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嫵的宅子在江陵郭縣郊外,而溫慎家離郊外還要遠一些,在郭縣下屬的村子裏,河水流不到這裏來,天氣也並沒有那樣冷,遠遠看去,還是能看見綠意的。


    從他家院子出來,朝屋後走去,便是一片丘陵小山。山上樹林密布,隨後便能撿到上好的柴火。


    溫慎先將地上能拾的柴火都收集起來,而後才拿下身後的砍刀,開始劈劈砍砍。


    月嫵沒有刀,即便是有,她也不會用。她就跟在溫慎身後,撿一些被他落下的柴火,放到一起。


    她平日裏沒幹過什麽活兒,僅僅是這一會兒便已出了身薄汗,伸手要去解披風。


    溫慎恰好回頭,提醒一句:“這裏風大,當心著涼。”


    月嫵才不在意,仍舊脫了披風,隨手搭在樹枝上,敷衍道:“不會著涼的,我身體可好了。”


    沒了那披風,她果真覺得輕鬆許多,又能繼續撿柴了。


    她嫌無聊,邊撿邊與一旁的人說話:“溫慎,你家裏為何隻有你一個人?”


    溫慎手中的砍刀並未停,答道:“我父母早亡,家中隻有我一個。”


    “原來是這樣。”月嫵點點頭,又問,“那你多大了,為何不娶妻?”


    “在下年十九,家中貧寒,又尚未考取功名,不敢耽擱他人。”溫慎說得坦然。


    月嫵也並未往心裏去,隨口又道:“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溫慎心口一緊,回眸去看,卻見樹下的那人正在擺弄石子,並不是十分在意的樣子。他鬆了口氣,道:“在下從未思考過此事。”


    “噢...”月嫵舉起兩顆相似的石子,對著太陽認真研究起來,嘴上還在問話,“其實我覺得你人挺好的,應該會有很多姑娘喜歡你,從前我娘總跟我說天下男子十有八九都不是好人,但我絕得你應該是那十之一二。”


    她說著,目光忽然從石子上挪開,笑著看他。


    溫慎還以為她正在專心研究石子,看了她好久,這會兒眼神恰巧與她對上,難免尷尬,有些僵硬地轉過身去,不自在地繼續砍柴。


    她沒發現,跟去他身旁,舉著石子給他看:“你看,這兩個石頭是不是很像?”


    溫慎不敢看,盯著手中的砍刀,輕輕應了一聲。


    “騙人,你都沒看。”月嫵有些生氣了。


    溫慎不是愛說謊的人,頭一次說謊,心中有些羞愧,連忙與人道歉:“抱歉,是我沒看。”


    月嫵本就沒生多大氣,見他還為這事兒道歉,忽然覺得他有趣極了,繼續興致衝衝攤開掌心的石頭給他看:“那你看,這兩塊石頭像不像。”


    “像。”連紋理也是一樣的,他也沒見過這樣相似的小石頭。


    “送給你。”月嫵握住石頭,反轉手掌,伸出去。


    溫慎下意識攤開手掌,那顆帶著一點兒體溫的石頭落在了掌心,燙得他心尖微微發顫。


    “你一顆,我一顆,我們以後就是最好的朋友啦。”月嫵將留下的那顆石子塞進腰間,轉身繼續撿柴。


    可溫慎心裏卻亂極了,他很想問問這到底有沒有另外一層意思,但他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才沒有另外的意思呢,月嫵就是覺得自己賴在這裏白吃白住,有點兒不好意思,又拿不出什麽貴重的物件來道謝,隻能撿了兩顆石頭權當心意。


    另一頭的溫慎兀自站了會兒,壓住紛亂的思緒,也將石頭收起來,接著砍柴。


    到了晚間,天逐漸黑起來,一陣陣的冷風從光禿的樹枝中掠過,發出呼呼的響聲,看著是又要下雪了。


    “似乎是要下雪了,我們得快些回去。”溫慎提醒一句,拿起荊條將地上收集的柴捆好,咬著牙將柴火背上,往山下走去。


    月嫵就跟在他身旁,聽著他粗重的呼吸,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溫慎,我幫你抱一些吧。”她說。


    溫慎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臉都紅了,轉過頭看她,還衝她笑了一下:“不必,我能背下去。”


    月嫵抿了抿唇,沒說話,垂著腦袋跟著他。


    行至半路,果然下起雪來,先是米粒一樣的大小,後來慢慢有半個掌心那麽大,將前方的路都遮住了。


    他們出門時帶了一把傘,月嫵伸著胳膊給溫慎也撐,溫慎卻拒絕:“你自己撐便好,這樣我們都會淋濕。”


    月嫵有點不開心這話,她明明是好心,反而被說了。她悶悶不樂應了一聲,撐著傘自己走在了前頭。


    雪越來越大,傘都重了幾分。


    月嫵雙手緊緊抓著傘柄,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他站在風雪之中,渾身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像小孩堆成的雪人。


    她提著裙子跑回去,沉默著將傘又高高舉起,給他遮住一半。


    溫慎抬眸,眼睫上的積雪掉了一些,眼中帶了一點兒笑意:“多謝小嫵姑娘。”


    月嫵沒說話,放慢腳步,和他同行。


    天色完全暗下前,兩人回到小院。


    開了門,溫慎先將柴火扔在窩棚下,才抬步往屋裏去。


    月嫵一直跟著他,見他出來,立即又將傘撐過去。


    “我來撐。”溫慎接過傘,微微朝身旁的人傾斜一點兒,緩步進門。


    從窩棚到正屋的距離不過十幾步而已,可溫慎卻覺得十分漫長難熬,甚至手心都出了一些薄汗。


    進了屋,收了傘,他立即避開一大步,像是怕沾染了什麽不該沾染的。


    月嫵沒發覺,還一個勁兒地湊去他身旁。他衣裳被雪淋濕了,她想提醒他。


    溫慎一路退到書桌邊,再無地方可退,咬了咬牙,道:“我們隔這樣近不好。”


    “喔~”月嫵恍然大悟,“我說你為何一直往後退呢,我隻是想跟你說,你衣裳濕了,得快些換下來。”


    溫慎訥訥應了兩聲,別開眼道:“多謝小嫵姑娘提醒,在下這便去換。”


    說完,他急急要走,月嫵攔住他:“欸,你有多的衣裳嗎?可以給我一件嗎?我的衣裳也濕了。”


    他是有幾套可以換洗的衣裳,但那都是他穿過的,不是全新的。可月嫵的衣裳確實被淋濕了,他看見了。


    “有...”他有些猶豫,但還是去衣櫃裏拿了一套洗幹淨的衣裳給她,“沒有全新的,這些是洗幹淨曬過的。”


    月嫵接過衣裳,埋頭深嗅一口,感歎道:“果然


    還是那個皂莢的味道,好香。”


    溫慎耳根燒了起來,含含糊糊解釋一句,快步出了門,說是要去換衣裳。


    月嫵沒想太多,也關了門,準備換衣裳。


    溫慎比她高出快兩個頭來,他的衣裳實在是太大了,袖子褲子都垂出一截。


    她將袖口褲腿都挽起來,披上披風往屋外去。


    雪沒停,外頭黑漆漆一片,隻有廚房裏有一些火光。


    她直接抬手敲了問:“你換好了嗎?”


    溫慎被嚇得一顫,快速穿好衣裳開門:“好了。”


    月嫵走了進去,往鍋裏看看。


    溫慎看明白了:“我這便做飯。”


    月嫵轉了轉眼珠子,站在灶台邊,擼起袖子,裝模作樣道:“要我幫忙嗎?”


    “不必不必。”溫慎連她的手腕都不敢看一眼,哪兒敢叫她露著小臂來幫忙?


    她也就順勢應下,自己去找地方坐。


    桌上擺了菜、簸箕之類的,要是幹坐那兒不幹點兒活都不好意思。


    目光轉了一圈,落在了窗邊的小木床上,她走過去,往小木床上一坐,發出吱呀一聲。


    溫慎聞聲轉頭,驚得瞪大了眼。他方才脫下來的衣裳無處可放,藏在了被子裏…


    “小嫵姑娘…”他硬著頭皮喊。


    “嗯?”月嫵看他一眼,自顧自躺在了小木床上,壓得床又響一聲。


    她懶慣了,身上跟沒長骨頭似的,能躺著就不站著。


    溫慎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生怕她一個興起揭開被子往裏躺。


    偷看了會兒,見她並未要掀被子的模樣,溫慎才轉過頭,專心切菜。


    他正鬆了口氣,聲音突然傳來那清脆的聲音:“溫慎,你尿褲子了嗎?”


    第5章


    溫慎麵色驟紅,放了手中的物件,衝過去將月嫵手中的裏褲奪了回來,背在身後。


    月嫵還從未見過他這樣失色的時候,心中越發好奇了,站起身來看著他:“你真尿褲子了?”


    “不是!”溫慎急忙回答,將那條裏褲揉成一團,想要攥在手心裏,胡亂解釋一通,“昨日未洗的,與濕衣裳放一起,也沾濕了……”


    “喔。”月嫵半信半疑,又躺回去。


    溫慎抬袖擦了把冷汗,快速舀了水將裏褲洗了。


    昨日便是覺得有姑娘在,晾曬裏衣多有尷尬,才不會生了這樣的事來。若他早知曉會如此,還不如早些洗了罷了,總不會有比方才更尷尬的事兒了。


    “你要洗衣裳?”月嫵忽然開口。


    他怔愣一瞬,抬眸看過去:“嗯。”


    月嫵也看過來:“我的衣裳也該洗了。”


    溫慎幾乎第一時間就能猜到她下一句想說什麽,果然下一刻,她開口道:“但我不會洗衣裳。”


    “我可以教你。”溫慎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是不願給她洗,隻是那是貼身衣物,如此多有不妥。


    月嫵還未厚臉皮到那種程度,便順勢應下:“好,我去將衣裳抱來。”


    她快步跑出去,將衣裳抱了過來,用腳尖勾來一個小凳,坐在溫慎身旁,問:“我的衣裳要和你的放一起洗嗎?”


    “不不不!”溫慎連連拒絕,起身往身上擦了擦水,從木架底下又拖出來一個盆,擺在月嫵跟前,“你用這個洗。”


    月嫵點點頭,將衣裳放了進去。


    “先倒些水。”溫慎挽起袖子,舀了兩瓢水往盆裏倒去。


    月嫵學他,也將寬大的袖子往上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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