強迫她們必須伏低做小,權力男人握著,功勞男人得了,女子就該默默無聞?


    她便不信這個邪。


    晏姝起身走了出去:“南歌,青雉,隨本宮去崇明殿走一趟。”


    “是。”


    乘著鳳輦抵達崇明殿,裏三重外三重的禦林軍齊刷刷跪下,晏姝跨進殿門之前,看見了長公主府嫡子鍾奕安。


    晏姝看著跪在地上的鍾副統領,淡淡一笑:“鍾副統領今日在此當值?”


    “回皇後陛下。”鍾奕安恭敬應道,“是。”


    晏姝嗯了一聲:“給皇上請安了嗎?”


    鍾奕安一凜:“皇上龍體欠安,卑職不敢打擾。”


    晏姝嘴角微揚,笑意淺淡:“倒是乖覺。”


    話落沒再說什麽,徑自跨進殿門。


    鍾奕安低著頭,忍不住想到最近流傳在權貴官員府邸裏的竊竊私語,以及鳳王夫婦極速惡化的關係,總覺得宮裏要變天了。


    第179章 夢魘


    夜容煊正在睡覺。


    準確來說,他是在夢魘。


    一身黃色寢衣躺在床上,臉色慘白,額頭盡是冷汗,雙手不自覺地揮舞著:“不……不是我,別來找我,滾,滾開!”


    “晏姝,你去死吧!你去死,去死!去死啊!”


    “該死的賤人!不,不是,你聽我說,別來找我,不是我害你……”


    青雉驚駭地站在晏姝身後,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陷入夢魘中正在胡言亂語的夜容煊,心下一片震驚駭然。


    他在說什麽?


    讓皇後去死?


    不是他?不是他什麽?不是他害死皇後?


    皇上這在做噩夢嗎?


    青雉忽然想起皇後封後大典那日,性情突然大變……難道跟皇上此時說的囈語有關?


    “青雉。”晏姝清冷的聲音響起,“讓人端一盆涼水過來。”


    “是。”青雉壓下心頭慌亂情緒,連忙轉身走了出去。


    南歌站在晏姝右側,皺眉盯著夜容煊:“皇上這是怎麽了?看起來像是陷入噩夢中出不來的樣子。”


    晏姝嗓音淡漠:“大概是做了虧心事,被鬼敲門了吧。”


    南歌不解,心裏卻清楚晏姝跟夜容煊鬧翻絕不僅僅因為晏雪,也不是因為晏姝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


    而是夜容煊做了讓晏姝怨恨的事情,才造成後麵的一切反目成仇。


    隻是他到底做了什麽,大概隻有晏姝和夜容煊自己知道。


    青雉很快端來一盆涼水。


    晏姝伸手接過來,毫不留情地潑到了夜容煊臉上。


    嘩啦!


    青雉嚇了一跳。


    “誰?!”夜容煊瞬間驚醒,並騰地從床上坐起身,滿頭滿臉的水不停地往下滴,像是個落湯雞似的狼狽,“下雨了?”


    “皇上醒了?”晏姝把盆遞給青雉,滿眼嘲弄地看著夜容煊,“方才在做噩夢嗎?”


    夜容煊定了定神,看到站在床沿的晏姝,瞳眸驟縮,眼底急促劃過一抹恐懼之色:“我……朕方才說夢話了?朕說了什麽?”


    他做了個很可怕的夢。


    夢裏晏姝死於難產,跟崔姣姣說得一模一樣,隻是……隻是難產並不是意外,而是他精心算計的結果。


    他還在晏姝死後,瘋狂地抽打著她的臉,發泄著自己的滿腔怨恨,然後晏雪來了……


    夜容煊渾身發冷,心裏發慌。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晏姝之前扇他耳光時,那種恨不得讓他死掉的力道,幾個巴掌下去,一張臉腫脹劇痛的感覺,耳朵都像是要聾了似的……


    若是跟夢中的場景結合一下,越想越覺得像是晏姝的報複,帶著恨意的報複。


    這是巧合嗎?


    夜容煊渾身濕噠噠地坐在那裏,顧不得龍床上全是水,眼前的晏姝和夢裏的晏姝錯亂閃現,竟讓他一時分不清她就是死了還是活著。


    晏姝見他嚇得全身發抖而不自覺,緩步上前,溫柔詢問:“皇上這是做了什麽噩夢,怎麽嚇成這樣?”


    夜容煊忍不住朝後縮了縮,發絲上的水不停地往下滴,他臉色慘白而倉皇:“晏姝,你滾!朕不想看到你,滾,你給我滾——”


    晏姝冷冷一笑,轉身離開:“皇上得了癔症,看來是沒辦法繼續做這個皇帝了。”


    南歌和青雉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晏姝!”夜容煊臉色驟變,急切地喊住她,“朕沒得癔症!朕好好的,什麽病都沒有,你別走,你不許走!”


    晏姝頭也不回地離開崇明殿。


    “晏姝!晏姝!晏姝!”


    身後嘶吼一聲蓋過一聲,外麵當值的禦林軍都聽見了,卻無一人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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