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圖從?他身上離開。說話就好好說話, 為什麽要將她帶到這裏?


    距離太?近,她連心跳也急, 更無法冷靜思考與應答。


    聞晏的手在她的腰上摩挲著, “去哪,在這說會話。”


    “我可?以坐在那……跟你說。”


    “我聽?力不大?好,那麽遠, 我聽?不清。”


    梁音夜:“……”


    年紀輕輕,耳背了是麽?


    她憋了憋, 問:“我能說我後悔了嗎?能不能請你出去?”


    “不能。是你邀請我來?的。”


    一副請神容易送神難的做派。


    梁音夜隱隱意識到,今天似乎真的避無可?避。


    他察覺到了其中端倪, 一一拾起,隻在今天來?同她全部對?質。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他凝著她, 嗓音冷冽,“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的未來?。”


    他的心髒都被絞得生疼。


    那個小孩的出現並非毫無用處, 就算不是事實, 在他與?她試說起如果與?未來?時?,他於她眸中看到的隻有訝然和不可?思議。——那是在聽?見自己從?未想過的事情時?出現的反應。


    那個畫麵看得他慟然。


    有一瞬的功夫,聞晏覺得她很狠心。


    明明說的喜歡他, 可?是又不曾想過與?他的什麽未來?。


    他的聲音轉重,梁音夜被他逼到退無可?退。


    她喉嚨有些?艱澀,半晌, 卻還是出不了聲。


    她不是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的未來?。


    她隻是, 連自己的未來?都很少去考慮。


    連她自己都沒有未來?,她又要去想什麽旁的未來?。


    她不是對?他那麽殘忍, 隻是對?自己殘忍。


    可?是梁音夜不是很想告訴他。那些?事情,即使他察覺了端倪,也不會知道具體,而?她也從?來?沒有主動讓他知道的意思。


    因為知道自己的情況,也清楚地意識得到她的病情在加深,所以她沒有想過他們會有以後。即使知道他喜歡她,即使她已喜歡他許多年,覬覦多時?的人像一片雪花一樣飄落在了手心,那種感覺很是欣喜,她也沒有想過要和他在一起。


    不是因為不想,隻是因為她生了病。


    病得最厲害的幾日,唐微的眼睛一直都是紅的,沒有緩下來?過。她知道,那是唐微背著她偷偷在哭,擔心她真的出事,可?是她也知道,她不知能走到何?時?。


    她曾痛苦不堪,不想來?日,也不想來?世。


    現下能安好,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梁音夜的手往回收,她不想爭執,他既然說他收不了,那她就撤回來?——多麽簡單的道理。


    可?這個人實在難辦,他也不收,也不讓她拿回去,握著她的手冷聲問:“不是說要養我,為什麽又收回。”


    梁音夜被他折磨到頭痛,不知他到底想怎樣。


    “梁音夜,你還有很多話沒有同我說。兩次在你家門口,隔著那道門,你有很多想說的話,不曾宣之於口。”


    一次是他深夜酒醉,她已經再?明白?不過他的心意。


    一次是那次雨夜,她得知他這五年來?所有跌宕。


    他一頓,“還有很多瞞著我的事情……你準備什麽時?候才告訴我。”


    她或許從?未準備與?他言明,他不來?問,她這一生都不準備同他說。


    可?她又怎能如此殘忍。


    叫所有的事情發生在他什麽都不知曉的情況下。


    即使是蝴蝶折翼,即使是美?玉碎落。


    也會發生在他全然不知的時?候。


    他還在照常一日三餐、一年四季,而?她早已無聲隕落。


    他按住她接吻,像是想叫自己著陸,心口在生絞。


    或許他早就捉到了重點——在那一部部電影中,她將自己的獻祭。


    《霧靄》——永失吾愛。她與?深愛之人生死?永別,徹頭徹尾地品了一遍失去所愛的苦楚。


    《圓滿》加深一重,她直接將自己的經曆融入其中,去體驗、去感受、重新剖出曾經的那些?遍體鱗傷,任由傷口血淋淋地坦現她也不可?惜,因為那就是她要的效果。一部電影看哭無數人,裏麵情感的濃度得有多高,而?那些?濃度都是由她灌注。


    他發覺得那麽敏銳,從?看第一部 開始就已經捕捉到了問題,隻是當時?不曾想過已經這般嚴重。


    他的吻很重,可?她難過得受不住,眼角滾下淚來?。


    她以為都被她避過去了……躲著躲著,事情就過去了,沒想到是她太?異想天開。


    瞧,今天被人算賬算到家門口來?了。


    因為她想說的很多話,她都覺得不太?合適。在說的時?候,她怕自己滿得豐沛的情緒會從?中溢出來?端倪。


    她怕她會克製不住地朝他走去,接住他的愛意,成為戀人、與?他相愛。


    卻又更怕,沒過多久,她就支撐不住地離開,叫這短暫的時?光攪亂他今後的正常生活。


    她隻想他永遠恣意快樂,去拍他想拍的電影,去過他原先正常有序的生活……她不想打攪。


    在得知他不喜歡自己的時?候,她叫自己不要妄念。


    在聽?見他的告白?時?,她卻又覺得惶恐。


    她實在是一個足夠的矛盾體。


    想要,但是不敢要。


    總是覺得,得不到愛。


    這種東西?離她太?遠了,即使是在奶奶離世之後才遠離,也已經有十二?年。


    十二?年的歲月,有多長呢?


    望去蒼茫茫一片,尋不到曾經的邊際。


    他有些?粗糲的指腹撫去她眼角的淚痕,“你不要以為我不想聽?,就替我做了主……也不用擔心害怕什麽,世間所有緣法都有定數。”


    “梁音夜,同我說,有什麽想說的話,都同我說。”他沒有給她什麽思考的時?間,迫著她,“不要藏在心底,也不要讓它們就這樣沉在那,那樣我永遠都不會知曉。”


    她的眸底有幾分恍惚的怔然。


    “你明明有很多想說的話,”他指出,“那天晚上,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跟我說。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你了,但是你去哪裏了?你忽然走,忽然回,那幾天你都在哪裏?為什麽回來?以後那些?話就都消失了?你全吞回去了麽?可?明明,你本是準備告訴我的。”


    他像是在討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眼眸隻是一眨,她的眼淚就又落了下來?。


    那幾天她都在治病。她的情緒很不好,難過將自己埋得太?深。


    那一晚情緒最激動,也最豐滿,確實有很多話想說。隔了幾天冷靜下來?後,想說的欲望褪去,她再?啟不了齒。


    她垂下眼,想退避開他的直視,可?他沒讓。


    “你瞞我的太?多了,肆肆。”他那雙黑眸,恍若看透一切的清楚澄澈。話音落,他輕吻著她,在喂給她吻的同時?,也給她下著蠱:“都告訴我,好不好?”


    她的眼淚簌簌落,怎麽也止不住。


    可?他未退半分,依舊在逼:“我與?你不同,我想了很多我們的未來?。你想聽?麽?”


    她腦袋一片混沌,怔然幾秒後,搖著頭。


    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麽,但是隱隱能猜測,也隱隱有預感。


    ──所以她並不想聽?。


    甚至她都能猜到,那些?話一定是衝自己而?來?的。


    可?他今天並無商量意,無視她的抗拒,隻顧繼續道:“會戀愛,會結婚。會一起等待春天萬物複蘇,吹夏夜晚風,秋天天氣適宜,大?抵會出門走走,可?能就在附近,也可?能去一座沒去過的城市。冬天的話,賞賞雪,月色與?雪色之間的輝映,應當會很漂亮。可?能我們會一起淋一點雪,但是不撐傘也無妨,那點雪花會落滿肩頭,也會染白?鬢發。一朝同淋雪,也能提前感受下白?頭。”


    梁音夜再?也聽?不下去,她去捂住他的嘴,想要打斷他的敘述。可?他緊凝她雙眼,闖入其中深入探究,眸中情緒深得翻湧,幾乎要將她一起席卷而?入,不顧她的阻攔繼續道:“我這麽多年,渴念至深。如果一朝失去,你覺得,我的餘生會當如何??”


    她眸光閃爍。


    “如同《霧靄》結尾,你知道的,你體驗過的。”


    她倏然抬眼,眸中巨震,兩行熱淚淌過蒼白?的麵頰。


    他的吻輕柔地落下來?,“哭什麽?明明委屈的人,是我。”


    是我被你瞞著,被你孤立開,還要被你拋棄。


    “你要叫我如何?舍得,讓千瘡百孔的月亮,獨自溺死?寒江──”


    他嗓音沉冷,壓在耳畔。


    內裏的痛惜止不住,尾音在顫,心髒窒痛到極點。


    是質問,在質問她。


    如在暴雪天的深夜,寒風刺骨,生冷得在臉上直刮,寒意絲絲縷縷地透進骨縫。


    他每落一字,她不安一分。內心被反複煎烤折磨,在最後一個字落地之時?,終於再?繃不住,絕望地閉上眼,伏在他肩頭,緊抱住他,淚水流了滿麵。


    他實在是懂怎麽折磨她的。


    一番話畢,她已經被他折磨到極盡。什麽偽裝掩飾通通不知丟去了哪裏。


    她緊抱著他,身體與?他貼得沒有縫隙,好似他是這世間唯一一個能救她上岸的浮板,也是唯一一個救世主了。


    “聞晏……”她無力地喊著他,淚水流得凶。


    今晚他始終強硬,一直在逼迫她、推動她,沒半點手軟,心也狠得厲害。


    矗立在那兒?,像是冷硬的鋼鐵。


    此刻他終於軟化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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