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求盧家,去求母親娘家,可這些人更不會幫她。她在京城中本?就?沒什麽私交,即便是有,此刻也不會來蹚這趟渾水。


    思來想去,她乘馬車去了宮門口?,盯著?門前的登聞鼓看了很久,毫不猶豫下了車,朝鼓走去。


    她的馬車剛停在這兒?,侍衛們就?注意到?了,怕她又來鬧。此刻見她似乎要朝登聞鼓去,相互對?視一眼,驚得什麽也顧不得了,扔了長矛便來攔她。


    “你們做什麽?!”她用力往外擠,“你們敢對?縣主?無禮?!”


    侍衛們手挽著?手,半點兒?沒敢碰她:“縣主?!縣主?!那登聞鼓可不是好玩的,您千萬莫要去啊!”長公主?若是知曉了,豈不會弄死他?們?


    其中有侍衛小聲提醒:“快!快去稟告陛下和殿下!”


    皇帝聽?到?消息時,人都呆住了,筆上的墨在折子上糊了一坨,緊緊盯著?通傳侍衛,一臉震驚:“什麽?你說什麽?”


    “平陽縣主?鬧著?要去敲登聞鼓,卑職等已將?其攔下,可她半點兒?不肯放棄,這會兒?恐怕已要攔不住了!”


    “快快快!快去叫人攔住,帶進宮來!快去!快去!”皇帝急得拍案而起,滿臉通紅,險些要暈過?去。


    內侍急忙上前伺候:“陛下莫急陛下莫急,城門那樣多侍衛守著?,總不至於攔不住一個小女子,況且外頭不是還沒有動靜嗎?”


    “唉!”皇帝重?重?歎息一聲,重?重?捏著?眉頭,“朕雖忌憚長姐,可從未想過?至她們於死地,朕在這世上也就?這兩個親人了。況且若不是平陽生父,朕今日?早已死於朔王與裴家的暗箭之下,哪能有今日??”


    皇帝歎息不止:“朕看她毫無野心,心中還欣喜天家中人也能毫無芥蒂,怎至於糊塗至此?”


    “陛下陛下,莫慌,定?是那溫慎鬧的,不若讓他?們自己說清楚。”


    皇帝惆悵萬分:“真是一個賽一個得不省心,不知要他?倆有何用!你去,叫人將?溫慎押過?來!去時便與他?說明外頭的情形,讓他?給朕在路上就?想清楚。若是還執意如此,那便讓平陽去擊鼓,朕必定?合他?的意,讓他?們死後葬在一塊兒?!”


    “是是,臣這就?去。”內侍匆匆退出去。


    沒過?多久,月嫵被兩個侍衛架了過?來。她仍不死心,還在大喊:“陛下!陛下!臣要為溫大人翻案!”


    皇帝怒目瞪去:“你給朕閉嘴!”


    月嫵驚得一抖,閉了嘴,跪俯在地上。她偷偷掀眸,往上看了一眼,試探著?又要開口?。


    皇帝忽然道:“你若再不閉嘴,今日?朕便讓你和溫慎死在一塊兒?。”


    月嫵悻悻閉了嘴,繼續趴在地上。


    又過?了一陣子,外頭有人來傳溫慎已帶到?,她急急回頭去看。


    皇帝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無奈搖頭:“將?人帶進來。”


    溫慎進門倒是比她體?麵得多,衣衫齊整,身姿挺拔,隻?是步伐稍顯淩亂,在她身旁跪下叩首:“罪臣溫慎,參見陛下。”


    “有什麽話今日?便在此說清。”皇帝垂眼繼續批閱奏折。


    月嫵看了皇帝一眼,咽了口?唾液,扯了扯溫慎的袖子,小聲道:“我會為你翻案的。”


    “不許再提翻案的事!”皇帝將?奏折往案上一摔,發出嘭得響聲。


    月嫵又是嚇得一抖,這一回,溫慎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她雙眼慢慢睜大,瞳孔緩緩變圓,小聲道:“你還生我氣嗎?”


    他?沒說話,要鬆手。


    月嫵當即握緊,雙手死死按住他?,不許他?走。


    “嘉和元年七月,我被母親接回京城,我與她起了爭執,求她接你未果,便尋侍女為我送信。她得知此事,將?我侍女射殺。


    嘉和元年十一月,我聽?聞你高中,縱馬去街市尋你,眼見便要追上,母親將?我捉回。


    嘉和二年一月,我去宮中探望容妃娘娘,小皇子哭鬧不止,我實在想念諶兒?,幫娘娘哄好,求她為我傳信。可她口?頭應了,卻未與我傳。


    嘉和二年三月,我終於從渾渾噩噩中清醒一些,想去辦一個紡織學堂,既能為平民女子講授知識,也能傳授技能,還想給學堂取名青蓮館。我想若你看到?這個名字,或許能猜測是我,可母親不許。


    嘉和二年五月,我在禦花園看見裴喻。他?太?像你了,我忍不住一路追出去,追到?抄手遊廊,待他?轉頭,卻發現並不是你。


    嘉和二年十月中秋,舅舅為我賜婚,我不肯當場拒絕,全宮上下無一人肯為我說話。


    嘉和三年二月,我又在宮中遇裴喻與他?大吵一架,發誓絕不嫁他?。三月又吵,一直吵到?七月,我破罐子破摔,與他?說了自己已婚且育有一子,他?不聽?,遂不歡而散。十月再遇,再吵,他?說願與我告知你的消息。


    嘉和四年,三月,我得知你在益州,謀劃了許久,從府中逃了出去,先是向益州傳了信,又去渡口?乘船。我以為這一會終於能見到?你了,我都已看見益州渡口?了,母親派人將?我捉了回去。從那後,我再無任何機會了。


    七月,我重?燃辦紡織學堂之心,裴喻為我說情,母親終於同意,但隻?許我出錢,不許我出門出力,那座紡織學堂是裴喻辦起來的。


    嘉和五年,七月,益州水患,好多流民湧入京城一帶。我知你在那處任職,將?所有積蓄拿了出來,大頭上繳朝廷捐贈與益州,小頭用來購買糧食,在城門布粥。母親不許我獨自出門,我隻?能與裴喻一同去。


    嘉和六年七年八年,我又不知在宮內跪了多少次,與裴喻吵過?多少回,可終究還是未能與你傳過?一次信,見過?一次麵。我與裴喻糾葛這些年,唯一隻?想從他?那兒?得知你的消息,這是我可以得到?你消息的唯一途徑,除此以外,再無其它心思。


    這八年並非是我故意不去尋你,隻?是我無能為力。你可以怪我怨我恨我,但不能說我拋棄了你,我從未這樣想過?,也從未這樣做過?。”


    第81章


    皇帝手中批著折子, 口中卻道:“溫慎,你可?聽清了?”


    溫慎跪伏在地,沒有回答。


    “你現


    下是如何想的?可否履行與朕的承諾了?”


    “罪臣遵旨。”


    皇帝龍顏大悅, 朗笑幾聲:“這就好這就好,你先去獄中候著, 想必不日便會有消息。平陽, 你留下, 與朕說說和容妃是如何一回事。”


    月嫵正?要問是何消息,這會兒猛然?回過神來:“舅舅,什?麽也沒有!”


    “好了。”皇帝應她一句,朝門?外喊, “來人?!將溫慎關回大牢,等候處罰。”


    “罪臣告退。”溫慎叩拜。


    月嫵俯身去牽他的手,隨著他起身緩緩直起身子?,仰著脖子?,看著他:“溫慎……”


    溫慎沒說話, 也未看她, 跟著進殿羈押的侍衛走?了。


    她扭著頭,朝外看, 直到門?外那道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見。


    “好了!也不怪你母親總說你。溫慎人?是還不錯, 可?你好歹也是皇親國戚,朕的親外甥,再如何也不能失了體統。”


    月嫵抿了抿唇,俯身叩拜:“臣知曉了。”


    “皇後許久未見你,甚是想念, 你去陪她幾日吧。”


    什?麽陪皇後,就是看著她, 不許她到處求人?罷了。但她現下確已窮途末路,即便是出宮,恐怕也尋不到什?麽更好的法子?了。


    她老老實實在宮裏待了段日子?,與世隔絕,什?麽消息都聽不到,整日裏都在和嬪妃們品茶賞花,說些?家常。


    連外頭下了判決書她都不知曉,待出宮門?時,已經七月了。


    聽聞是有溫慎任職所在的百姓聯名請願翻案,考量滋事體大,恐冤枉了好人?,又換了人?來審。這一審,可?不得了,原來是有人?故意?往溫慎府上?放了書信,那些?人?自以為?有證,想屈打成招。


    經此,拔出蘿卜帶出泥,又問罪了好些?人?,溫慎倒是赦免了。


    隻是赦免沒過幾日,又因公務失職被重重懲罰,貶去幽州當縣令去了。


    “母親呢?”月嫵朝身旁的侍女問。


    “陛下言,雖無實證證明殿下也參與了謀反,可?畢竟殿下和裴家私交過甚,便罰大長公主禁足半年。”


    月嫵微微點頭,心中有了個大概。此事果真也是衝母親來的,舅舅還是不信任母親。


    “我要隨溫慎去幽州了,不能去親自拜訪母親,便留一封書信,你代我轉交給她。”


    “縣主,幽州西北部苦寒,縣主還是莫往那處去了。”


    “公主府雖然?被收回,但我在城中還有宅子?。你們不必擔心我,在城中守著宅子?便行,也順便幫我多去看看挽玉她父母家,莫讓他們出了什?麽差子?。還有紡織處,也多盯著點兒。”月嫵進了門?房門?,快速將信寫好,交到侍女手中,“我要出門?去了,勞你幫我轉交。”


    她簡單收拾了下包袱,乘車往溫慎府上?去了。


    此時,溫慎正?在皇宮中。


    皇帝坐在上?首,正?在書寫什?麽,問:“裴氏一族囤起來的地該如何處置?”


    “原先歸於朝廷的,收回朝廷,其餘的歸還耕地原有百姓,尋不到主的,再分?給其餘百姓。


    江南一帶世族盤踞,有的地不好收回來,以此為?由總還能得到些?呼聲。


    但怕那些?地最?後還是回不到百姓手中,因而要派人?去盯著些?,若其中有中飽私囊,官府可?暗中收回一些?。


    隻是,此非一日之功,全收回來的希望不大。”


    皇帝微微頷首:“那便如此。裴氏老小孤寡該如何處置?”


    “分?散送去偏遠州縣,任其自生自滅。”


    “此法恐為?以後留下禍患。”皇帝皺眉。


    “裴家人?被關了這樣久,未見其它世家相救,內裏早已大亂,又聽聞被送去偏遠之地,恐怕矛盾隻會更加激烈,即便是偏遠之地總也有個好壞中下之分?。況且世家軟弱無骨一盤散沙而已,不足為?慮。”


    皇帝輕輕點頭,暫且應下,麵色輕鬆許多,又問:“裴喻當如何處置?”


    “殺之。”


    “不言此策是為?公道還是因私情。”皇帝看著他,略有笑意?。


    “私情。”


    皇帝朗笑幾聲,指著他道:“你倒是坦蕩。”


    溫慎緩緩叩首。


    “你們倆這回給朕添了好大的麻煩,讓你去幽州待幾日也不算過分?吧?”


    “臣叩謝陛下。”


    “你與平陽,朕便不賜婚了。她一向嬌蠻任性慣了,你需得多讓著她些?。”


    溫慎應是:“臣遵旨。”


    皇帝深吸一口氣,擺了擺手:“去吧。”


    這一次,往宮門?去的路上?,他心中終於輕鬆很多,他也同樣不是很喜歡這四四方方的天?。


    往出走?沒多久,皇帝身旁的內侍追了上?來。


    “大人?,罪臣裴喻請求見大人?一麵,陛下已允了。”


    他稍稍點頭:“勞煩帶路。”


    不出多時,他便看見了裴喻。


    裴喻本?就體弱多病,又坐牢受刑,此時這副虛弱的模樣看著是來不及砍頭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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