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多說,但天都郡主聽出了對方話裏那微妙的嫌棄。


    而且語氣裏還有點克製的疑惑……這人不是在故意損人,她是真的驚訝且好奇。


    嗯……天都郡主愣了下,下意識也有點羞愧了。


    全國第四,很丟臉嗎?


    好像是丟臉啊,畢竟這人放養在外,還沒回歸族群就輕鬆拿下了第一,還碾壓第二一千多分,高了第四兩千多分。


    這麽一想,好像自家王族low得很,包括自己從前拿了第二,也不咋地。


    丟死人了。


    換了別人,脾氣再好的天都郡主也得為自己族群挽尊,但對方是她將來最重要的兩大同夥之一誒,她能怎麽辦?


    隻能慣著啊。


    天都郡主從小到大第一次覺得如坐針氈,斟酌了下,來了一句:“狗吃多了屎,偶爾吃個巧克力,自然覺得香。”


    扶川:“……”


    倒也不必如此,我不是這個意思。


    畢竟我現在也是王族人啊郡主殿下。


    大家不必一道死的。


    倆個聰明的小姐姐閑聊時,索羅倆父子出了宗室大院基因院,凰荊夜野心勃勃,把扶川視為最可怕的大敵,而他的大敵還不止一個,在他前麵還有其餘兩座大山,此時他神色凝重,跟索羅早已有了商量。


    “我去王庭,你顧自去修煉,別的不用管,別浪費時間。”


    “知道,我先去傳承池。”


    索羅親王走後,凰荊夜亦去了祖廟那邊。


    兩人身影離開,遠處林間玩耍的小童邊上來了一個貌美極致的婦人,從樣貌上看,跟扶川曾經認識的東柯謹有點相似。


    她遠遠看了一眼,拿起通訊器跟自己的王夫說了幾句,後者輕歎氣:“索羅背靠陛下,又傾向凰夜闌,這江時鏡可不容易。”


    “是不容易。”東柯王妃好似並不過分關注此事,但她素來智謀無雙,不言語,不代表未定計。


    lv2的忠卿王好奇問她了,“你怎麽想的?是想我明哲保身,還是其他?”


    東柯王妃不會主動且太熱情去指揮身為親王的丈夫為自己的謀略行動,她很懂男人的本性,哪怕她信他的深情,但她並不願意讓這種深情為不必要的控製權而受損。


    所以她等他主動問了才委婉表態,“為當前安穩,不宜參與。”


    忠卿王:“若為長久呢?”


    東柯王妃:“那得看夫君您所在的派係跟凰夜闌那一派關係如何,也看您是要當閑散之人不涉爭鬥,還是搏一把,且衡量博一把失敗後的代價。”


    左右權衡利弊而已。


    忠卿王沉默片刻,他素來知道自己是個不聰明也是沒野心的,但所謂的沒野心也是從小察言觀色養出來的生存法則,哪有王族不上進的,除非安全感足夠,比如有索羅親王那樣得天獨厚的狗屎運,誰不想躺平?


    他已是十分幸運,在權力傾軋親情淡薄的王族裏麵有真心相愛的優秀妻子,妻族也努力上進不惹事,還能幫他,又對他懷有嶽家親情,等於彌補了他在王族親情中的缺失。


    若此,還有什麽不滿的呢。


    但是……他得為下一代考慮。


    一兒一女,可愛聰穎,天賦在這一代王族幼兒裏麵也算拔尖,早就被人注意到了,如果將來得不到足夠的資源支持,要麽泯然於眾,要麽因為不甘而痛苦,最壞的便是被人利用好像柳色那一脈被人驅使利用。


    “我想,阿靈,我想。”


    王妃微怔。


    “我想讓我們的孩子像天都郡主那樣,當然,我說的不是像她那麽出息,至少要讓他們撐得起那份天賦。”


    忠卿王可不敢比肩天都,但就是那個意思。


    東柯王妃是感動的,感動之後,她沒有隱藏自己的情緒,溫柔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將來如何,盡你我父母之心,但不必苛求,一路鋪好未嚐不是一種溺愛,讓他們自己奮進也好,所謂缺失,我覺得至多是父母之愛,跟資源權力其實沒太大關係,你看我家孩子就不會。”


    這麽一說倒也是,一想到東柯兄妹互相扶持為家族經營且穩妥的樣子,忠卿王素來是讚賞的,甚至覺得這兩個小輩遠比大部分王族子弟要優秀從心性來說,東柯兄妹絕對翹楚。


    若是他的孩子像他們,那也是極好極好的,他心中壓力驟失,可還是有些猶豫。


    “那……可是天都王叔都站位了,現在族內很不穩,因為都不明白他為什麽那麽明確我們都知道凰夜闌得到了天權王的支持,五大超級親王裏麵,凰夜闌自己占了天戾王一席位,雖然不穩,但也算半個了吧,天權王是五王之首,天都王支持江時鏡,棄血王素來不管事,現在就看天端王怎麽選……據我所知,他雖跟凰夜闌不和,卻也未必會選江時鏡。”


    東柯王妃:“不是未必,是一定不會選,因為對於他而言,礙於當年跟天戾王的仇怨,兩脈不和已久,誰成為下一個天戾王都會是敵人,但江時鏡顯然比凰夜闌更危險。”


    忠卿王:“為何這麽說?我倒覺得凰夜闌這人品格不如江時鏡後者雖好享樂,卻從不苛待他人,亦不作奸犯科,所為看似猖狂,卻都在法度內行事,不管是在五年前還是五年後都如此,反而比貪心且自私的凰夜闌好很多。”


    東柯王妃:“這些比較是下者所觀望的,因為怕受害其中,自然願意上位者寬厚大氣一些,可對於天端王這樣的五親王之一的權者,他寧願江時鏡跟凰夜闌一樣有明顯的性格缺陷,但她沒有,這個人的心性太完美,幾不被任何人影響,執行力很強,也擅長利用局勢,預判人心,這種人最為麻煩,就像是另一個天權王,所以他們不可能願意讓江時鏡上位,反而會幫凰夜闌。”


    忠卿王如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清醒了,這麽一算,江時鏡不是輸定了?


    那他更沒必要摻和了。


    “那……”


    “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


    東柯王妃:“你猜天都王為何站位?一是因為他不詳棄血王無子嗣,一身輕便,他得為天都郡主計長遠,因為他那一脈跟天權以及天端都不和,這是不可逆的風險。二是不管江時鏡輸不輸,他摻和了,就能大概率保她不死,哪怕天權王跟天端王以及凰夜闌聯手,也不可能強殺他庇護下的江時鏡因為江時鏡太聰明了,不可能像柳色那樣犯錯上套,不會露出法規之外的破綻,要殺她隻能非法暗殺,那就等於給天都王遞刀子,足夠他利用此事強殺另一個大親王。隻要她不死,以她的天賦打底,入學宮,入赤耀塔是必然的事,未來絕對超過凰夜闌,當一個人的力量強到一定程度,所有人都不願意她繼承權位,當權位亦會如榮耀降於她身因為陛下從不苛待對帝國有用之人。”


    “權在陛下手中,誰強,誰就贏。”


    “一場高考算不得什麽,在這兩姐弟的爭鬥中,最簡單的結果就是隻要江時鏡子活過一年,入赤耀樓,權力就歸屬於誰,一年後,凰夜闌必死無疑。”


    所爭的還是時間。


    這是聰明如東柯王妃截然不同於其他王族的破局看法。


    她猜測凰夜闌也知道這點,所以急了,不顧一切利用當前人脈也要壓製她,先拖她一年,再在一年中勾結中央學宮內的其他天才去壓製她,阻她入赤耀樓。


    但她還沒有說另一個原因,一個驅使她內心支持丈夫入局的想法。


    她始終覺得帝王對索羅親王的優待就像是一個男人麵對心愛女人無上限的放肆……色衰愛馳,終有盡時。


    天子未必無情,但情愛永遠淡於帝國大業。


    而一個年少有為的強勢天子不會願意讓天權王、天端王跟凰夜闌三王形成穩定的三角權力。


    尤其是他優待多年的發小竟偏向這個小團夥。


    這就是最大的隱患,像是一顆雷。


    但這隻是一種隱約的感覺,她不敢跟自己夫君說這種事,因為揣測帝王心性是大忌,還不如讓憨厚老實的夫君保持天性,對於帝王來說,這種族人反而是最好的,未來必有前途。


    不過她也得確定這種猜測就猜索羅這次進王庭,若是帝王賜下對凰荊夜的好東西,但又對索羅有訓斥跟冷淡之意,就說明她的判斷應驗了。


    帝王在冷眼看五王爭鬥,但又不願意讓天權王他們看出來,所以一張一弛。


    這是刻意的權術。


    一旦帝王刻意了,那就……很危險了。


    王庭,索羅大親王作為帝王寵兒,出入自由權限,正好是下朝期間,撞見了正跟帝王議事完畢的幾個官員。


    索羅客氣,對英閣老等人禮貌打招呼,英閣老曆經三朝,從來都是情緒穩定第一人,滴水不漏,但也觀察到索羅眼神瞥過自己身後的周琳琅,他心中冷笑,目送這人入宮廷,而後低聲跟周琳琅道:“此事已成定居,我這老烏龜皮厚,他不敢,也沒那能耐,但拿捏你還是有手段的,有時候我也鞭長莫及,你自己在意。”


    “多謝閣老提醒。”周琳琅並非英閣老門生,且這位老頭看著威名赫赫,卻也從不搞門生那套,宛若兩袖清風,所以她知道這種提點沒有實質的政治關係,但有伯樂之義。


    英閣老看她波瀾不驚,想到其已入戶部的真正老師,心中微哂:外人都覺得經過所為入閣入閣老門生或者諸權官門下的新銳才是朝堂未來主人,其實最可怕的還是從基層爬起來的。


    因為他自己當年也是這樣的。


    路數,手段,權術心性,拿捏人脈的本事,無一不缺。


    柳色跟索羅這些人打壓三年也壓不住倆師徒。


    他有預感:這倆師徒未來非同小可,是殺入朝堂的另一個江時鏡。


    加上謝思懿跟蔚冥棠,一個北部四架馬車,這小小北部,什麽氣運?


    王庭,索羅叩首在地,的確如天都郡主揣測的那樣諂媚又委屈討賞。


    上麵的人斥了幾句,他繼續委屈……


    還扔下了一封硯台,砸在索羅身上後,他低頭告罪。


    一來二回,帝王看他腦袋滴血,似消氣了,讓他滾。


    但索羅滾後,相隨的還有給其子的賞賜跟給他禁閉的責罰。


    這件事瞞不住,很多人都知道了。


    東柯王妃知道後,默默給了讓忠卿王入局的暗示。


    富貴險中求,但這個險又必須控製在一個微妙的度上。


    讓她想想。


    此時殿內,蒼白修長的手指放下鋼筆,五根手指略舒展,一邊瞥過指上掌控族群血裔信息的不死帝戒,族群王戒之首。


    它反饋了信息新入了血脈,確為王族子嗣,且血統極純正。


    他動了動手指,戒指旋轉了半圈,眉眼掩在微暗的王座陰影中,後重新握筆處理政務。


    他沒有留意另一隻手上的另一枚漆黑戒指,它的鏤瞳有細微的灰氣翻滾了下。


    更不知道隔著一個時空,一個世界,一個宇宙。


    遠在某處,某個現代都市郊區,山林秀美,外麵冬雪漫漫,素裝銀層蓋牆頭,院內草木盡寂寥。


    書房內,壁爐燒了暖光,從老者臥室測完身體數據,穿著黑色毛衣的女子緩緩走進來,關上門,拿起一張名單,打開虛擬遊戲賬戶細細看了一會,片刻後,她劃掉了一個名字。


    “又一個死了。”


    “死在遊戲劇情裏。”


    “現實裏,這個人早就死了,死在你之前……”


    但這個名字跟外麵的名字並不匹配,隻是各方麵匹配。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查這個的呢?


    手指捏著名單,她站在窗下,看著外麵紛飛的雪層,她的眼像是一座雪山,似融非融。


    卻被黑夜吞沒。


    雪光照人,窗後女子身姿修長曼妙,光影半遮掩江,氣質清華幽遠,是月下山頂孤尖的一抹血。


    她自語,無人答,那個“你”並無在風雪夜中予她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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